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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古代爱情 > 菀菀 > 第2章
  然而真正的天潢贵胄,京城里也不过寥寥数人。
  昭明新朝皇帝子嗣不丰,只得太子李琼俊与二皇子李诀二人;
  下来就是几位开国勋爵,国公爷府上的世子们。
  余下那些已入名录、将从此次学举中配得伴读的世家公子,从中书令、侍中等正二品、从二品长官家的公子,及至崔、卢、郑等世家大族家的郎君。
  他们奉诏候领伴读,实则也是领了皇帝的羁縻之令,与京外地方品秩大员互为监督和制约。
  因此事实上,下旨求伴读,实则也是令各地官吏送子嗣入京为质。
  皇帝李卓却把话说得甚圆:将京中王孙世子,与各地刺史疆吏府上子侄聚到一处,有助于新朝统一学养标准。更重要的是,要替新朝拔擢文勋帅才,拔擢之前,统一思想总是要的吧。
  考试前的几日里,居于京城几处驿馆的外省学子们,早将各种消息传得满天飞,称考试拔得头筹的,当配与太子李琼俊为伴读。
  然而大家也阴恻恻地盯着那些长得皮白纤弱、面有阴柔女相的生员,道:
  “你们可得小心了,别太执着答题,若真到了最高那处,男色不保……”
  一向离京城远的那些外省生员不明所以,忙往下打听,便有好事者道:
  “便是那位,去岁就传出,有龙阳之好……”
  “若是当了那位的伴读,又生了副投其所好的模样,说不得,除了伴读,还得伴……咳咳”
  又有另一些打趣的道:
  “怕的何来?那位是个出了名有情有趣的,真得遭遇一回,也是不枉……”
  说话这位紧接着便被旁人打趣起来:
  “那么你赶紧回馆舍敷面熏香,或还来得及被人相看中。”
  “哈哈兄弟这张糙脸,怕是入不了人眼。话说那位爱的就是个貌美肉嫩,男女倒是不论……”
  听者又是一阵“噫”声不绝,立刻便有佐证者出来:
  “此话是极,果然貌美肉嫩说得最是贴切。听闻日前宫中赶了一位貌美女官出宫,连京城都不许再留。本朝中宫凤主极是爱才惜才的,培养个女官实为难上加难,你道为何赶出?便是被那位瞧上了,却被他的近身狎宠捻酸吃醋,这才捅了上去,哪里还留得住?”
  “那位近身狎宠乃是……?”
  “嘿嘿,你说呢?”
  “当真便是……男……宠?”
  “你道如何?蜚语岂无源,讹言必有因啊……”众生员又是一迭声的“噫”。
  闲话不提。
  话说考场上正提笔答卷的徐菀音已是满头大汗,狼狈不堪。
  她万万没想到,京城的考试竟是如此之难。只不过一个伴读选考,据说远远达不到科举闱考的难度,竟然令自己为难至斯。
  她额头上的汗,滴到身前的黄麻纸笺上,发出极轻微的“啪啪”之声,又令她一阵惶然。
  自从她化身“徐晚庭”,柳妈妈便每在她出门前,必要往她面上敷一层黄粉。这一番汗如雨下,怕不是早把个脸儿冲得沟壑纵横了?
  一名监考官缓缓踱到考场一角,明晃晃的日光,令他的头冠贴头皮的一圈都湿透了。他一边微微抬手,浅浅抿了抿汗意,一边不忘职守,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职责范围内那十几名考生。
  不经意间,他突然撞到一人胸前。抬头一看,大惊,忙要跪倒,却被那人示意噤声止跪,又遣他悄悄离场。那人却代他在甬道徐行起来。
  只见这位贸然闯入考场之人,身材高大,也穿了一身监考官的绯色官袍。他面容俊雅,神色却显飞扬恣意,丝毫没有监考官们微佝其背、小心翼翼的监察之态。
  此刻,他眼神炙烈又颇具玩味之意,只牢牢盯在那个纤柔俏丽的身影之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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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监考官:太子来玩变装游戏,要干啥?[捂脸偷看]
  第2章 绣花枕头
  此刻手中握笔、额头冒汗的徐菀音正自惭愧不已,亏得自己在父兄面前一向骄傲,却是盲目自信了。
  虽然徐菀音从幼时便遵父命,一直跟随兄长徐晚庭一同就学,甚至在兄长患病之时,她也未曾辍学。然而如今看起来,无论是父亲,还是教学的夫子,恐怕从未以男子就学的标准来要求过她。
  首卷帖经倒是还好。《论语》十帖,《孝经》八帖,默写填空。此乃基本功夫,徐菀音飞快地写完了。
  待她翻到下一卷,考墨义,须以经义释经义,更兼申发简论。就令她头大了。
  回想自己往日在学堂与夫子对答时、或与兄长一同接受父亲考问时,每到墨义,她便各种撒娇耍宝,敷衍蒙蔽,最后总以夫子和父亲投降为结束。竟是从未正经下过功夫。
  她咬着唇,皱着眉,汗如雨下地往下翻卷。却立刻被卷面上的文字打击到闭目。
  竟还须做时务策论么?
