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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碧青不忍心, 但还是出声道:“你去看看是不是严医生回来了,这里我给你守着?”
  “……不了。”
  苏鹤声摇头。
  他承认,此时此刻, 他只想当一个懦夫,一个退缩的胆小鬼。
  外面的吵闹声,他不知道是不是严义回来了,也不敢知道。
  如果他率先出去,真的见到了严义,严义真的带回了不好的消息,怎么办?
  他该怎么办?
  苏鹤声一直待在病房,严义也没有到病房来,没有和严义碰面的机会,所以他压根儿不知道严义是不是真的回来了。
  沈砚之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眼看余碧青的开庭时间都要到了,彭律和郭仲一起到了医院。
  但沈砚之仍然没醒。
  严义的徒弟已经给沈砚之输上营养液了。
  彭律和郭仲是在余碧青的案子开庭前一天来的。
  苏鹤声正守在沈砚之身边,在各大拍卖行官网上查看小岛的信息,但不知是不是要等沈霖安的案子过后才有信息,总之现在杳无音信。
  室内开了空调,苏鹤声穿着短袖,沈砚之身上盖着病房里的标准床被,身上尚且还有体温。
  这是唯一令苏鹤声心安的事情。
  彭律和郭仲进来时,苏鹤声正在探沈砚之的体温。
  自从上次给沈砚之开完庭之后,彭律就再也没有见过沈砚之,一直忙着下一个余碧青的案子。
  这还是她头一次看见沈砚之这副模样。
  静静地躺在床上,仿佛是在沉睡,可实际上却是在被蚕食。
  室内依旧安静,不是正常的寂静,而是凝重,苏鹤声的心思沉重到令这个病房都显得压抑起来。
  彭律和郭仲进门,扫了眼苏鹤声,然后视线落在沈砚之身上:“怎么样最近?”
  “还行。”苏鹤声让人坐,朝他们笑了一下。
  郭仲看见他桌上的电脑,问了一嘴:“还在工作?”
  “没有,写点东西。”苏鹤声起身舒展了一下身体。
  见他这样,郭仲被吓的不轻,感觉苏鹤声像魔怔了一样。
  “苏导,你咋啦?”
  苏鹤声很难理解他突如其来的问话:“什么?”
  郭仲说:“沈老师好了吗?”
  “……没有。”苏鹤声摇头,但神色依旧波澜不惊。
  论谁看都觉得奇怪。
  彭律沉默半晌,没讲话,将拎着的包放到桌上,刚开口喊了一声“苏先生”,随即便被苏鹤声打断话音。
  “彭律,你帮我看看这个——”苏鹤声将电脑一转,把屏幕那面对着彭律。
  是一份刚编辑好的文件,彭律粗略的扫了一眼,而后神色复杂地陷入沉默。
  郭仲好奇,跟着看了眼,然后瞪大眼睛:“你这是干嘛?”
  苏鹤声没搭理郭仲,而是问彭律:“这样可以吗?还是说要一份手写的?”
  他轻声补充着:“我查过了,这种东西,是不是要手写,然后按手印效益更强?”
  “……”
  彭律深吸一口气,苦笑道:“你俩真是……”
  “他要把他的给你,你接受了,然后连带着一起还给,然后呢?留给小孩儿吗?”
  “……”
  “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苏鹤声耸耸肩,眉眼轻松:“我不知道,不是砚之说的吗,有备无患而已。”
  “小孩儿呢?”郭仲问。
  苏鹤声眨眨眼,注视着床上的人,沈砚之侧躺着,腹中的小家伙还在茁壮成长,仿佛吸收了沈砚之仅剩的躯体营养。
  “小孩儿……”
  他呢喃着,想起沈砚之说的话,看向郭仲:“如果能好好活下来,那这些东西都留给他,请你帮忙照看一点,行吗?”
  “如果不能活下来,那就算了。”
  就当没有缘分。
  沈砚之说的没错。
  他很累,他尽力了。
  生病不是沈砚之愿意生的,跟他闹离婚,也不是沈砚之的错,第一个孩子掉了,得知自己生病还要跟他纠缠不清,也不是沈砚之愿意的。
  沈砚之的确很累了。
  他不应该捆住沈砚之。
  郭仲低了下眼,说:“对小孩儿是不是不太公平?”
  “……我知道。”苏鹤声笑道,“我知道对它不公平,但我对他的感情不到十个月,可我哥,我实在放不下。”
  “他离不开我。”
  他怎么离得开?
