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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随坐在棋盘旁, 双手各执一色棋子, 独自对弈着。
  倏然,风云变色,云雾汇聚之处,浓墨翻飞, 云层之中,隐约能看见龙蛇之尾翻腾。
  一阵狂风袭来,树木簌簌响动,周围枫叶卷起, 铺天盖地,烈焰滔天。
  但是很快,这愤怒的火焰就平静了下来,风停了,仅剩下湖泊中飘动的树叶微微泛起涟漪,以及湖尽头, 那个站着的人影。
  应忧怀匆匆赶来,萧随没寒暄, 直接推过去一份名单。
  “这些年过去他们动作不少, 又有新名单了,之前那份得作废了。”
  应忧怀接过名单扫了一眼,名单大致上没什么改动, 但是当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处时,神色终于微微变化。
  萧随自己吃了自己的子,慢悠悠道:“这几年衡律司也没闲着,我们抓,他们就造出更多的来,手段更毒、更利落。甚至,没想到这份名单上都添了新人,你看这个——”
  他的手指点在应忧怀眼神凝视之处,最后的那个代号与名字上。
  明堂,飞光。
  “查了几个月,我才知道原来前两年不少事都有这个飞光的手笔。此人像是横空出世一般,有名无姓,没有来历,连名字都这么假,比代号看着还像代号。”
  曲令真的代号是“九江”,之前的名单上就完完整整地标注了姓名。
  不只是曲令真,所有人也都是这么标注出来的,可是唯独这个突然出现的飞光,在一排出现的名字里面,显得非常突兀扎眼。
  “根据我们之前抓到的那些人看,他们有的是被洗脑失忆,有的是被威逼利诱,自愿成为衡律司的杀手,但是无论怎么样,他们的代号都和本身的命格有关。”
  萧随道:“像曲令真是尾宿,代号就是九江,还有什么罕车、七星、鹑尾,都是这些杀手的命格,那么这个明堂应该就是心宿了,也就是商星。”
  应忧怀目光落在“飞光”那两个字上,连眼皮都没抬起来:“你找我只是为这个?”
  “我的手下折了不少,抓不到他。前两年有不少任务就是因为这个飞光失败了。”萧随说得直接,“你专门追杀了他们十七年,比我有经验。而且……”
  他顿了顿:“这人的手法太怪,神出鬼没的,不像是普通修士。我觉得你要是能抓住他,说不定能从他嘴里撬出衡律司不少东西来。”
  应忧怀终于抬起眼。
  萧随继续道:“前两天,我们抓到一个衡律司的小头目,他亲眼见过飞光。还说,飞光在找一个东西,好像是一个人?”
  “什么人?”
  萧随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想,这一定跟衡律司的最终目的有关。”
  应忧怀沉默了一会儿,站起身:“你们抓到的那个人在哪?”
  *
  无方崖,栈道。
  抬头看,崖顶就在云雾上头,厚厚实实地遮住了,看不见。
  低头看,谷底就在云雾下头,浓墨重彩地掩盖了,也看不见。
  在这无方崖中行走,人就卡在这上不沾天,下不着地的云雾带里。
  栈道是在一面望不到顶的峭壁硬生生凿出来的,一排碗口粗的铁桩,深深楔进石头里,铁索上铺着厚木板,年头久了,有些地方被风雨蚀得发黑发脆,踩上去会发出“嘎吱”的轻响。
  道窄,两个人并肩走都很勉强,只容得下一人小心通过,脚下就是翻腾的云海,仅有锈迹斑斑的铁索和木板兜着,看着叫人胆寒。
  若是有灵力护体那还好,可偏偏无方崖这块地方非常特殊。
  鸟飞不过,猿猱攀援不过,也根本不能御剑飞行,人只能通过这个窄窄的栈道移动,可因为通行不便,这里就是关押囚犯的最好地点。
  人站在上面望去,前后都是贴在绝壁上的狭窄栈道,像条细线一样,前后很快就隐没在了云雾里,脚底下则是深不见底的翻涌着的云海。
  风吹过,山也呜咽,泣声在崖壁间来回撞击,久久不绝。
  “无方崖”之名,正所谓,“高山有崖,林木有枝;忧来无方,人莫知之。”