  她一个不过十四岁、偏居南蛮之地的小女郎,哪里会做什么时务策论?
  她那双在阳光下白得亮眼的盈盈玉手,几乎要拿不动那支狼毫湖笔了,竟轻颤起来,呼吸声也随之重了些。
  穿了考服的小女子满脑瓜糨糊,恨不得立时晕倒,便不用考这劳什子的试了。正神魂欲散时,丝毫没发现,自己头上一片荫凉,刺目的日头,不知被什么给挡住了。
  替她挡住日头的,正是那位混入考场的冒牌监考官,当今太子李琼俊。
  他早已来到她身后,悄悄看了她多时。
  这端坐于眼皮底下的小公子,确如那给生员点卯、录花名册的王监丞说的那般娇嫩欲滴,浑身更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旖旎馨香,只离得稍近些,便令人止不住地遐想连篇。
  太子压抑住心底不断往上冒的欢喜,从上往下侧头呆看小公子的额头、脸颊。那长而微微卷翘的睫毛,便如两排小扇,扇得太子心扉乍开乍合。那高高的玲珑小鼻,再往下,那张粉红微翘的小嘴,再看到那双玉白小手……
  太子突然呆了一刻,怎的小手那般白皙,脸儿却黄黄的?
  那王监丞前日就说,所见之小公子貌美绝伦,就是面皮黯淡些。当日听时,太子还心想,也难怪,从岭南那种热蛮之地出来的,免不得日晒雨淋,面皮黯淡该是正常,好生将养一阵,必能还孤一个白生生的花美郎。
  如今亲眼细看之下,那小脸上的黄,似有些蹊跷。小公子也不知是被日头晒的,还是被考试折磨的,他满头脸的汗,硬是在额头鬓角冲出几条带色的沟壑来。
  太子看得分明,眼前的小公子是活活将自己脸儿涂黄了的。
  他皱皱眉。这是作甚?是怕自己生得太白太美,到京城招出些蜂儿蝶儿的么?
  想到这里,太子恨不得立刻替眼前的小公子擦净了脸,看看生得到底多白多美。先前那股子欢喜又加了现下的好奇与期待,一时间令他有些心痒难耐。
  然而考场毕竟是考场,即便是太子,也不能违逆至此。
  他耐住性子,看一眼小公子的试卷。
  不看则已,一看之下,把个太子愁坏了。
  难不成这漂亮小公子竟活脱脱是个绣花枕头么?
  不说别的,就看他那一手别别扭扭的字,又拙又丑的模样,竟是这嫩芽般的玉手写出来的?
  再看他写了些啥时,把个自己也不大尚学、常被母后斥为“不读诗书形体陋”的纨绔太子也惊了一跳。
  就说这一题,“今有河朔三镇拥兵自重,节度使世袭罔替,州郡赋税不入于朝,朝廷欲制之而力有不逮。若尔为相,当如何制定方略以安天下?”
  这本是最为普遍的一道时务策论题,京城里随便一所学堂的教义里几乎都能找到类似的教学条目。
  却看这位托腮苦思的小公子都写了啥,大约是如下这些妄言神论:
  “若河朔三镇拥兵自重,可先遣细作探之,徐徐分而图之……”此处倒像读过几本兵书的模样。
  “节度使世袭罔替,州郡赋税不入于朝。若已削其兵力,遂发天军讨之,节度使之不存,又何来世袭罔替,州郡赋税不入于朝?”
  至于其它,这位看似极度信奉军事征讨的小公子便信口胡诌一番,落笔更是毫无章法。看得身后的太子涔涔汗落,他原本已下定决心要将此貌美小公子收作自己的伴读,如今见字竟如见人之反面,说其狗屁不通也不为过。
  太子不禁犯愁起来。小公子这般文才,别说做自己的伴读绝无可能,便是擢选出来进个京城学堂,怕是也不见得行。
  这可如何是好?
  眼见已有搁笔舒臂、预备呈交考卷的生员抬首朝这边望过来,太子不欲多留,抬脚离了考场。那巴巴候在角落、被夺了职责的监考官,忙小步紧踱过来补上。
  太子一头黑线,走路带风地出了明德殿。刚转过回廊,那前日通风报信请了好的王监丞便不知从哪个角落转了出来,一脸小意殷勤的媚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