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气都不敢出,悄然望着。
倘若原清拾真如他不经意时说的那样,有了数百岁寿命,那他的修为真息一定丰沛的可怕,所以在这样的地宫,却是对杨修夷有利了。因为仅凭剑术过招,不用任何修为真气,杨修夷绝对是当世少有的顶尖高手,就连师公都曾输过给他。
他不仅快,狠,更是多变,诡异和狂妄。跟得上他出剑速度的,未必跟得上他的反应和思维,谁都猜不到他下一招会出什么。而他更不会去猜别人出什么,因为就算压制不住对方,他也不会陷入被动,能把主动权掌握在手里的,永远都是杨修夷。
“好看么?”
耳边忽的被人吹了口凉气,冰冷如铁,吓得我尖叫出声。
我回过身去,玄衣女人笑的诡异,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就这么贴在我身后。
这几年除了妖怪,我还没被谁吓成这样过,哪怕真来一个女鬼,我也能把她欺负的惨,眼下却被一个活生生的女人吓成了这样。
我很快镇定下来,那声尖锐回音却徘徊不歇。
她以匕首架在我脖子上,寒声道:“到底是谁杀了双双?是那个白衣服的男人还是那个姓君的?”
“先别伤她!”原清拾叫道,同杨修夷跑进来。
不知哪来的勇气,我一把抱住女人的胳膊,将匕首往自己的脖子递进一寸。
杨修夷惊道:“初九!”
女人手臂微有迟疑,我又猛的推开她,飞快朝杨修夷跑去。
女人大骂一声,匕首遽然扎入我肩上,她拔出匕首,第二刀刺来之前,杨修夷一脚将她踹在墙上,一手揽住我,反手长剑指去,将她逼入死角。
她看向原清拾:“尊上快救我!”
我夺下她的匕首:“卫真在哪!快说!”
她望着匕首,半响,道:“是我姐姐……”
“什么?”
“我不知道他在哪,是我姐姐捉的,我赶去禾柒门时,我姐姐已经走了。”
“这么说,禾柒门的人都是你姐姐杀的?”
她顿了顿,缓缓点头。
我怒声道:“为什么!”
她看向原清拾:“尊上……”
我回头,原清拾一动不动的望着我的肩膀,双眉低压。
方才被玄衣女人刺的那一刀已经没有痛楚了,鲜血却仍留着。
我有些害怕,现在才后知后觉的问自己,为什么刚才他提到什么数百年的时候,我就没怀疑过他是不是妖怪。
这时君琦从门外跑来,气喘吁吁道:“清拾!”
我忙道:“花戏雪呢!”
她朝我看来,弯唇一笑:“被我锁喉,拧断了脖子。”
我一惊:“你杀了他?!”
原清拾忽的沉声道:“月牙。”
君琦不解:“什么?”
原清拾道:“过来。”
我回头看着他。
“不想找父母了么?”他神色不见喜怒,“你若肯乖乖过来,我会放了你想要救的任何人。”
我气得发抖:“我想要救?我还能救谁!这女人已经把我朋友给杀了!”
原清拾看向杨修夷,眉目一狠,道:“动手。”
语毕飞身跃来,君琦随即跟上。
杨修夷长剑一转,玄衣女子登时惨叫:“尊上!”
杨修夷没有割破她的咽喉,削铁如泥的剑刃一瞬挑断了她的手筋脚筋。
她瘫软在血泊里,凄声怒喊,哭声在附近几个长殿里回荡,再无安宁。
杨修夷拦住原清拾,我转身朝殿外跑去,君琦追来,被杨修夷一脚踹落。
我在空地上捡到一根中天露,回头叫道:“杨修夷!”
用力将中天露扔了出去,他一脚飞踢在原清拾的肩上,借力回腰,长剑将那根中天露瞬间削成数段,朝他们击去。
强光刺目,原清拾双眸一眯,杨修夷趁时直冲而上,长剑就要刺入他咽喉时,一道突入而来的白光击来,杨修夷不得不侧身避开。
一个女人从远处奔来,同样一身玄衣,同样发髻高挽,同样没有发饰,可是这面孔却一点都不陌生。
天地面馆的老板娘。
我一惊:“为什么她可以……”
一道光影迅疾朝我而来,杨修夷扑过来抱住我避开,尚来不及稳住身形,忽的运剑回身,刺入骤然逼近的一个黑影。
一个女音闷哼一声,痛苦的呕出鲜血,是那被挑断了手筋脚筋的玄衣女人。
原清拾就跟在玄衣女人的身后,举剑刺向杨修夷。
我瞪大眼睛,周身血液都在愤怒沸腾,尖声大叫:“不要!!”
