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屋外来来去去,把雪踏得遍布脚印后,又非说要去荒地里逮野兔。两人没办法,只能陪着她一同往远了走。
匡星穿着红棉袄,像一簇小火花一样,在白茫茫无甚人迹的地面上窜来蹦去,两人就跟在后边,你往我手上哈哈热气,我给你捂捂脸蛋,你扶我一把,我拉你一手,你侬我侬走得跟蜗牛差不多快。偏偏两人还不自知,走着走着还要停住耳语几句,腻腻歪歪地。
为此,匡星不得不走一段就停下来,蹲在路边捏一两个小雪人,聊以等待。
按照临出门时姥姥的指路,三人走走停停终于走到与野地相接的地方,而那边已经零零散散地分布着一群有大有小的孩子,玩雪的玩雪,做游戏的做游戏,追逐赶打。不消多时,匡星就凭借自来熟的性格加入了那群孩子,两人也在她的带领下请求加入。
两个“大孩子”身在其中,不免有些突兀,孩子们的游戏也极耗费体力,摔摔打打,不多时,两人就寻了个不知被谁拂开了雪的树墩子,跌坐下来,大口大口喘着气。
白哈哈的热气往外冒,冷气往肺里钻,住不住地鼻子酸,对视一眼,彼此眼睛都是泪花花的,鼻尖发红,而后哈哈大笑,笑倒在雪地里,越是笑,泪花就越想往眼皮外跑。
孩子们的嬉戏声忽远忽近,没有人在意偷闲的两个红鼻子人,除了她们自己。
“冷吗?”穆槐青和周传钰一样平摊,躺在雪地上,侧头问道。
“废话。”周传钰看着天,带着松快的笑意。
穆槐青也跟着浅笑,拉过她的手,贴着自己的脸。
“你脸比我手还要冰。”周传钰嫌弃道,可手却并不抽回来,只是任由她牵着、贴着、吻着。
感受着轻轻的吻挠痒一样扫过指节、手背、腕骨,忽而被拽着往下,被带着钻进了穆槐青的口袋,两只被雪水侵得通红的手蜕了手套,交缠着藏在口袋里,相互摩挲。
穆槐青引着她的手,往里探,越是往里越贴近,暖意渐浓,隔着薄薄的棉衣内胆和内搭,指尖骤然探到柔软的皮肉,冻得失去知觉的手只能感觉到一丝丝暖意,更多的是乍然回暖时的麻痒轻痛。以及穆槐青被冰到时打了个哆嗦。
等到抽回手,手已经被捂得不能再热,突然接触到外边的冷气,周传钰微微蜷了蜷手指。
穆槐青在雪地里坐起,又拉过她的手,把扔在雪地里的手套套上,又伸手给她拍了拍上面的雪渣才算完。
周传钰被她拉起来,看着她满意地笑着给自己整理帽子。
她一把捏住在自己头顶拨弄的手,一手拽下头顶刚刚理正的帽子,遮在穆槐青脸侧,微微使劲,把她按过来,唇瓣相触,鼻尖相蹭,像春情期的猫儿一样,怎么蹭都不够。
这个吻始于周传钰心念一动,穆槐青猝不及防。呼吸痴缠后轻轻闭上眼睛。亲吻被加深。
周传钰手中的手腕早已挣脱,那手正捧着她的脸,时而撩起她落下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珍而重之地来回摩挲她的耳垂。
她空落落的手抬起,绕过穆槐青,轻掐着对方的后颈,不重的力道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势头。
她们都迫不及待、迫不及待地更近、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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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依然是匡星在前,蹦蹦跶跶,挺快就走没影了,估计玩得冷了赶着回家烤火。不过后边两人却有了点微微的不同,两人的手要碰不碰,手背相擦,慢慢悠悠走。
一串手机铃声打破了两人之间安逸恬静的氛围。
穆槐青抿抿更红的嘴唇,掏出手机接起来,匡紫的声音传出来——“出去快一个月了,玩得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吧?”
“还行,暂时还记着呢。”她说着,捏捏周传钰手心,嘴唇无声动了动。
周传钰看懂了——也记得你,她说。
两人相视笑笑,接着听电话。
“切,说正经的,什么时候回来。”
听出她真有正事,穆槐青问道,“怎么?出问题了?”
