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上来。”程老爷子瞥了眼他的轮椅。
“……您这玩笑可真冷。”孟宁书有点无语。
程老爷子随意一挥手,两名黑衣人立刻松开陈飞洋,跳下车。
一个稳稳将他抱起,另一个熟练地将轮椅折叠收起。
“大哥,麻烦把我放你们程总旁边。”孟宁书压低声音说。
“程董!孟先生要求安排在程总旁边!”黑衣人突然朗声汇报。
孟宁书抬手搓了搓脸,彻底无言以对。
“慢点儿。”程延序的声音里浸着掩不住的笑意,“坐这儿。”
黑衣人没动,目光投向程老爷子。
“怎么,你们程总的话都不管用了?”程老爷子语气一沉。
“不敢。”黑衣人这才弯腰,小心翼翼地将孟宁书安置在程延序身侧。
孟宁书悄悄把程延序往自己这边带了带,手臂相贴时,拽了拽他的袖口。
“怎么了?”程延序微微倾身,嗓音低沉。
孟宁书飞快地瞥了眼前排看报纸的程老爷子,凑近他耳边:“老爷子好像知道了。”
“知道什么?”程延序问。
孟宁书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眯起眼:“你早就清楚了吧?”
“真没有。”程延序摇头,嘴角压着笑。
“还装。”孟宁书避开他受伤的胳膊,在他手臂上捏了一下。
程延序吃痛地抽了口气:“本来想给你个惊喜。”
“惊喜?我魂都快吓没了。”孟宁书几乎是用气音在说话。
“那你呢?”程延序侧头靠近,“不也瞒着我件事?”
“我瞒你什么了?”孟宁书眼睛睁得圆圆的。
“你心里清楚。”程延序轻声说。
“我是看不得你们父子俩别别扭扭的样子。”孟宁书撇了撇嘴。
“是是是,我们孟大人最是嘴硬心软。”程延序压低声音轻笑。
程老爷子重重咳了几声,手里报纸被翻得哗哗作响。
“咳!”祁让之也立刻跟着清了清嗓子。
“程伯伯,您是不是着凉了?”陈飞洋探头喊道,“得多喝热水啊!”
“知道。”程老爷子端起保温杯抿了一口。
“那你呢?”陈飞洋又转向祁让之,捂住口鼻,“你可别传染给我。”
孟宁书回头笑着抬手在陈飞洋后脑勺上轻拍一记。
程延序靠在座椅里,低低笑出声来。
“你怎么不让我多喝热水?”祁让之微微噘嘴。
“啧!这荒郊野外的我上哪儿给你变热水去!”陈飞洋提高嗓门。
“好歹装装样子嘛。”祁让之低头摆弄衣角,声音闷闷的。
陈飞洋放下捂嘴的手,凑近打量他片刻,不太自然地开口:“那你也多喝热水?”
“这就对啦!”祁让之立刻眉开眼笑。
孟宁书轻轻转过头,将额头缓缓抵在程延序肩上。
程延序朝他靠近些,“睡会儿吧。”
“嗯。”孟宁书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是有点困。”
“父亲,车上有毯子么?”程延序低声问道。
孟宁书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用气音问:“你做什么呢?”
“是车内温度不合适吗?”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
“刚好合适。”孟宁书连忙接话。
程老爷子依然沉默着没作声。
前排的张助理却已会意地取出几条柔软的羊毛毯,仔细地为程延序和孟宁书盖上,又将另外两条递到后排。
陈飞洋和祁让之起初还在后座叽叽咕咕说个不停,随着车厢内弥漫开一股暖意,两人的交谈声渐渐低了下去。
没过多久,整个车厢便沉浸在一片安详的宁静中。
孟宁书在半睡半醒间恍惚了片刻,自己也分不清究竟有没有睡着,睡了多久。
他缓缓掀起眼帘,带着几分惺忪的睡意,目光在车厢里悄悄流转。
程老爷子仍保持着看报的姿势,但手中的纸张却久久没有翻动。
后排那几个黑衣人依然挺直腰板端坐着,视线齐刷刷地定在前方。
陈飞洋歪倒在祁让之肩头,嘴巴微张,睡得正酣。祁让之时不时往他那边蹭近几分,闭眼假寐的模样倒挺像那么回事。
孟宁书轻轻转过头,视线最后落在身旁的程延序身上。
他的呼吸轻浅,睡颜沉静。
车窗外的枝桠挂满了雪,在他脸庞一格一格往后挪,倒把他侧脸的线条衬得跟画出来似的清楚。
程延序的肩膀始终朝他这边微倾着,脑袋也不自觉地一点一点往下坠。眼看着就要靠他肩膀上,程延序猛地一激灵,又赶紧缩了回去。
孟宁书悄悄靠回椅背,趁着程延序眼睛看不见,故意往旁边挪了挪,两人中间顿时空出一段距离。
程延序的手在座椅上摸索着,带着睡意朦胧的鼻音:“嗯?”
