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赏赐不能少,逢年过节打打感情牌,让他不要放下技术研究,彦博远这个小徒弟还在她手里攥着呢。
说来,按师门辈分来讲,彦博远也算得上是半个自家崽。
她慈眉善目,彦博远沐浴在皇帝慈爱的目光下,有点瘆得慌。
听彦博远汗流浃背地说完新火炮的威力,皇帝心情激动。
文治武功,武功这不就来了。
“昌德,你去将建宁叫来,和朕一块去工部看新火药的威力。”
昌德大公公领命退下,老尚书则有些迟疑,天子驾幸部里,是天大的荣幸,可也过于突然,去的还是火器署,一没清扫,二没布置仪仗,恐要怠慢天颜,火器署都是危险火器,这要是出事了,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陛下,火器署在京郊,御林卫先行开道,仪仗一来一回,怎么也要三四个时辰,不如将演示放到兵部的演武场观看。”
彦博远大胆谏言,老尚书跟着一块劝解,兵部的演武场在皇城内,御林卫先行过去清场,火炮也差不多运进来了。
“可。”皇帝允了,另叫了几位将军一同前去观看,一场试验,看得各位大人心潮澎湃,摩拳擦掌,恨不得现在就拉着火炮出去给各国开开眼。
“有此等神器,何愁不能争霸天下。”
“以前觉得火炮中看不中用,运输路上一个不慎就炸到自己人,射程也远,拉到敌军跟前,放不了几个炮,就要贴脸拼刀,现在好了,老远就能将人打退。”
“是啊,是啊。”众人纷纷应和,皇帝跟前没胆子缠,他们就去缠老尚书。
“彦大人负责此事,你们尽管去寻彦大人问去。”老尚书又把他们推给彦博远。
几位胡子一大把的老将军,跟小孩子要糖似的,将彦博远团团围住,问什么时候能给他们装备上,都想从他这手里多要上点,要多要快。
“各位将军,工部有技术造火炮,可那也要花时间和银子不是,户部批下的银子有限,采买原料做火器,怎么也要再等些时日。”
以前旧火药不稳定,连带着火炮也少,这回有了改良的火药,火炮的数量也要增加。
扩大生产,场地就不说了,多买材料多招人,哪样不是钱,他又不能凭空变出来。
“银子有限,那就向户部多要些,我这就回去写折子要钱。”一将军撸袖子。
“我回去也写。”
一群将军呼啦啦走了,彦博远轻松了,压力给到了户部。
景羲元年,就是皇城里的老鼠,都得撸起袖子为朝廷干生干死,为醴国国力添砖加瓦,各殿值房中的人来来去去,冰盆内的冰块融了加,加了融,燃烧着猩红炭火的暖炉添了几框无烟炭,夹杂闷雷的阵阵暴雨化为纷扬无声的洁白冰片。
转眼又是一年年关。
爆竹声中瑞雪铺天盖地,滋养万物。
彦博远是双眸清亮,下盘稳稳当当地从宫宴回来的。
去年醉酒惹出的教训,尚且历历在目,同僚再怎么劝他都不听,不喝就是不喝,这回清醒得很,没醉!
云渝在厅里给他留了饭食,他慢慢吃着。
彦小妹又长一岁,过了今日便十一了,彦博远问她想不想参加科举,要是想,就把她送回安平府,参加童生试。
彦小妹摇头:“科举太难,我还是算了,家里有大哥一个状元就够了。”
彦小妹大言不惭,家里不用再出个状元,一个够用。
彦博远被她气笑,“你以为状元是那么好考的?”