“没,我打理哪儿出得了问题,就是你得收拾收拾准备回来了。”她那边传出几声翻纸页的声音,而后接着说,“首都有家公司要聘我,最迟这个月底过去。”
“终于想明白了?”穆槐青欣慰笑笑,语气听起来像感慨孩子终于长大了一样。
“去你的,”匡紫一声轻笑,“但是,谢谢。”
“……”二十多年从没从匡紫嘴里接收到这两个字,穆槐青听得愣了愣。
“挂了,反正你记得月底之前回来,回来前给我个准信。”
话音落的一瞬间忙音就响起。
穆槐青也不多为难,只微扬着嘴角把手机揣回兜里。
“她谢你干嘛?”周传钰弄不明白这句的因由,问道。
穆槐青眼珠往上转转,笑着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她送我们过来那天,你进屋之后,我说让她仔细想想以后的事情。是呆在这儿正经找个事儿干,还是接着出去闯,总要有个说法,不能一直浑浑噩噩下去吧。”
周传钰点点头,“那确实是给她帮了个忙。”
有时候自己走不出来的圈,就是需要旁人推一把才能跳出去的,不然容易沉溺在迷茫中,原地打转。
“谈不上,”穆槐青歪歪头,“她自己挺上道的,不然我说再多也只是上下嘴唇一碰。”
乐完了忽而听见穆槐青一声轻叹,说,“又走了一个。”
“前边是匡瑛,现在又是她,下一个又得是谁啊?”
她夸张地叹息着问,意有所指地勾勾周传钰手指。
“谁知道呢?”周传钰明了,反握住那只不安分的手,“但是我会陪着你。”
“真的?”穆槐青先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又微微眯起眼睛,怀疑道,“我什么时候这么重要了?”
“谁说你是为了你,我是为了廖医生的诊所。”说完周传钰就松开手,背着手往前大步走,笑意盈盈。
“好啊你!”穆槐青连跨几步追过去,紧紧相随。
两人就这样携带着雪花和满心的爱意往回走,从未如此确认过彼此的存在。
“牵好我。”穆槐青追上,拉上周传钰的手,十指相扣。
“为什么呢?”周传钰佯装不懂。
“因为我也是你爱的人,是你留下来的原因,对吗?”
“答对,”周传钰停住,扣住穆槐青的后颈,一个轻吻落在她脸颊,“奖励。”
下一瞬,她就被穆槐青顺势抵住额头,轻轻抵着晃两下,再亲昵的恋人也不过如此了。
第39章 回光返照
正如周传钰所言,经过几个小辈轮番上阵,老人终于同意了去医院,不过说什么也要先商量好——不管结果怎样,姥姥都坚决不要住院。
她说,我想留在我一直呆的地方。
结果完全印证了周传钰的预感——拿着报告单的医生摇摇头。
不过医嘱确实正好合了老人的意愿——不用住院。
没必要住院了。
老人是欢天喜地地回了家,但剩下的人面色都一言难尽。
强装出来的欢快神色藏不住心底的难过。
按照医生的说法,除非出现奇迹,否则没多长时间了。
可是哪里有那么多奇迹。
或者留在医院,靠先进的现代医学延续生命,但这显然不会被姥姥采纳——与其靠着各种输液管苟延残喘,她更愿意把时间安放在家和家人之中。
“姥姥,吃饭了!”匡星把头探进姥姥的卧室喊。
自从从医院回来之后,姥姥的精神每况愈下,匡凤也关了饭馆,从仓宁赶了过来。
即使姥姥再不情愿,她也没有办法拒绝别人的照顾了。就像今天,她连下床吃饭的力气也得攒一攒。
见她慢慢腾腾挪动得费力,匡星便把饭端到了她的床头,哪想她一看见床头的碗,眉毛就皱了起来,苍白的脸也多了几丝红润——气红的。
“你们都觉得我是老掉牙了?老得骨头都变成粉了?需要人端到床边喂到嘴里了?”
匡星刚把碗放下,正准备回饭桌吃饭,就听见这话,脚踏在门口不知所措,不知道究竟是该进还是该出,也不敢做声。
老人虽说有时无意说出的话会刺一下她这个捡来的孙女,但也就嘴厉害了点,两人关系还是挺不错的。这样直白刻薄的话,她还是第一次从这个还算慈祥的姥姥嘴里听见,震惊之余还有些害怕。
正好周传钰端着菜到堂屋,路过房间就听到这一段。
她在门框外悄悄拍拍匡星肩膀,让她先出去,而后进房间宽慰姥姥,说,“哪里会这样呢,小青说,堂屋的桌子有点三角腿,不稳当,我们今天就支个小桌子在您这个屋里吃午饭,槐青还在盛菜,怕你饿着,就先让匡星把碗给你送来。”说着她在床头支起一个小桌子,随后握握老人满是褶皱的枯槁的手,柔声道,“等她菜盛好了我端过来,咱们就一块在这儿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