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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综合其它 > 此湖之东 > 第158章
  没事,卢也说,走吧,我很饿了。
  第119章 朋友
  武汉没有直飞大庆的航班, 需在北京转机。
  时近长假,飞机客满,从武汉到北京的航班碰上一群小学生, 统一戴着橙色鸭舌帽,叽里咕噜地嬉笑聊天。卢也阖眼假寐, 但也没能真的睡着, 处于一种半睡半醒、略感恍惚的状态。
  北京飞大庆的航班倒是安静, 但卢也仍旧睡不着。直到飞机降落, 走出机舱的瞬间,冷风扑来, 冻得卢也猛打了个哆嗦。
  快穿上, 贺白帆从随身背包里取出冲锋衣, 现在才十度。
  嗯。冷风一吹, 混沌的大脑忽然清醒了。
  莫东冬家位于大庆肇州县, 距离机场还有一百多公里。两人拿到托运的行李, 走出机场打车。司机是个微胖的大姐, 她扭头打量打量两人,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问:你们来旅游吗?
  贺白帆说:是的。
  我就看你们不像本地人呢,大姐笑了笑, 从哪过来啊?
  武汉。
  哎哟, 那够远的!县里有啥好玩的呀,湿地公园?大姐的目光从后视镜折射过来, 似乎对他们越发好奇。
  贺白帆说:我们就是随便逛逛。这边有什么特色菜么?
  多了!酱鱼啦, 羊肉啦,就看你们南方人吃不吃得惯
  卢也缩了缩身子,脑袋后仰,耳朵抵在贺白帆的肩头。此时已经是深夜了, 他想司机也许不会留意到他的动作,当然,就算看见了,也无所谓。
  贺白帆略微侧脸,低声问道:晕车了么?
  卢也说:没,就是有点闷。
  闷啊?那你开窗户!大姐似乎没注意到他的动作,笑着解释说,嗨,我还把暖风温度调高了呢,就怕你们南方人不禁冻!
  于是卢也将车窗摇下一条细细的缝隙。
  他从缝隙抬眼向上望,这里的夜空比武汉高,也比武汉更黑,那是一种纯度很高的黑色,头顶的夜空像一块坚硬又剔透的黑曜石。在这样的夜空中,星星显得很遥远,却很明亮。
  一路无话,出租车驶入肇州县城,两人入住酒店。
  他们订的是双床房,各自洗漱完毕后,贺白帆亲了亲卢也,然后爬上自己的床。
  贺白帆说:我关灯了?
  嗯。
  哒地一响,房间霎时陷入黑暗。卢也的眼睛适应了几秒,接着,他向窗户望去,很深很黑的夜空又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卢也说:白帆,和你商量个事情。
  贺白帆说:怎么了?
  明天上午我想自己去,卢也斟酌着组织语言,东冬去世之后,这是我第一次来看他,他应该算是我唯一的朋友了,我想单独和他待一会儿。你如果想去看他,那
  那就后天再去,贺白帆说,后天咱们再去一躺,没关系的。明天你自己去。
  卢也沉默片刻,很轻地说了声:好的。
  ***
  翌日清晨,卢也独自前往墓园。
  阳光很好,道路畅通。因为不是祭拜的日子,卢也到达时,墓园空旷无人,走近了,才见一个保安正提着水壶给行道树浇水。
  卢也上前询问:请问青龙园怎么走?
  保安看看他:直走到头右拐,再在第一个路口他放下水壶,欸,我带你去吧。
  这墓园像是才开不久,装潢雅致,松柏青翠,道路也开阔,但许多墓地都空着。保安是个年轻人,并不与卢也搭话,只沉默地带路。
  远处传来鸟鸣,空气中漂浮着植物的清冽味道。
  到了,多少号?保安问。
  三十五。
  在这边保安走了几步,忽然顿住,面色惊讶地说,你是来看莫东冬的?
  卢也愣了愣:你认识他?
