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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综合其它 > 古血铜花 > 第128章
  ”……”
  一时死寂,只听到耳畔有白骨被火焰消融的粉碎声,和山间林木无可奈何的动摇。
  “奉仞,恐怕那几日在狱中,你就是以此游说太子吧。”符无华敛起眼睛,轻轻道,“这种话,不过是酷烈自照在人身上的日光啊。”
  第107章 慧极必伤
  善恶一念,可回头的瞬间,却未必可以得到原谅。
  姬容天和符无华走近,起先并非是出于算计和利益,最后却被他所利用。数年前,姬容天因恐惧前往西漠,而向先帝推出了自己的妹妹姬宴仙,孰知反倒让她成了碧土月神,与符无华成了同谋。
  太子姬慈和他的弟弟姬全,幼时不知世故,手足相亲,可只要姬慈遭受来自权力的不公,便可离间两人,使姬慈心中对姬全产生隔阂。有些事不需要真相,时日渐久,恶念愈深,就会在一日日里真实起来,彼此之间再不能信任,只余自相残杀。
  如今,姬容天马上就要死了,辟乱盟立于危崖,政权被符无华篡夺。但奉仞武功犹在,解碧天愿意出手,那么辟乱盟靠里应外合,还能冒险一搏。
  如果不能在今日杀死符无华,他们便再也没有这样接近的时机!
  符无华不讨厌他们的论调,也不喜欢他们的论调。他不喜欢任何事物,不讨厌任何事物,所以他才拥有对一切的冷漠。
  三人同时凛然而动。
  符无华提剑踏上祭台的桌面,借轻功纵云梯,要以此翻过火焰阵。
  身形刚起一半,浓烟沸腾,奉仞率先持沥光枪穿破绿焰,冲至他面前。符无华卸肩,用剑刃削向他的腰腹,奉仞长枪抡转,银龙盘游而上,没等人退却,已然迅疾地咬住剑刃,扣押而下。
  符无华手中剑器受制,后挪一步,恰在这时,身后解碧天看够了戏,沉肩扬臂,好似全然不须应对变化,锵然抽刀而出。
  他没有藏力,游八极直接出鞘,以符无华的视线,只瞥见地面映照的一弯清光 ,如在峡谷之中倒悬而出,从两人之间穿入,沉沉向他头颅劈去!这毫无迟疑的一刀,仿佛和奉仞的枪成为榫卯,腰斩中间的符无华,观战的于铖手心出汗,竟一时未能想出对应之策。
  但见符无华提抖剑身,仰身空翻,身形柔韧得不似人类,几乎是一只飞旋转翼的白鹤,伴随内力磅礴从双袖震出,刺在皮肤之上,如有实质地生疼,让人不禁退避一步。
  他和刀刃极险地擦肩而过,凌空踢向两人门面,撕开两人的包围。
  杀伐间,忽有鼓声自东面传来,阵外乐手本已离开,是一道身影折返,奔跑而来,又回到了坛场,举起朱红鼓槌开始敲打。紧密的鼓点咚咚作响,本立于坛场高处,汇为激浪,天地为之低昂,松壑萧萧颤动,肃杀之气冲荡云霄,空山之间,只闻振奋之音。
  击鼓者扬声呼唱:
  “我闻坟中旧魂常细语,拭泪凝作草上霜。
  昨不见华屋墟中笑,今不见楼上长夜花。
  问归处?
  生无为,死无余,人如漠土心如石。
  苍天不瞑,东流大江。
  赤心悲白发,逢君在穷途,匹马孤胆,何不拔剑试天意?
  此剑久磋重开刃,彻夜怀中鸣不平,白虹请照六合动!”
  那声音敲打着符无华的耳朵,一阵阵厚重的嗡鸣穿透灵台,扰动心神,打斗中,他体内的内力本源源不断,却在周天将转之时微滞,身体不由落坠。
  解碧天和奉仞对视,沥光枪压低,解碧天靴尖点过枪身,受他贯力抬高,自上而下挥劈。
  符无华在刀与枪的间隙,轻若无物,步似鬼神,他剑身前递,霍然弹出其中的子剑,一面朝奉仞,一面朝解碧天。
  两人心中一惊,及时后退,解碧天拉住奉仞的沥光枪,飘落在身边,手抹腰间,掌心见红,不由嗤了一声。
  奉仞面色更为严峻。
  那长剑已经完全不是一把礼器,翻折两下,机关扣合,便两头皆刃,在符无华掌中长有五尺,形同鹤羽,薄身寒冽。
  当这长兵器在身前旋动之时,乱光似箭,穿梭刃影,足可以和他们的武器匹敌。
  符无华飞步一点,夺掠到击鼓之人身前,要灭杀敌人,必须先灭杀其志。
  死和他无限接近,那击鼓之人恍若不觉,兀自站着,专心致志,高声唱:“——今我相送五十士,请君上丹阶,流血高歌去!”
