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兄长。”
“抱歉?”
严胜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因极度的愤怒而颤抖。
“你向我道歉?!缘一!你是在嘲讽我吗?!嘲讽我无论重来多少次,无论付出何种代价,都无法触及你分毫?!”
摆烂的心被这在他看来虚伪至极的歉意瞬间点燃,烧成了滔天的怒焰!严胜刚想说些什么,将积压了百年的怨恨与不甘尽数倾泻出来。
右眼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犹如被烧红的针扎入。痛得他闷哼一声,下意识抬手按住右眼。
那刺痛来得突然,去得也快。待痛楚稍减,严胜放下手,眼底仍然燃烧着屈辱与愤怒的火焰,他冷笑一声,准备继续那未尽的、激烈的输出时,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怒火,兀地戛然而止。
严胜整个人如同被冰冻住,僵在了原地。那双刚刚还盛满怒意的眼睛,此刻瞪得极大,里面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惊骇与茫然。
他死死的盯着近在咫尺的缘一,仿佛看到了什么完全超出他认知范围的、绝不可能存在的景象。
——他确实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东西。
最初,在缘一的头顶,他看到了一串极长的金色数字。并且,在看到的瞬间,他无师自通的理解了那串数字所代表的含义:
【功德】。
是拯救了无数生命、涤荡了无数罪孽、对世界做出了巨大正面贡献后,天地所赋予的、实质化的嘉奖与证明。
这......倒是符合他认知中那个神之子的形象。
但,就在他这个念头闪过的下一秒。
那串长得令人炫目的金色数字,毫无征兆的开始疯狂暴跌。速度之快,如同雪崩,金色的光芒也急速黯淡、消散,数字疯狂减少,眨眼之间,那浩瀚如海的金色功德就掉光了。
数字归零的瞬间,颜色由金转黑。
并且,没有停止,而是以更加疯狂、更加恐怖的速度,向着负数的深渊一路狂飙。
不止如此,黑色的数字还在持续累加,长度远超之前的金色数字。
最终,黑色的数字似乎终于跌破了某个极限,稳定了下来——
-99999999999999
而严胜也同样瞬间明白了这黑色数字所代表的意义:与功德相反,这是【孽业】。
是屠戮生灵、破坏秩序、带来无尽灾厄后,所背负的罪孽。
这怎么可能?
严胜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般的荒谬和难以置信。
继国缘一?那个一生都在践行“守护”之道的人?他怎么可能背负上如此庞大、如此恐怖的孽业?
......不对。
严胜的思维急速运转,他很聪明,很快就捕捉到了最关键的问题——这孽业是刚刚才出现的。
是在那声“抱歉”之后,功德被瞬间扣光然后逆转成的。这意味着......这恐怖的孽业,并非缘一过往所为,而是......因为他刚刚做出的某个“选择”或“行为”?
一个可怕到让严胜浑身血液都冻结的猜想,浮上他的心头。
“缘一!”
严胜倏地发出一声嘶哑到极致的低吼,声音里充满了无法接受的惊怒和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慌。
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死死揪住缘一的衣领,用尽全身力气将人狠狠往前一拽。
缘一完全没料到严胜会突然动手,被拽得一个踉跄,险些扑倒在严胜身上,慌忙间抬起手臂撑住了严胜背后的树干,这才勉强稳住了身形,形成了一个将严胜半圈在树干与他之间的姿势。
他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细微的慌乱再次浮现,他不明白兄长为何突然如此激动。
严胜死死揪着缘一的衣领,手指因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他仰着头,眼眶通红,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他咬着牙,从齿缝里一字一句地逼问出声,声音带着濒临崩溃的颤音:
“你·到·底·做·了·什·么!”
严胜的手指死死攥着那暗红色的衣领,几乎要嵌入布料之中。他仰起头,通红的眼眶里交织着怒火与恐慌,死死盯着上方那张带着些许茫然无措的脸。
“你说啊!”
