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却是被她迁怒的何央,将自己送进了医院,并提着熬好的热粥和汤水,尴尬地站在病房门口,不知该以何种身份进去面对她。
分明只是场小风寒,岳姜却故意在医院磨蹭了半个多月,贪婪地享受着何央无微不至又小心翼翼的照顾。
她娇纵惯了,绝不会先低头。自持身份的她,也认为没有先低头的道理。
一个深夜,何央匆匆赶到医院。她明明为岳姜点了营养均衡的外卖,却接到护工通知,岳姜一口未动。她推掉饭局,蹙着眉赶来,推开病房门,嘴里的抱怨还未出口,却见岳姜在看到她的一瞬间便突然泪眼婆娑,泪水怎么也止不住地往下掉。
何央心里所有的不满与无奈,瞬间被这泪水冲刷得一干二净,她手忙脚乱地拿着纸巾拭去岳姜脸上的泪。
“你怎么不……”吃饭?
话未问完,岳姜却抓住她的手腕,声音颤抖地质问:“你是不是也嫌弃我了?你们都讨厌我,是不是?!”
何央急忙解释:“对不起,这几天公司实在太忙,以后不会了。”
岳姜抽了抽鼻子,倔强又傲娇地扭开头,抬手扫过桌上早已冷掉的饭菜,蛮横地指使:“都冷透了!这让我怎么吃?!”
何央早已习惯了她这别扭的性子,闻言反而松了口气,笑了笑,提议:“那我们回家?我给你做点热乎的,怎么样?”
“谁要吃你做的?难吃死了!”岳姜嘴上依旧不饶人。
“那……求求我们岳姜大小姐赏个脸,就吃几口,行不行?”何央好脾气地哄着。
岳姜撇撇嘴,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就一口!多一口都不吃!难吃死了!”
被何央接回家的那个晚上,岳姜靠在熟悉的沙发上,想了很久很久。她默默撤下了所有追查白羽的消息,并反手就将那个提供线索却形如烂泥的中年赌鬼举报给了警方,举报理由:非法吸食精神控制类药品。
她与何央之间那层因误解和迁怒而产生的隔阂,在何央一次又一次的包容下消失。
当岳姜终于拿到那本紫红色的离婚证时,她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与狂喜,一路飞奔冲进何央的办公室,不顾形象地跳起来抱住她,眼睛亮晶晶地,大声宣布:“何央!我要出国!立刻!马上!”
何央纵容地点头答应:“好。”
她着手安排行程,将这当作一切尘埃落定后,一场理所当然的庆祝与放松。
机场大厅里,何央推着两只小型可登机行李箱,岳姜挽着她的手臂,美得很灿烂。
“何央!我自由啦!我真的自由了!”岳姜雀跃起来。
“嗯。”
岳姜刚想抱怨她这点情绪价值都不肯多给,却像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般,目光像被什么东西牵引,不经意地瞥向远处熙攘的人群,却一眼便从人海缝隙中瞥见两个熟悉的身影。
是陈离江和白羽。
“在看什么?”何央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疑惑问道。
岳姜却迅速收回了视线,撇撇嘴,赌气般松开了挽着何央的手,自顾自地加快脚步往前走去,高跟鞋踩得嗒嗒作响:“没什么!看错了而已!”
何央无可奈何地摇头笑了笑,加快步伐,紧紧跟上前方那道有些“嚣张”的身影。
“岳姜!你等等我!”