从未有过这种怒意和惧意,我一跃而起,朝着剑光迎去,速度快到超出自己的想象。
冰凉剑刃穿透我的心脏,尖锐剧痛从胸口扩散,鲜血顺着我胸前的剑身滴滴淌下。
“初九!”杨修夷爆声怒吼。
我愣愣的望着自己的血,那一瞬的电光石火间,许多回忆明明暗暗。
似在何时也做过如此举动?也曾替人挡过一剑?也曾被人这样抱住,伤心怒喝?
我呕出一口血:“别,别担心,一盏茶,一盏茶就醒……”
第113章 月家(三)
大脑沉重剧痛,模糊中听到泉水叮咚作响,声音空灵,有着幽远深长的回音。
我在一块石台上睁开眼睛,仍是光线昏暗,高渺的幽暗上空却变作无数垂直而下的尖锐石笋。
不是地宫,而是一个空旷溶洞。
我在哪?
“杨修夷……”
我微微低吟,想要撑起身子,刚一发力就被腰上的巨痛疼得龇牙咧嘴。我低下头,身子缩小了一倍,缠满绷带,将我厚厚包裹,如似蚕茧,难以动弹。
我放弃挣扎,扬声大喊:“有人吗?”
“牙儿别怕,姑姑这就过来。”
清脆低沉的声音遥遥传来,我抬起头朝来源望去,一个布衣女子疾步赶来,杏面玉腮,细润如脂,五官百般难描,赛月欺花,是难求的一抹绝色。
她走到我跟前,抬手抚着我的脸,温柔笑问:“牙儿醒了,饿了没?”声音夹着浓浓鼻音。
她的眼睛很漂亮,又圆又大,眸色流转间满是淡泊安然,像辟开喧闹市集的一方净土,若非红肿一片,定是如玉阳湖里的碧水一般纯净。
我指着我的腰:“这是怎么回事啊?”
她微有一愣,眼睛轻眨,干涩双目滚出眼泪,将我轻轻揉在怀里,风雅精致的下巴抵在我额上,语声温软:“没事,姑姑把你救活了。”
我抬起眼睛,不明所以,她捧住我的脸,在我鼻子上亲了口,微微一笑:“牙儿,你以前的心愿可还记得?”
“心愿?”
“嗯。”
我愣愣摇头。
她望向三丈外的洞壁,目光却像是穿过漫长洪荒,停在天地浊尘清扬之际,悠远深邃,从容淡然,但这气韵不是那种浑然天成,而是沐雨经霜后留下的淡看人间。
我不安道:“姑姑,你怎么了?”
良久,她垂眸一笑:“牙儿,姑姑没有时间可以陪你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为了爱你的人,快快乐乐活下去,知道么?”
我一惊,忙拽住她衣角:“你要去哪?”
“姑姑要去引开那些坏蛋。”
“不要!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我会很害怕的。”
“不要怕,你可以去完成自己的心愿了,你不是想去江南玩吗?对了,你前些时日说想吃清州的玉露羹对吧,姑姑送你去哪儿好不好?”
我拼命摇头:“我不要!不要!姑姑你不要离开我,你别走!”
我想哭,眼泪却怎么都流不出来,我害怕的紧拉住她不放:“姑姑,你不能扔下我,爹娘都不在了,你要再扔下我,我怎么办?”
她的眼泪掉的愈发汹涌,紧紧抱着我,语声苍凉:“牙儿,姑姑对不起月家,姑姑得保住你,我们一族避开尘世,隐居千年,仍是走到了举族倾亡这一日,姑姑虽恨,却希望你不要复仇,你一定要好好着,多行善事,知道么?”
我惊恐的望着她:“姑姑,你会死么?”
她眸光温柔,淡淡一笑:“牙儿,死不可怕,活着才可怕,但是姑姑很残忍,姑姑不给你死,你要一直活着,知道么?”
“我听不懂。”
她解开我头上的发绳,精心为我梳理发髻,语声温婉:“姑姑为了救你,在你身上落下了重光不息咒,今后切记不要在人前受伤,更切记不要伤到腰肢,若你因此咒而被人当做异类,姑姑……”说到这儿,她哽咽抽噎,将头埋在我的颈窝,无声大哭。
我伸手拍着她的肩膀,低声安慰:“别哭了姑姑,我不会怪你的。”
她擦掉眼泪:“好,好,不怪我,好牙儿,你可说了不会怪姑姑的,一定要记住,姑姑真的不希望被你怨怼……”
“我会记住的。”
“这个香囊收好,是你娘亲出事前为你准备的,你要随身带着。忘了自己姓月,也忘了姑姑吧,姑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了,今后的路,只能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我捏着香囊:“姑姑……”
“记住要心存良善,不要害人,不要见死不救,不要……也罢,说再多,你终究都会忘掉,姑姑只求你好好活着,平平安安。”
她又在我脸上亲了一口,指着一旁磐石上的野果:“牙儿,这些够你吃五天,若吃完了,洞外还有许多果树,你腰不好,千万不要去爬,姑姑给你准备了一根长杆子,你可以一个个打下来,但你笨手笨脚,可千万不要打到自己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