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憩一日,赵谨前往将军营盘议事,林骁带着队伍进行日常操练,将数月不见的生疏磨合掉,得空时跑了一趟虎锋军找狄乐。
她打算改变自己的作战方式,若无领头冲锋的必要就在中后阵作指麾。之所以有此想法,一是因为并蒂,她可不想打完仗回去见到老婆被她连累得了一身伤,二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很可能还会出现不知觉间孤军深入的情况,在她能控制自己不迷失于杀戮前最好不要再过度依赖武力与孤勇。
是以她来寻狄乐这个擅长指麾,不好冲锋陷阵的将军取取经。
狄乐不吝啬传授自己的经验,他说:“若想指麾兵卒如臂挥使,需要达成三个条件。第一,了解手下兵卒,唯有了解他们每个人所擅长所不擅长与性情脾气,才能将他们放到合适的位置,不至于拖后腿。第二,拥有独特的指麾之语,不论旗帜金鼓,还是手势暗号皆可,只是为了能准确传递你的意志,而不让敌人夺走你的指麾权,你需要独特,也需要让兵卒将这份独特融入骨血。第三,合理的奖惩规章,你想让兵卒为你效死,而不是为虎翼军效死,就要让他们的荣辱与你休戚相关,你得予他们敬畏。”
“除此之外,倘若你有一双尽览战场的眼睛,你会如虎添翼。”
第208章
十二月初, 五国大军齐齐向兴国第三道铜墙发起进攻。
于《兴史》有记载,五国与兴鏖战三日,兴第三道铜墙东西两侧的百里与司徒氏族忽向南面派兵驰援, 非自群寨之后绕行至南面,而是从东西群寨直接往南面群寨出兵, 堪称在东西两侧敌军面前大摇大摆。
彼时罗曲八方军正看似认真、实则敷衍地攻寨,被东西两侧突如其来的敌军袭击, 损伤无数, 八方军匆忙撤退。
阎济怒斥百里与司徒擅自调动兵马,置东西防线于不顾, 包藏祸心。百里与司徒颇是无赖,指责阎济过河拆桥,宣称东西出兵全全是因为阎济下达的密令, 而密令在看过后自是扔进火炉焚烧,避免军机泄露, 他们甚至把炉灰给阎济送了过去。
此二者一口咬定是阎济这战略统帅下令, 阎济一人敌不过两方指认,被逼无奈认下哑巴亏,但强硬命令两方军队尽数撤回, 南面不须支援。可百里与司徒以阎济朝令夕改, 意图抢功为由拒不撤兵回防, 并堵住群寨通路,使得阎济管辖下各兵寨无法连系彼此,陷入孤军被“友方”围困的境况。
祸不单行, 阎济与两大氏族僵持数日, 东西两面相继求援,但百里与司徒宁可东西铜墙破, 也不愿被阎济“白白利用”,失了氏族脸面。
阎济往后方传信,欲通过王权压制氏族,可惜信送出去石沉大海,无疑是半路被截下。如今兴国后方被氏族拉拢的势力不知凡几,从他被怀疑通敌,不得不到前线亲自督战起,他与后方的连系就在不知不觉间被阻断,他已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而如果东西两面失守,南北再如何硬撑,也阻碍不了五国的攻伐脚步,三大氏族且必会联手将罪责推至阎济身上,他会被以通敌罪名严厉处置。
阎济对此无比清楚,是以百里与司徒可以不顾东西两面铜墙,他却不能不顾,遂在无法奈何氏族的情况下,他只能分自己掌管的兵马去弥补东西铜墙的兵力空缺,哪怕他晓得此举正中敌人下怀。
开战第十日,阎济的兵马从群寨后方流入东西群寨,此举声势浩大,毫不意外被兴王知晓,可惜兴王近些日子被臣子恭维奉承得愈加不可一世,根本没有领会到阎济的隐晦求助意图,还以为是南面战况大好,阎济这才分兵驰援东西,幻想着不日将有捷报送至都城。
兴国大将军于归奇倒是发觉了阎济此举透露出的异常之处,向兴王谏言,立刻派人往前线打探战况,尤其要问清楚阎济何故分兵。
兴王不以为意,用前线若有异,必有消息递往都城为由拒绝了于归奇的提议。兴王正处在自己乃明君的幻想当中,派人打探战况有疑将之嫌,明君向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再者打探战况总得犒军一番彰显王的恩德,前线粮草充足,他若犒军要么送美酒,要么送美人,要么送金银,哪一个兴王都不舍得,本来地盘就大缩水,眼下充裕之物来日未必还充裕,他总要为以后做打算。他甚至想好了战争胜利的封赏,必不能用实在之物施恩,干脆多设官职封号,给这些劳苦功高的将领提一提爵,赐几个虚官虚号,说白了就是赏他们面子虚名而不赏实权实物。