  此时,在无方崖摇摇欲坠的栈道之上,八个穿着整齐划一的看守,正押着一个囚犯,小心地往前走。
  囚犯的脖子上、手上脚上都锁着刻满了灵纹的铁链,沉重锁链的一头抓在带队护卫的手中,扯着囚犯往前走。
  囚犯抻着脖子,却还是走得很慢,他伤得不轻,由于浑身灵力被锁住,这些伤势很难迅速恢复。
  窄窄的栈道上,血气很重,那个囚犯浑身被打得皮开肉绽,伤口上爬了不少白色蛆虫,正在吃囚犯身上的腐肉。
  这些蛆颗颗饱满圆润,鲜活地扭动着,看着像一粒粒会跳舞的晶莹大米。
  脚下的木板缝隙不算窄,风吹过,有什么东西摇摇晃晃地从天上落了下去,不知道是他身上的血,还是他身上的蛆。
  八个人带着一个囚犯,继续往前走。
  栈道中间难得有块稍微宽点的地方,是天然形成的外扩平台,像是山壁张开了嘴伸出了舌头,要把所有人都吞吃进去。
  踩在平台上,脚踏实地的感觉让人安心,这里是整条路上唯一能喘口气的地方。
  看守们没好气地白了那囚犯一眼,嘴里说些不干不净的话,毕竟每走一趟这条路,对任何人来讲都是煎熬。
  况且,这囚犯还是衡律司的小头目,该是人人喊打。
  看守们正在聊着天,此时,一阵奇怪的响声,从每个人的头顶上传来。
  九人齐齐惊惧抬头,只见上面笔直的山壁之上,一道黑色的锋利人影,正直直地顺着崖壁走下来!
  他的脚踩在几乎垂直的岩壁之上,瘦削的身体简直是轻盈地飘在半空,如履平地。
  大家一抬头,就这么跟着一张诡异的面具面对了面。
  那人浑身上下一身黑,脸上罩着个古怪的黑色面具,甚至把耳朵也覆盖住了。
  面具上钉着好几排铜钉,那些铜钉看起来很长,严严实实地镶进那人的肉里。
  这个面具人戴着个连颈部也严实地包裹着,几乎看不见一点皮肤。
  左右两手更是戴着黑色的皮革手套,鞣制好的皮革在翻涌的湿润雾气中泛着冷光。
  浑身上下,他只露出了一双眼睛,那双眼睛黑沉沉的,没有一点光线,正在冷冷地盯着众人。
  他就这么平静地往下走,朝着栈道平台而来。
  这种地方出现了这么个人,大家不由觉得毛骨悚然,一时之间都呆住了,不知此人是妖是鬼。
  而囚犯整个人猛得一僵,仿佛是看见了极恐怖的东西一般,接着就是狂喜,他大叫着喊道:“飞光!救我!”
  看守们也迅速意识到此人必然来者不善:“别想走!”
  然而晚了,在话音刚出的那一刻,眼前这人不见了,囚犯的颈骨与头骨瞬间分离!
  那囚犯似乎也没想到自己竟会遭到如此对待,脸上狂喜的笑容还没来得收回,就亲眼看见自己的头不知为何突然飘了起来。
  紧接着,他的身体从眉心与四肢末端开始发黑、干瘪、萎缩,像是在一瞬间被抽干了所有水分和生气,连带着锁链一起,喀拉喀拉地坍缩下去,铁链哗啦啦响成一片。
  转眼间,这个囚犯的肤色就变了。
  刚刚还是由于失血过多而带着一种苍白的淡黄,可是很快,那种漆黑就像疫病一般,迅速扩散了他的全身。
  “咚、咚。”
  漆黑得像是烧焦的断头尸体沉重地倒在了平台上。
  一声闷响,头颅也随之落地了,眼神困惑地望着漫天云雾。
  才短短几息,一个大活人就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变成了一具焦黑萎缩的尸体,甚至在众目睽睽之下,它变得越来越干瘪焦枯,直至化为了一堆飞灰,风一吹就散了。
  那八个看守根本来不及反应,眼睁睁就看见衡律司那个小头目化为飞灰。
  其中一个看守祭出魂幡,却发现此人早已是魂飞魄散,干净得连一点残渣都没有留下。
  做完这一切,飞光慢慢转过身,面甲下,那双眼睛毫无波澜的地扫过了所有人。
  他还不准备走。
  他当然不准备走。
  他要杀了这里在场的所有人。
  飞光平静地迈着步子朝八个人走来,看守们当然不准备束手就擒,纷纷拔剑。
  可是他们才亲眼见到刚刚那诡异的一幕,转眼就要面对这个未知的对手,剑也拿不稳了,手腕不停地在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