孟宁书赶紧抿住嘴憋笑。
程延序撑着座椅,一边摸索一边往他这边靠过来。
孟宁书也伸出手,在座椅上慢慢向他靠近。
就在两人的指尖即将触到时,孟宁书轻轻覆上了程延序的手背,另一只手掀开毯子,把两人交握的手藏了进去。
程延序立即反手握住他。
缠紧的指尖隐入融融暖意之下,轻触的发梢浴于脉脉光晕之间。
车厢里只听得到彼此渐缓的呼吸。
“是不是这辆?”
“没见过这车,应该没错……”
“会不会是后面那辆?”
孟宁书这回睡得沉,朦朦胧胧只当是在梦里听见有人说话。
程老爷子重重咳了两声,他隐约听见了,却懒得睁眼,反而无意识地往程延序肩窝里又埋了埋。
“到了。”程延序的声音轻轻落在他耳边。
“到哪儿了?”他含糊地嘟囔。
“镇口。”程延序说。
到家了?!
孟宁书立刻睁开眼,连忙松开不知何时搂在程延序腰上的手,直起身就朝窗外望,熟悉的街道,熟悉的气息,熟悉的乡亲面容。
什么都好,就是眼前这阵仗,实在有些陌生。
“我靠!”陈飞洋一个激灵坐直身子,嗓门洪亮,“快醒醒!都醒醒!”他边说边伸手拍着靠在窗边熟睡的祁让之的脸颊。
“啊?”祁让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快看外面!”陈飞洋指着车窗,一脸震惊。
“干什么嘛。”祁让之顺着他的视线望出去,瞬间噤了声。
“这什么情况?”孟宁书喃喃自语。
“怎么了?”程延序低声询问。
孟宁书下意识摇了摇头,随即又补了句:“没什么。”
确实没什么,不过是他们的车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了而已。
乡亲们正从四面八方涌来,连跟在后面的陈阳洋那辆车也没能幸免。
要是在往常,镇上顶多就是些爱凑热闹的老人家。可眼下正值年关,该回来的,不该回来的全都回来了,此刻这些人全都挤在叔伯们身后,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朝车里张望。
“咱们现在是下还是不下啊?”陈飞洋咽了咽口水。
“下!当然要下!”祁让之说着,一把按下车窗,冲着外面的人群就挥起了手。他也不管认不认识,笑容灿烂地先打上了招呼,“大家好啊!”
“快快快,赶紧下车!”外婆终于从人群中挤出来,趴在车窗上着急地催促。
孟宁书愣了愣,左右张望一下,凑近外婆压低声音:“您怎么把这事给说出去了?”
“这还用我说?”外婆同样压低嗓音,“我三天两头提着餐盒往外跑,老张他们又找不到你们人,传来传去大家不就都猜到了!”
“那他们怎么知道我们今天回来?”孟宁书问。
“都在镇口蹲了好几天啦!”外婆急得直摆手,“别问了,先下车!“
”程董,你也快下来啊!”老太太转头又去催程老爷子。
车门再次打开,几位黑衣人利落地跳下车,分工明确。
负责抱他和陈飞洋上轮椅的,还是那位熟面孔的大哥,而另外两位面生的冷峻小哥,则伸手拦住了过于热情的乡亲们。
祁让之扶着程延序从另一侧下了车。陈阳洋在车里按了几声喇叭,孟宁书望过去,朝她招了招手,她才熄火下车。
“哎哟!你这眼睛是怎么搞的呀?”老张围着程延序左看右看,满脸关切,“没事吧?”
“不碍事,拆了纱布就好了。”程延序笑着解释。
“那就好!那就好!”老张又转到他和陈飞洋跟前,挨个敲敲他俩的轮椅,啧啧打趣,“你俩这是跟人干架,输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