  他这么害怕,害怕到闭着眼睛都要下意识握紧他的手,他要怎么放心沈砚之一个人?
  郭仲不讲话了。
  没人知道过几天会发展成什么样,沈砚之的情况如何,大家都是有目共睹,讲不出什么违心宽慰的话。
  期待越高,失望越大。
  郭仲感到无力:“现在还不到最后一刻,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再等等新药,开庭的事情,还有小岛,至少等这些——”
  “还有小岛。”苏鹤声忽然想起这件事还没说,“小岛买下来之后,我跟砚之就移居小岛,还请你们帮我们立碑。”
  “…………”
  郭仲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就说怎么感觉这个病房格外压抑,原来是苏鹤声有这样的打算。
  彭律见缝插针,跟苏鹤声说:“明天余女士的案子要开庭,我已经跟余女士对过案子,明天开庭她也去。”
  “另外林理这边,我和郭导去联系过他的家人,的确有一笔款项到账,但他们以为是林理想不开,死前把所有存款汇给他们。”
  “但我看过那个汇款账号,不是从林理的银行卡里汇入的。”
  苏鹤声拧眉:“他的家人不知道是从哪里汇入?”
  “对。”彭律点头,“他家人说因为林理有很多卡,汇钱的时候不确定用哪一张卡,所以才没有起疑。”
  “这样的情况有很多,而且这笔钱不一定只经过了一笔账户,如果接连通过好几个账户,也很难证明这这笔钱的用途。”
  “但现在尸体已经火化了。”郭仲皱眉。
  但苏鹤声说:“自杀是一定的,但是天河那边撺掇怂恿,就算把尸体拉去尸检,也不一定能查出什么来。”
  “……那现在怎么办?”
  苏鹤声扭头看向沈砚之,半晌后,说:“能查到账号是谁的吗?”
  “……我可以试试。”彭律说,“但不一定能查到。”
  “没事。”
  苏鹤声理解,又提到一个人:“杨瑞也查一下。”
  “项目部的经理,也可能成为天河的替罪羊,直接先找到他。”
  这番话一讲,郭仲和彭律恍然大悟。
  如果天河能拉林理转移视线,那左膀右臂杨瑞,也不是不能作为垫背的。
  彭律点头:“等明天开完庭我再调查一下杨瑞。”
  苏鹤声点头:“好。”
  **
  余碧青的案子开庭当日,沈砚之醒了,而且精神不错,心脏没痛,氧气罩也没带。
  苏鹤声一直以来的低气压终于散掉,压在心口的石头不再那么挤得人喘不过气。
  沈砚之的头发都长长不少,闹着让苏鹤声给他洗头发,苏鹤声现在对沈砚之的身体战战兢兢,本不同意,但耐不住沈砚之磨,还是给他洗了。
  洗完吹干之后蓬松的散在脑后,将要到脖颈,乌黑浓密有光泽的头发,衬得沈砚之皮肤更加如白玉一般动人,实在漂亮,只是仍然染着病态。
  却令人感到万般怜惜。
  沈砚之张口吃了苏鹤声喂过来汤,问他:“今天是不是余老师开庭?”
  “嗯,现在应该正在庭中。”苏鹤声答了一句,然后才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
  “我听到了。”
  “……”
  苏鹤声身子一僵。
  他听到了。
  只有昨晚,彭律和郭仲来时,他们聊了这个事情,但沈砚之说他听到了。
  苏鹤声顿了顿,试探着问:“你不是睡着吗?”
  “但我能听到。”
  “——那你……”
  苏鹤声话说一半又停住,不敢继续问。
  沈砚之知道他想说什么,笑了下:“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想问我有没有听到其它的事情,对吗?”
  苏鹤声仗着他看不见,不做声,垂眼看着他的嘴唇,因为吃过饭,喝过水,沈砚之的唇瓣染了一点润色,苏鹤声很像凑上去吃一下。
  接着,就听沈砚之说:“我都听见了。”
  “你们讲的那些,我都听见了。”
  沈砚之说:“如果结果真的不好,你要陪我,我没意见,我很高兴你很爱我,但鹤声,你爸爸妈妈怎么办?”
  话说到点子上。
  苏鹤声承认自己偏私,可生死一念之间,痛苦的是留下的人。
  “鹤声,我很自私的,我跟你说过,我没有家人没有亲人,但你不一样,我没有后顾之忧——”
  “没有后顾之忧,我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