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彻底沉落,方才还残存一丝血色的夜幕,此刻已被浓稠的黑暗吞噬殆尽。
话音落下的瞬间,青霜始终紧绷的身躯骤然一松。被两人紧握的手无力地垂下去,唯有唇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永远凝固在了这个冬天的夜风里。
……
宁鸾不知那日是如何收兵回城,也不知是怎样踏进的暖月阁门槛。待她终于回过神来时,人已坐在暖月阁的床榻边。
烛火摇曳,映得她脸上毫无血色,仿佛一尊失了魂的石像。
青露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急急忙忙捧着炭盆和暖炉迎上前。她看着几乎失语的小姐,又望向一旁面色沉痛的程慎之,心头一紧,竟一时不敢轻易发问。
“小姐……?”
她伸手在宁鸾眼前轻轻一晃,语气中满是不敢揣测的小心。程慎之眼中尽是担忧,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宁鸾。
他本想宁鸾记忆尚未恢复全,身子也并未痊愈,正是最受不得刺激的时候。
谁料变故骤至,青霜遭此劫难,虽然程慎之自己都觉得,他有太多被宁鸾蒙在鼓里的事,此刻却也无心深究。
“青露,”他代替宁鸾发话,“去给你家小姐煮盏热茶吧。”
青露低声应下,一步三回头地寻小丫鬟烹煮热茶。她离去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程慎之缓缓蹲下身,与宁鸾平视而望,轻声道:
“阿鸾,若还难过,便哭一会儿吧。”
他伸手,轻轻拢住她冰凉的指尖。
宁鸾垂落的眼睫猛地一颤,空洞的目光落在程慎之担忧的脸上。她眼眶干涩,再落不下一滴眼泪,便只极轻极缓地摇了摇头。过了半晌,才从喉咙深处挤出声音:
“青霜……她……”
“青霜生擒异族首领慕达莎,即便身中剧毒仍重创其肩骨,是为蜀西立下战功的功臣。待天明我便拟旨,追封她为……”
“功臣?”宁鸾冷笑,对着自己刺下最痛心的话:“人都不在了,要这虚名做什么?”
“咔嚓——”
程慎之正要劝慰,却听门槛处猛然传来瓷器破碎的脆响。
他循声回头,只见青露僵立在门边,脚下是摔得粉碎的茶盏和水渍淋漓、被茶叶糊得一塌糊涂的裙摆。
青露脸色煞白,难以置信地望向宁鸾,失去血色的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缓缓向前探了一步,:“小姐……你刚刚,在说什么?姐姐…她怎么了?!”
话音未落,青露脚下一软,直直跪倒在地。未作犹豫,竟不管不顾地膝行至宁鸾身前,一把抓住宁鸾的衣袖,强迫那双失神的眼睛看向自己。
“小姐!”青露带着撕心裂肺的哭腔,眼底已是一片通红,“你告诉我……姐姐她到底怎么了?进宫前她还好好的,说等我们回楼,要给我带坊市里最香的那家桂花糕……”
泪水终于决堤,她死命攥着那片衣袖,仿佛这样就能从这场噩梦中挣脱。
程慎之看着几近崩溃的主仆二人,默然起身。他将青露虚扶起来,安置在宁鸾身侧,又转身从柜中取出一件厚实的披风,轻轻覆在几乎依偎在一起的二人肩头。
……
青露的哭声渐渐低落,化作断断续续的抽噎,最终在疲惫中归于寂静。
程慎之将疲惫至极的宁鸾和哭至脱力的青露安顿在床榻上,细心地为她们盖好锦被。看着她们二人终于沉沉睡去,他才轻手轻脚地退出暖月阁,小心翼翼地合上殿门。
紧绷的心神稍一放松,强烈的倦意和满身的刺痛便随之而来。他低头看去,卸去盔甲后的内衫早已被纵横交错的血痕浸透,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伤口,此刻还在悄然渗血。
门外,等候多时的侍卫们垂目屏息,生怕发出半分声响,惊扰了殿内的安宁。见程慎之出来,他们无声地行礼,默契地紧随其后。
寂静的廊下,顿时只余一片压抑的脚步声。
程慎之并未急着去处理这一身伤痕,而是转向了暂时安置青霜尸身的侧殿。他挥手止退了欲跟随入内的侍从,独自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殿门。
殿内没有点灯,一片漆黑。
青霜身上的血污已被仔细清理干净,换上了一袭素白衣衫。她神情安详地平卧在侧殿床榻之上,仿佛只是趁着夜深沉沉睡去。
而床榻下的脚踏上,一个漆黑的身影仿佛被抽走了魂魄般,直愣愣地僵坐在那里。
时鸿仍穿着那身染血的战甲,一双因常年握剑而布满厚茧的手,死死扣住一顶沾血的黑纱斗笠,细细看去,竟在不住地微颤。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青霜的侧脸,连程慎之踏过绒毯悄然走近,竟都未觉察分毫。
“你们认识?”程慎之的声音轻得像一阵寒风,说出口像是质问。
时鸿缓缓转过头来,充血的双目回望程慎之,“认识。”
“她并不是青露。”
“我知道,她是望春楼的人。”时鸿的声音嘶哑地不成样子,“也是……我朝思暮想之人。”
殿外风声呜咽,吹得窗纸簌簌作响。
程慎之未曾料到,其中竟还有这般纠葛,一时怔在原地。他疯狂思索着过往二人的蛛丝马迹,却突然听见时鸿不顾礼数的问话:
“所以……望春楼的林公子,就是当初的宁王妃宁鸾,对吗?”