于是阎济最后的希冀落空,三面铜墙分兵混战已不可避免。
可这不代表阎济竖起的铜墙很好攻破。
阎济其人确有本事。他虽是被迫将兵马三分,其一留在南面把控局势,其二三驰援东西,加上百里与司徒必会拖后腿,群寨很大可能无法发挥他所期望的效用,但他经过一年多时间操练出的兵马已基本掌握他的游寨之术,尽管兴王不愿调派战车良驹给他,他亦研究出不依靠战车的游寨之阵。
游之一字在于骑兵,别看兴国骑兵少,又比不上北国骑兵凶悍,不可作为主战力,但骑兵灵活,进退自如,或自敌侧包抄,或作为奇兵偷袭,或合力冲击敌阵,或骚扰敌后,纵使一游寨只能配九骑,也不可小觑。而寨之一字在于盾兵,既为寨,其防御之力必强于进攻,盾兵在最外圈,长兵在盾兵后,弓兵在长兵后,短兵在弓兵后,指麾者在中央。短兵可随时自后方出阵,如同兵寨出兵一般,作寨之两翼兵马。
于群寨内狭道,限制双方兵力的情况下,这游寨是不亚于战车的硬壳杀器。
此外,百里与司徒暗中投敌不假,却不代表他们所驱使的兵卒同样尽数向着敌方,真正追随氏族的兵马在少数,大多数兴兵不晓得内情,只是听从命令行事,然要是这命令是袭击友军或给敌军大开寨门,恐怕大多数兴兵不会傻到认为这是某种计策,他们很大可能会选择直接叛将,投靠阎济,顺便反过来插氏族一刀。
百里与司徒唯一能做的是让兵卒坚守兵寨,不出兵给友军添乱,以及在乾阳与盛国兵马填壕沟时约束兵卒少去阻拦。自然有不少将士心生怀疑,但碍于氏族权威,敢怒不敢言,不过这不意味他们会一直听话。一旦这些不受控的非氏族兵马擅自参战,百里与司徒必须派出氏族精兵把水搅混,形成多方混战的局面。
因此这十日交战,虎锋军与万岁军看似与兴兵打得激烈,实际上双方死伤皆不多,反而是群寨内壕沟基本都被填上,拓宽了交战之地,方便乾阳与盛投入更多兵力对抗阎济的游寨。
第三战到此般境况已达成赵谨设想的最低取胜条件,出于某种目的,她没有再出谋划策,唯一的指令是减少我军伤亡。
之前她说过亡兴需要十五万兵马,此数目包含辎重兵在内,实际作战兵马只有七成,即十万五千人,这是后方不远即可得补给,补给线能确保安全的情况下才有的作战与辎重比例。在武阳王没有增派援兵的当下,经过第二场大战,虎锋虎翼损失不大,原本十一万众至今仍有将近十万人,减去辎重兵数目,实际兵力满打满算是七万。
这些兵马不须个个都要在战场上奋勇杀敌,不顾自身性命,反而必须在经过刀兵戮血后还能剩下对于敌人来说十分窒息的压倒性兵力优势。只有这样在抵达丰都城下时,那位兴国大将军才有可能放弃殊死一搏。即使他不放弃,这十五万留存的人数越多,五国胜算越大,乾阳所占功劳越多,这最后一道难关亦更有把握攻克。
言归正传,阎济分出的兵力至少一万,敌方群寨兵力至少三万,其中有八千氏族精兵可算作友军,连同西卫郡两万氏族兵马皆可暂时看作友军,加之群寨地形限制,虎锋军最终决定将刨除虎翼军的六万五千兵分为两拨,一拨是史锴、曹仑、屠仲统率,一拨是吕骋、狄乐、逢天佑统率,聂修侃所率骑兵队为支援,廖封坐镇后方,随时根据局势调兵遣将,并免除后顾之忧。
至于虎翼军这边,维苏丽雅下达的命令是各自寻找用武之地,各自为战,助虎锋军攻破游寨。
而在率队进入群寨战场前,林骁对阵型与战术做了一番安排。
阵型上,在请教了狄乐之后,林骁就与队内每个人都粗谈一番,大致了解了他们所擅长与心中抱负。
于世望等原降卒四十人的抱负不外乎是想建功立业,让家人在乾阳更好地生活。在兴国的经历让他们觉着不积极立功进取,获得更高的军级,他们的家人将始终处于不稳定的状况中,万一乾阳哪一日像兴一样被四邻围攻,保不齐他们还会成为被牺牲的马前卒,连带着他们的家人不得善终。毫无疑问,于世望等人进取立功之心强烈,适应正军战术,彼此团结一致,很适合作为中军,成为她当前队伍中的中坚精锐。
韩安君等遗孤属五十人的抱负就如她所言是为钱财生存,或许也有着扬名的念头。他们的作战方式可能比林骁等虎翼元老还像虎翼军,和维苏丽雅将军十分贴合,都是把敌人当作猎物一样戏耍狩猎,没什么固定的章法,可整可散,作奇兵和前军皆可,只是他们的人数比中军还多不大可取。林骁想让他们分兵,一部分作前军,一部分作奇兵,虎翼军本就为奇兵,这奇兵的奇兵更会让敌人出乎意料,难以防备。韩安君等人对此无甚意见,分出二十人作前军,并大方地让出前军指挥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