  我俩一个初中的,他比我高两级,我们这片儿都知道他的事他从小就学习好,聪明,考上了重本,还读博士,保安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可惜啊,命不好。
  卢也低声说:我是他读博时的舍友。
  哦!保安的目光立刻带上几分新奇,那你也是博士啊?
  我已经毕业了。
  这几年还是第一次见他同学过来呢。
  保安冲前方扬了扬下巴:到了。
  隔着六七步的距离,卢也瞥去一眼,瞬间看见墓碑上莫东冬三个大字。凉意从天灵盖直冲而下,卢也不着痕迹地退了半步,问保安:这里能抽烟吗?
  可以,这会儿没人管,保安说着从兜里摸出烟盒,来一根?我们这边的特色。
  卢也接过:谢谢。
  烟的味道很淡。卢也说:这片是不是最贵的位置?我看旁边有一条河。
  保安摇头:最贵的在山上呢,不过这片的也要两万多块钱,他掸掸烟灰,他爸妈才可怜,就这一个儿子,又有出息,结果白发人送黑发人哎,不过我听说他家拿了八十多万的赔偿,是真的吗?
  卢也说:这个我不清楚。
  要是真有这么多钱也行吧,起码老两口养老有保障了。
  卢也轻轻点头,又问:莫东冬从小成绩就很好?
  肯定啊,我那个初中的老师都拿他来教育学生,说他爱看书,不像我们天天就知道疯玩他从我们县里的初中考进市里的重点高中,都不用交择校费,后来高考又考了重本,这就是天生读书的料子啊。
  卢也沉默片刻:他是很聪明的人。
  所以啊,那个词咋说来着天妒英才!保安的手机响了一下,他说,我先过去了,你记得把烟头踩灭哈。
  卢也向保安道谢,看着他步伐匆匆的背影消失在拐角,然后才慢慢转过身,向前走了几步。
  他来到莫东冬的墓前。
  墓碑上贴着莫东冬的照片,是卢也第一次见:穿学士服,咧嘴笑,露出几颗不大整齐的牙齿。照片里的莫东冬比他读博时稚气很多,卢也猜测这是他本科毕业时拍的。
  有时候,他对莫东冬的死亡缺乏实感这样讲似乎对逝者不敬莫东冬已经是逝者了么?
  他没有看过莫东冬的遗体。
  那年四月十号的深夜,卢也从实验室回到宿舍,看见莫东冬蹲在椅子上,他正在抽烟,手边一听开了的可乐,还有一盒kfc炸鸡。
  小也子,莫东冬语气轻快,一起吃点吧?
  卢也已经很困了,摇头道:不了,我要睡觉。
  我真吃不完这么多,你过来,我还想跟你聊会儿。
  卢也于是走过去,坐下。
  莫东冬抽了口烟,忽而认真地说:我决定退学了。
  那一年他已经博士五年级。
  你看我这个情况,历史最难就业的科目,导师从来不管我,论文那更是一篇发不出去!我今年博四了,说句实话,哪怕拖到博八,我也没法达到毕业的要求,你说是不是?而且我不像你,你是直博,还年轻,我今年二十九啦,也该进社会找工作赚钱了,总这么得过且过不是回事儿
  卢也垂着眸子,听他絮絮叨叨地说话。
  半晌,卢也问:你导师那篇c刊的约稿呢?
  莫东冬的神色忽然黯淡下去。
  之前的确有一个c刊约稿的机会,也正因为那篇约稿,在2016年冬天,莫东冬着急忙慌地借了卢也的电脑,后来他还电脑时,卢也不在实验室,他问卢也能不能将电脑放在实验室的工位,卢也同意了。
  那天晚上,贺白帆的父亲因突发脑出血躺在icu里,而卢也在医院楼下坐了整夜。也是那天晚上,郑鑫拿走了卢也的电脑。
  后来期刊主编说他们的专题有调整,过一阵再跟我导师联系,莫东冬盯着桌上的可乐,似乎在躲避卢也的视线,直到现在都没联系过,这事儿应该是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