  鲜红的血霎时泼溅在鼓面之上。
  符无华忽看到他扭过头,眼中跳跃着火焰,那副面具因而怒发冲冠。他们为何总是如此愤怒?生亦何欢,死亦何苦?符无华无法理解。
  符无华没有多停留,抽剑离开,飞步踏上鼓顶,为了避开火焰的灼烧,他直接割破自己冗长的衣摆。
  奉仞紧跟其后,执枪上挑,解碧天也跃上邻近鼓身,三人各立一端,复缠斗起来。
  符无华出手接连杀招,撕破那副不食红尘的面具,森然冷酷自眼中露出,几人在祭台上的建筑物兔起鹘落,时有东西毁坏的响声传出。
  那奇怪的绿火越演越烈,他们就如火中取栗的飞蛾,薄翅鼓动,百来道骤光在其间飞驰,符无华不能接触,碍于落足之处受限,随即运力,将数排旗帜砍断,砸向奉仞、解碧天二人。
  火焰触及竹木,越发汹涌,燎烧而起,符无华借机踩着倒塌下去的旗头,往内跳,瞬间越过阻拦在他和姬慈之间的火焰。姬慈手无兵器,不敌符无华,只能踉跄躲避,眼前一花,已被符无华掐住脖颈,猛地钳制在身前。
  悉心教导自己的老师、曾没有秘密的同谋,现在正握着长剑,平稳地横在自己的脖颈上。
  至此,姬慈方才彻底心冷。
  他年少失意,受符无华青眼,悉心教导他权谋之术,使他一步步成为了众望所归的东宫之主。他原以为即便符无华怀有异心,是前朝余孽,也该顾及从前数年师生之情,为继续利用自己也不该动手,却见此时他面色漠然,毫无留情之意。辟乱盟所说的,全都是真的。
  “你们要杀我,我先杀太子如何?”符无华从容地拎起太子,立在一角。
  山风变大,鼓噪而阴潮,今日黑云压顶,白昼不见日出,必有雨来,符无华现在用太子为质,届时等雨水降落,浇灭火焰阵,这阵法不攻自破。
  至于其他人?他根本不在意,不如说从前至今,对于符无华来说,这些人都和路边的蚂蚁并无区别。辟乱盟当众出手,无非是要他身败名裂,若是棋盘倾覆,他便黑白子通杀,索性都打翻平衡。
  他对着火焰阵外的禁卫军,张口命令:“动手。”
  随他一声令下,禁卫军中数人拔剑,从背后刺穿同伴的胸口。
  被刺穿之人睁着眼,还不可置信,低下头看着腰间的白刃,他们的武器,才刚刚拔出来,打算袭击身边之人,听从相助国师。他们甚至不知,从何时起自己的一举一动,出了破绽。
  于铖按刀冷冷站在那里,也开口:“妄动者,不问缘由,无论身份,照杀不误!”
  两人的目光相对,于铖没有退避,而是紧盯着他钳制着的太子。
  姬慈喉中呛出一声冷笑:“符无华,你要杀多少人才能封得住他们的口?”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符无华低声道,竟是几分欣慰,“所以白蛇之死的消息,传得这样快。殿下,你学得实在很好,所有人都不可信,自然也包括我……禁卫军大将军于铖何时成了你的门客?”
  这变故没使他愤怒或惊慌,符无华的眼中,却溢满和他平日完全截然相反的兴致,在漆黑的眸子里幽然狂舞。
  他没有心,永不会受伤。
  符无华怎么会输?
  只听姬慈惨叫一声,是符无华横刃,直接切去他一节手指。他将那断指弃之如敝履,踢到阶下,看向奉仞和解碧天,淡声道:“去杀了任长羁,慢一刻,我便削一块姬慈的肉。”
  姬慈痛得几乎昏死,豆大的汗珠在面上流出,他忍痛恨声道:“符无华,就算你现在杀了我,可你阴谋败露,大势已去,又能再做什么?”
  “没有你,还有你的孩子,你的弟弟……哪怕那个人不姓姬,也没有什么关系。”符无华没有看他,他的眼睛也没有看着其他任何人,“你们以为,我一定要做这摄政的国师?我只是可惜我布的棋,都被一些蠢货毁掉,这些人不能成事,如今前朝复辟也毫无意义。只要杀了任长羁和你,我就不算输,我……一定不会输。”
  他手上用力,姬慈只能出气不能进气,喉咙发出喘息,再说不出一句话。
  奉仞和解碧天都微微皱眉,暗中对视一眼,他们这次来就是为了保护太子、刺杀符无华,没想到符无华疯得比姬宴仙更彻底,比起杀掉任长羁,他维系谋划数十年的阴谋竟都可以不屑一顾。
  任长羁缓缓站了起来:“杀了我,你就不会杀太子么?”
  符无华一手钳制太子,独立风中,衣衫飘动,白发秀美,在此时也飞逸如仙人。他说出的话,却十分残忍:“现在选择的权利在你们手上,太子只有一双手,一双腿,恐怕没有那么多时间。”他目光流转,停留在奉仞身上,“奉仞,你的身世,太子殿下还不知晓罢,作为连丹姬和姜太子留下的后代,纵然你再做忠心之态,今世谁又会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