“不好考你也考出来了。”彦小妹拍马屁:“还是大哥厉害,小妹不和大哥抢风头。”
依旧猖狂。
“……”彦博远:行吧。
“不考可以,但书院得照常去,不要因为不参加科举就懈怠了功课,多学东西对你没坏处,我依旧会抽空考教你功课。”
彦小妹撇撇嘴,没犟,她还是挺喜欢去书院读书的,科举一路太难,她不想受科举的苦,但能享受到读书的快乐。
大过年的,彦博远不想训小孩,让她一边玩去。
彦小妹拿着根长线香,颠着后脑勺的小马尾,乐呵呵去放焰火,线香头一舔到火线,她就立马跑远,身后‘刺啦’一声,焰火冲天而起,她直到屋檐下的安全地带,才回头看自己的成果。
熟练得很。
天空之中远的近的,五彩斑斓,都是火花,京郊那方向还有孔明灯,皇宫里也有焰火,那边的烟花又大又亮,花样繁出,比民间的好看数倍。
焰火近了看不全,远了又太小,彦博远家这片位置正适合看宫里的大焰火。
宫里的焰火出自工部,用上了新火药的缘故,花样也比往年多,今年格外好看些。
陛下仁慈,过年这几天夜里不宵禁,许百姓们去武威门下观赏焰火,那边的焰火直到子时才停。
熙熙攘攘的百姓在皇城下惊叹,挑着担子的小贩来往其间,售卖各式吃食玩具以及小焰火,小孩们想玩,过年日子里大人也愿意花几个铜板满足。
百姓安居乐业,已有盛世之景。
在百姓无法看到的高耸宫门之上,一抹明黄消失在拐角。
百姓们团圆欢庆,她这个做皇帝的也要回去和家人享乐了。
一年就这两天休假,谢承乾心下畅意,脚步都轻盈了不少。
平安年纪小,戌时的时候就送回卧房了,云渝放心不下,过半个时辰就要进去看一眼,再出来的时候,彦博远坐在露天的石凳上,石桌上摆了一个小酒壶,两个小酒杯。
“陶夫郎酿的桂花酒,喝些吗?”
“我放库房里的那些?”
“对,最后一壶,喝完过了年,便又有新酿的酒送来。”
彦博远和云渝之前在镇子里住的院子,桂花年年开,到了花期,陶夫郎就会回去,收集了酿些桂花酒,做桂花蜜,桂花蜜做完就送来了,酒则是等到年末的时候挖出,放在年礼中一并送来,路途遥远,云渝拿到的时候,已经是新年年初了。
现在喝的便是去年酿下,今年年初送到的桂花酒。
带着桂花的酒气扑鼻,仿佛能见到院中的那棵大桂花,云渝有些感慨:“永贞二十四年末到的京都,现在都已经是景羲年了,日子过得真快,陶原过年也要五岁了。”
陶原就是糖糕,陶夫郎的崽子,那可是看着他出生的交情,可惜他还是一丁点大的时候他们就来了京都,也不知道长成什么样了。
最好是像陶夫郎,云渝暗想。
彦博远还是如他初见时的年轻样貌,眼角没纹,正值花期的俊逸大小伙一个。
喝着陶夫郎酿的酒,同赏一轮月,同看一片天,也算在一起过了个年。
话说到这个份上,这壶酒不喝不行。
彦博远给云渝将酒倒上,云渝挨着他坐下。
烟花在他们头顶散开,是隔壁邻居家放的,他家孩子多,隐隐能听见小孩嬉笑玩闹的声音。
云渝抿上一口酒,下酒菜是彦博远一早去城东的集市买的,年当口,去晚了就没菜了。
没有精致菜肴,猪耳朵花生米,再是寻常不过的下酒菜,云渝吃得开心,有些像还住在镇上那会儿,过年比现在热闹,家里人口比现在少,没仆役,但人来人往,谁也不客气,早早把果盘干果子放竹筐里摆在大厅,来家里玩的有乡里的村民,也有铺子里的熟客,以及彦博远的同窗。
家里虽然开糕点铺子,天天做糕点,但也不烦做年糕,铺子提早歇业,陶夫郎白天过来,云渝和李秋月以及陶夫郎就洗糯米,彦博远干重力气活。
年糕有需要捶打的和直接上锅蒸的。
安平这头是糯米磨了压实直接上锅蒸的年糕,山南府吃的则是打糕。
他们过年就比别人家多做一份打糕,彦博远撸袖子捶打,云渝手上沾水扒拉盆里的年糕,原先在家里他属彦小妹那一系,围着大人转悠玩,云修是小汉子,少年老成,帮大人干活更多些。
云家阿父阿爹不让云渝沾手,云修也板着小脸让弟弟不要干粗活,小哥儿就该宠着。
云渝就偶尔端个水递个柴的帮个小忙,蒸笼上锅开心一会儿,守着灶口子加点柴火,腻了后就出去玩两圈,回家就能吃上热乎年糕了。
帮忙扒拉年糕的活计更不用想,他们担心他被砸到手。
彦博远收着力道,跟着云渝的频率捶打,云渝正新奇着,并不觉得累。
做出年糕来,大家两样年糕换着吃,活人如此,已故之人也如此,不分以往吃的是打糕还是蒸糕,祭祖饭桌子上每人碗里三块年糕摆着,云家两位打糕多一块,彦家两位蒸糕多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