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祭完祖,饭菜撤下来就是午饭了。
到晚上才是重头戏。
一家子热热闹闹,吃年夜饭守岁,夜里困倦,云渝和彦博远躲开亲友,寻个小角落黏糊,偷偷拉个小手,咬个耳朵的。
再难熬的无聊也不困,时间还过挺快。
过年钟声一响,家里就又热闹了起来,白日磨的糯米搓成小圆子,下水煮了蘸着白糖吃。
吃完再去逛庙会,祈福来年顺遂,遇到心仪的,再往肚子里塞点小食,吃饱玩闹足后回家,倒头呼呼睡。
现在家里地方大了,他们不用单独躲角落,回了院子就是清净地,李秋月和彦小妹照旧会去庙会玩,他和彦博远喜静,就在家里守岁,原先计划着跨完年去庙里拜拜,但去年彦博远醉酒闹了一通没去成。
至于今年,时间没到,不好说。
云渝酒量浅,两杯下肚就露出了醉憨憨的红脸,抬头看烟火,烟火在眼中重叠,一会儿近得像在面前,一会儿远得像在天边,人都飘在烟花里了,周遭都是绚丽花火。
他脑袋发重,一头扎进了彦博远怀里,脑袋顿时轻松不少。
带着黏腻桂花味儿的酒气从他唇中呼出,热乎乎甜丝丝,扑到彦博远的下颚,毛茸茸的脑袋往他胸口钻,发丝扫过脖颈,彦博远举杯小口呷酒。
陶夫郎送来的酒有限,云渝平日藏着不舍得喝,彦博远不贪这一口,刚刚让着云渝,一大壶都进了云渝的肚子里,人就喝多了。
彦博远眼眸清亮,没半点事儿,他将云渝的脑袋挪到肩头,又往自己脖子处摁了摁,自己再贴上去,严丝合缝。
想想不对,又离开了些,在他粉红脑门上吧唧一口,轻轻落下一吻。
云渝噘嘴傻乐,眯着眼又往他怀里钻。
彦博远满意了,把人重新摁回去,也傻乐,蹭蹭贴贴一会儿,云渝消停了。
肩头的小脑袋睡着不动了,彦博远莞尔一笑,举杯对明月:“岁岁有今朝。”
将最后一口酒饮尽。
遥远故土的桂花气息萦绕在他们二人口鼻,肩头的脑袋擦过彦博远的侧脸,只听云渝在醉梦中嘟囔了一句。
“彦博远。”
“嗯,我在。”
一直在。
第108章
过年祭祀典礼多, 礼部忙生忙死,工部清闲,彦博远过了个好年。
到初五进宫朝贺, 寅时起早进去,花个一天时间, 出来接着休年假。
原先该是初一入宫, 皇位传到第三代的时候, 出了个懒政的后人, 受不得全年无休, 新年还不让人睡个饱觉了,他要过个清闲年, 于是把朝贺的时间延到了初五, 当时闹挺大,百官恨不能当场撞柱子死谏明志。
那任天子力排众议将规矩落实,百官们又尝出好来了,又过了几年, 也就那么一回事了。
初五好啊,初五可太好了。
圣上英明!