被拽得身形不稳、只能用手臂撑在树干上稳住自己的缘一微微睁大眼睛。深红色的眸子里清晰的倒映着少年激动到狰狞的面容。
他被兄长这从未有过的、激烈到极致的情绪震慑住了,一时间竟忘了言语。
然而,严胜并不需要他的回答。
在那串望不到尽头的、象征着无尽罪孽的黑色数字映入眼帘的瞬间,在将其与那声“抱歉”以及功德清零的景象联系起来的瞬间......一个荒谬、恐怖、却又是唯一合乎逻辑的答案,已尖叫着浮现在他的脑海。
是了。
除了这个,还有什么能眨眼间抵消那浩瀚如海的功德,并背负上如此恐怖的孽业?
是他。是因为他啊。
是因为继国缘一,为了他这个不成器、嫉妒成狂、最终堕落成鬼的兄长,付出了某种他无法想象的巨大代价,令他不受惩罚的转生再世为人。
所以功德尽散,孽业缠身。
所以......才会有他这不合常理的转生。
一切都有了解释,但这解释,却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印在严胜的灵魂上,带来剧烈的剧痛与耻辱。
“呵......呵呵......”严胜揪着缘一衣领的手开始颤抖,低低的、破碎的笑声从他喉咙里溢出,比哭更难听,“原来如此...怪不得......”
他的笑声越来越大,带着一种疯狂的、自嘲的意味,眼泪再一次不受控制的涌出,与扭曲的笑容混杂在一起,显得狼狈凄惨。
“谁需要你这样做?谁允许你这样做?继国缘一!”严胜突然收住笑声,咬牙切齿道:“你那可悲的同情心!你那自以为是的拯救!你以为这样就能弥补什么吗?就能让我感激你吗?”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他用力摇晃着对方的衣领,“杀人的是我!罪大恶极的是我!你凭什么——我什么时候允许了——”
后面的话语堵在喉咙,化作哽咽。
巨大的冲击和复杂的情绪彻底冲垮了他的防线。愤怒、羞耻、难以置信、以及他痛恨的、因为得知“缘一竟然为自己做到如此地步”而产生的、微妙的震撼......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差点将严胜的理智完全撕裂。
右眼再次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比之前更加猛烈,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在那眼眶中燃烧起来。
眼前的景象开始晃动、模糊,缘一那张带着慌乱和无措的脸庞也渐渐变得透明。
“呃啊......”严胜痛苦的低吟一声,松开揪着缘一衣领的手,再次捂住剧痛的右眼,身体脱力的向后软倒,意识不可抗拒的沉入一片漆黑的深渊。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似乎听到了缘一慌乱的呼喊:
“兄长?”
***
黑绝如同丧家之犬疯狂逃窜,直到拉开了非常大的距离,才敢停下。他心有余悸地抬手抹了抹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回想着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他原本打算趁严胜被笛声幻境所困、心神失守的绝佳时机发动致命偷袭,谁能想到......那小子竟爆发出那种毁天灭地的无差别攻击。他若是逃得再慢半分,恐怕就要折在那里了。
接着宇智波斑赶到。
他还有个屁的机会。
真吓人。
黑绝心底一阵后怕,这次行动偷鸡不成蚀把米,差点把自己也搭进去。
他悻悻的掏出那支来自鬼之国的竹笛,豆子般的黄眼睛里充满了嫌弃和恼怒。
废物玩意!说好的让人沉沦幻境无法自拔呢?结果就这?作用可能是起到了,但更像是往滚油里泼了一瓢冷水,炸得惊天动地。
黑绝越想越气,当场就想将笛子捏碎。但他犹豫了。
这玩意儿虽然对严胜没用,但之前试验时对普通人和其他忍者的效果是实实在在的......说不定以后还能派上点其他用场呢。
本着不浪费任何一丝可利用资源的原则,黑绝最终还是嫌恶的将笛子重新塞回了体内收好。
***
宇智波族地。
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周。
阳光透过窗棂,在地板上投下光斑。
严胜缓缓睁开眼,意识如同从最深的海底艰难上浮,最终冲破水面,带来了剧烈的眩晕和虚弱感。
他发现自己躺在熟悉的床铺上,身上盖着柔软厚实的杯子。房间弥漫着淡淡的药香。
这一次的消耗远超想象。力量彻底透支,经脉多处受损,族内的医疗忍者必定是倾尽了全力,才将他从濒死的边缘拉了回来。
然而,身体虽然逐渐复苏,他的内心却如同一潭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