第107章 春意乍暖 这个冬日,终究在每个人心底……
“所以……望春楼的林公子, 就是当初的宁王妃宁鸾,对吗?”
时鸿惨笑,竟是时至今日, 才因程慎之在战场上脱口而出的那声“阿鸾”, 猜出他仰慕已久的林公子, 竟是他曾经在宫宴上拜见过的宁王妃。
程慎之的目光骤然锐利, 却在下一刻松懈下来。
“你既已猜到了, 又何必再问。”
“我早该想到的。”时鸿微微摇头,声音里带着自嘲, “除了宁王妃,还能有谁能令陛下夜夜微服出宫, 在望春楼独坐至天明。是我太过愚钝,竟从未深想过。”
“她以林公子身份立足于坊市各方势力之间,自有她的苦衷。”程慎之走到榻前,凝视着青霜如同睡去的容颜, “青霜也是一样。”
“一样?”时鸿的声音不自觉提高了几分, “这怎么能一样!?”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程慎之目光斜瞥时鸿一眼, “青霜选择以这样的方式了解恩怨, 也算是大仇得报,求仁得仁。”
“恩怨?”时鸿怔愣, 这才惊觉自己对青霜几乎一无所知。除了知道她在望春楼地位超然, 他对她的一切了解, 竟是如此的浅薄。
程慎之见他愈发失魂落魄, 平静道:
“青露在府中时, 曾提及自己的身世。她的父母皆死于异族战士之手,她几经辗转,才被丞相府收留。青霜与她既为双生姐妹, 想来经历也有相似之处。”
时鸿的头垂落得更低,殿内陷入短暂的寂静。过了半晌,时鸿突然开口:
“陛下,”他突然起身,撩起衣摆跪地:“臣自请前往驻守北疆,请陛下恩准。”
“北疆?”程慎之眸光微动,“如今南部异族已清,倒是北疆异族余孽未除,确需得力之人坐镇稳固边境。但……”
“臣非去不可。”时鸿抬起头,眼中带着坚定的光,“北疆不稳,则国无安宁之日。一日不宁,臣一日寝食难安。”
见程慎之皱了皱眉,时鸿顿了顿,声音低落下来:“况且,这京州城中,处处都是她的影子。臣可能……需要点时间。”
程慎之凝视着他坚毅的面容,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在战场上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准奏。”
“谢陛下,”时鸿郑重叩首,抬眼间目光掠过青霜沉静的面容,却听程慎之继续道:
“三日后,青霜在镇南王府举行葬礼。她将以功臣的身份,按国礼下葬,受万民瞻仰。待送她最后一程,你再动身吧。”
“是。”时鸿眸光微动,狠狠咬住下唇。
程慎之扭头看了一眼窗外微亮的天光,满心沉重得像是坠了块生铁。他不欲多言,径自推门而去,缓缓步入渐亮的院落里。
那背影挺拔傲立,带着说不出的孤寂。
……
三日后,镇南王府。
寒风卷着细雪,将王府门前的白幡吹得翻飞。泛黄的纸钱从庭院深处扬起,无助地打着旋飘向长街。
宁鸾手执一束开得热烈的红梅,轻轻放置檀木馆前。
棺内的青霜身着素净暗纹的黑衣,静静卧躺在内。一柄漆黑的长剑与她并排躺在身侧,剑柄上系着玉佩,莹润中似乎镌刻着家族的纹徽。
青露形如枯槁,那张总是欢喜的脸上再没有了半分笑意。她俯身为姐姐理好散落的乌发,指尖掠过棺中与自己如出一辙的脸庞,唇边忽然露出一个无奈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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