除了京都的官员要入宫朝贺,地方上也有人来上报祥瑞吉兆。
礼部的官员站前头念长长的祝词贺表,歌功颂德, 听着犯困, 站着脚麻, 熬到中午,宫里设宴, 三品以上入金殿,同皇帝共食,三品以下去偏殿, 对着正殿方向谢恩后开席,气氛比正殿活络些。
工部的老尚书在年前受了凉,卧病在床,年纪大了,身体不太好,朝贺的时候告假没来,彦博远面前空出一个位置,能直接看到皇帝。
三朝老臣,年老熬不住了,几次上奏乞骸骨,均被圣上驳回,赏赐流水的下去,病假无期限休,但就是不放人。
老尚书就在家养病,工部和内阁的事情已经不太管了,只想着皇帝哪天开天恩放他回乡。
明眼人都看出来老尚书坚持不了多久就要退,朝里在猜谁接他的班,工部技术性强,一般不会从其他部门调任,都是内部升迁,但尚书不同,一部之长,技术性没那么强,差不多位置的都盯着。
彦博远是当下热门,但他年纪小,要老臣们说,他还得熬资历。
话又说回来,明眼人都知道他简在帝心,尚书一职还真不一定。
当了尚书直接入内阁,三十不到的年轻阁臣,后生可畏。
年老的臣子摇头,年轻的臣子不同,出个身居高位的年轻官员哪里不好,新君上位,老臣该让位的让位。
朝中众人各怀心思,影响不到彦博远半点。
年假一过,皇帝在崇德殿举行开玺大典,彦博远身前空出一位,老尚书依旧没来。
景羲帝同样看到了那处空位,问身边的内侍太监,老尚书的身体如何了。
“年前受了寒,一直卧病在床,太医前去看过,说是年纪大了,气虚体弱,还需好好将养。”
工部不能没主事,内阁缺一个倒是无大碍。
皇帝盯着空荡荡的金砖沉默。
彦博远察觉到上方的视线,因为典仪繁长冗余而虚站着的一条腿立时挺直,神色一肃。
“周爱卿染恙居家,年纪大了,偶尔生个病的,人之常情,但工部的政务却不能荒废,部里的政务暂时由左侍郎署理,待尚书痊愈,再行复职。”
彦博远不知道朝廷众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反正他挺激动,上前一步领旨谢恩。
说是暂代,但代着代着,不就正了。
老尚书身体痊愈回来皆大欢喜,要是回不来,彦博远署理部门日久,哪怕来个新尚书,底下人听谁的还不一定,饶是新尚书,还需高看他几分。
朝中机敏的官员早有猜测,皇帝属意他接管工部,不禁感慨,还是从龙之功好呀。
转而一想,皇帝之前本就是太子,他们要想从龙,理应站队太子,这从龙还分大小,能力不足,还不是就喝口汤。
出了大殿,彦博远立时化身香饽饽,身边官员络绎不绝,平常认识的不认识的往前攀谈。
落后的几位老尚书对视一眼,到底是年轻后生,又是代管,他们几个慢慢走着。
户部尚书想到未来不久,说不定内阁里多个年轻面孔,心中涌出股年老的感慨。
“年轻好啊,精力足,以后进了阁,也能让我们老几个喘口气。”
户部尚书摇摇晃晃离开。
年纪大,下盘都不稳当了。
后面几位一想也是,年轻人嘛,进来先当牛做马用着,又不碍着他们现在的地位,还有得熬,多个能干活的也不错。
彦博远是暂代,入不了阁,现在想这些还早着呢。
周铄海周尚书是生病,又不是死了。
朝廷里有相熟的臣子去探过病,老尚书身子骨硬朗,在家钓鱼呢。
生病这事儿倒也不假,但他躺不住,躺了几天就浑身难受,抓心挠肝地痒。
头上绑着药草熏制过的额带,身残志坚,坚守钓鱼第一线,家里小辈哎呦哎呦地劝。
看样子,不光死不了,还能活挺久。
左侍郎本就比右侍郎微微高出一些,右侍郎没什么想法,彦博远能力比他大,皇帝既然下了旨意,明确了职权,彦博远名正言顺地挑上工部的担子,都是老熟人,部里众人接受良好,有条不紊。
除了彦博远需要处理的政务,一下子雪花片一样飞来。
京郊附近的几处工坊和工程需要侍郎每年定期巡检。
年前的时候,右侍郎出去过一圈,今儿怎么也要彦博远再去看看,三月春训的时候,他出去巡查了一番,就十几来天,也不多。
忙忙碌碌到了七月份,花了大把银子的刀剑署出了成果。
各国都有探子,哪家的矿石比自家好还是有数的。
醴国最好的铁矿出自山南的长泽矿,含硫量过高,远不如北朝的崇山铁矿,北朝和章国北部接壤,两国常有摩擦,后来章国吞了北朝一半领土才消停,再往北去是不毛之地,到处是乱石戈壁,不宜居住,章国看不上,就把人往荒地赶去,两国有旧仇,倒是不必担心北朝把矿石卖给章国。
但到底是差人一等,但眼热也没办法,盐和铁是国家命脉,各家都看得死,不流入民间,他们能弄来少量的,但不能成批获取。
冷焰生借此机会见识到不少各国的好东西。
但要锻刀,也不能把主意压这些上面。
民间能用的东西有限,冷焰生以前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往剑炉里扔,路子野,都是往绝世名刀,不能复刻的路子去。
官匠就不一样,在保证好用的同时,想的都是如何降低成本批量生产,两边一交流一合计,取长补短,就这么弄出来了个中间值——成本高,短时间不能大规模量产的普通名刀。
彦博远就:……行吧。
做都做出来了,也确实比以往的好用,彦博远老实拿了去给皇帝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