第61章
白羽紧张到揪手指,一会儿伸长了脑袋眺望,一会儿垂下眼盯着鞋尖。
机场人声鼎沸,广播里各种登机提示音和各种语言的交谈声混杂在一起,嘈杂又单调。行色匆匆的旅客拖着行李箱在其中穿行,像一道道杂乱无章的模糊彩色线条,将这机场左一针右一线地钩织出五颜六色的地毯,让人见了眼花缭乱。
陈离江看着白羽这幅如临大敌的模样,怜惜又好笑。他伸出手,将白羽交叠的手揣进自己的掌心,轻轻揉捏着,安慰道:“阿羽,放轻松些。我父母又不是吃人的老虎,也不是什么刻薄难缠的人。我说过的,他们一定会喜欢你。”
“我……我知道,”白羽抿抿唇,明明紧张到语无伦次却还强自镇定地嘴硬,“我只是觉得有点冷。”
今天的温度确实低了点。
陈离江没有拆穿他这显而易见的借口,只是默默地将人往自己怀里裹了裹。
大约五分钟后,远处一行人步履从容地朝他们走来。中间是一对气质出众的中年夫妇,身后跟着几名步履沉稳,助理或保镖模样的人。
“离江!”那位被簇拥在中间仪态优雅的夫人远远地便扬起了手,喜悦又急切地朝着他们的方向挥舞。
白羽心里突然咯噔一下,那心脏狂跳不止,握着陈离江的手一边发抖一边默默回握,脑子里事先准备好的说辞瞬间一片空白,但他的脸上却还是努力维持着一个僵硬礼貌的微笑。
陈离江一边抬手回应,一边更紧地将白羽揽入怀中,遮掩白羽颤抖的身体,试图稳住他的身形。
那名雍容华贵的夫人穿了件剪裁讲究,做工精良,布料泛着光泽感的蓝色大衣,她的头发在脑后精心地挽成一髻,耳垂上点缀着与大衣颜色相呼应的淡蓝色宝石耳钉。她的容貌和手都保养得极好,肌肤白皙又有光泽,虽有些许岁月的痕迹,却几乎可以视而不见。
那是赵清颜,陈离江的母亲。她一眼就从熙攘的人群中瞥见自己那个无论身姿相貌都格外出众的小儿子,雀跃地加快脚步小跑到两人面前,正要张开双臂给许久未见的儿子一个热情的拥抱,陈离江却顺势将怀里的白羽轻轻往前一送。
“叫妈妈。”陈离江在白羽耳边低声引导,控制着白羽的手臂展开,让他被动地迎向了赵清颜。
白羽猝不及防地被推入一个带着香气的怀抱,脑袋发懵,下意识地生涩又顺从地依言唤道:“……妈妈。”
赵清颜惊讶地睁大了那双与陈离江极为相似的眼睛,立刻明白眼前人的身份,热情地伸手扶住白羽的双臂,上下左右仔细地打量着。宠溺又满意的笑意不受控制地在嘴角勾勒出一个弧度。
她看看一旁眉眼含笑的儿子,又稀罕地看看眼前这个长相清秀精致,气质干净的年轻人,越看越是喜欢。
陈离江在一旁轻轻咳嗽了一声,递过去一个“别吓到人”的眼神。赵清颜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了些力道,放开了被她盯得浑身僵硬的白羽。
“你就是白羽吧?我是离江的妈妈,赵清颜。”她笑着自我介绍,语气温柔热情,亲昵又自然地要求道:“来,乖孩子,刚才没听清,再叫一声‘妈妈’给我听听。”
见对方如此热情洋溢,毫无架子,白羽心中的重负似乎减轻了些许,他顺从地再次唤道:“妈妈。”
赵清颜心花怒放,还想再说些什么,陈离江已经长臂一伸,重新将白羽揽回自己身侧护住,对着母亲微微蹙眉,语气带着点无奈的撒娇:“妈,您收敛点,别吓着阿羽了。”
“是啊,清颜。”身后传来一道沉稳温和的男声。
那位气质儒雅、姗姗来迟的先生走上前,轻轻拉住了赵清颜的衣袖,阻止了她跃跃欲试进一步“蹂躏”白羽的企图。他得体地微笑,朝白羽伸出手,姿态谦和而尊重:“你好,白羽。我是陈离江的父亲,陈颂年。”
在白羽原先的预想中,见面场景应该是他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然后陈离江的父母客气而疏离地回应几句,随后便一同乘车回家,整个过程快速而礼貌。然而,陈家父母这般毫不生分反而熟稔又亲昵的态度,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
他呆呆地伸出手与陈颂年握了握,紧张之下,本能地按照以往应对长辈的客气方式回应:“陈先生,您好。”
赵清颜闻言,立刻轻轻拍开丈夫的手,亲昵地挽住白羽的胳膊,娇嗔地瞪了陈颂年一眼,埋怨道:“哎呀,你搞得这么正式干什么?跟商业会谈似的,都把孩子们弄紧张了。”
陈颂年无奈地摇了摇头,目光宠溺地落在任性却可爱的妻子身上。
赵清颜转回头,满眼期待地看着白羽:“叫爸爸呀!”
白羽抿了抿唇,悄悄抬眼观察陈颂年,见对方脸上并无不悦或疏离,这才稍稍安心,迟疑地唤了一声:“爸爸。”
“嗯。”陈颂年点了点头,一如既往回应得简洁,但眼神却柔和几分。
赵清颜拉着白羽的手,絮絮叨叨地问了许多问题,从来途是否劳累到平时的喜好,白羽都一一认真回答。
陈离江站在一旁,看着母亲几乎霸占了白羽所有的注意力,感觉受到了白羽的冷落,心里反而有些不乐意了。
他不动声色地挤到白羽和赵清颜中间,巧妙地隔开了两人,嘴上说着“妈,阿羽说了这么多话也累了”,手臂却悄悄环住了白羽的腰。
白羽趁着这个机会,暗暗松了口气。
面对这扑面而来其乐融融的家庭氛围,他原本以为自己会格格不入,会手足无措,会无所适从。可现在这些所有的不安,都被陈离江父母的热情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