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光步履平稳,他稍稍活动手腕,甚至都没有拿出兵器的打算。
小小一个平台,八个人站在边缘,拥挤不堪,眼见着就要掉下去了,“你,你要干什么?放马过来吧!”
八人知道自己这方胜算渺茫,衡律司连自己人都能下杀手,何况是他们呢?不如拼了!
看守们对视一眼,鼓起勇气……
飞光甚至都没有动手,他轻轻一闪,再接上一脚,迅速就把二人从高高的平台上踹了下去。
剑势不停,飞光左臂格挡,右手徒手握住面前剑刃,再向右一带,又将一个看守扔了下去。
不过片刻,平台上就少了三个人,剩下的五人呼吸急促地看着面前这个高挑瘦削、全副武装的诡异杀手。
他们感觉到了一股绝望。
飞光没有猫玩老鼠的打算,决定速战速决,就在他将要走近那剩下五人的时候,脚尖一顿,猛然后退!
一柄流光溢彩的长剑,此刻正深深地钉在了地面之中!
天空之上,翻腾的云雾之间,生生被撕开了一道空间!
应忧怀和萧随带着那三个昏迷的看守,从半空跳下。
应忧怀不说废话,五指成爪,上覆鳞片,直接朝着面前之人攻去!
云雾流转,飞光的身形如同鬼魅,在阴翳间不断穿梭躲避。
他的视线先是滑过了那柄流光溢彩的长剑,扫过了全身华服的萧随,接着,又看向了自己面前不断攻来的应忧怀。
他的目光停滞了一瞬,也仅仅只有一瞬。
此人衣着简陋,体修,血脉藏有龙蛇之力,能撕裂空间……
在此处与他交手,不可行。
飞光简单接下几招,并不恋战,他向后掠去,很快就停滞于石台边缘,脚跟悬空。
在应忧怀和萧随的注视之下,他直接向后一倒,就坠进了下面百丈深的云雾里,不见人影。
第103章 再见故人 宕机中
应忧怀回到了一处山洞之中。
这处山洞几乎不能称之为居所, 里面几乎什么都没有,潮湿冰凉。
别人打眼一看,最多会以为这里只是个临时住处而已。
他坐在石床之上, 小心翼翼地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彩色的布包。
这个东西用层层叠叠的华贵布料包裹着,一看就是被非常珍重地对待着,要是看见包裹的人, 还以为里面藏着什么稀世珍宝。
应忧怀打开了包裹, 里面是一只干枯萎缩的右手。
虽然有灵力的封存,但是十七年,已经过去了十七年,这截断掉的手臂还是不可避免地丧失了一些水分, 它早已丧失了生机,呈现出一种灰白的色泽。
在重重华贵布料的映衬之下,那种死寂与灰败更加生动地显示了出来。
十七年来,这截断手是应忧怀唯一能抓住的实体。
因为它, 应忧怀的恨意才有了形状,那种恨意与懊悔就像是一只手,日日抓挠心肝,烧心挠肺。
自从无方崖见了那飞光之后,一种更加混乱、更加焦躁的东西掺入了应忧怀的恨意之中——造出了一个飘忽不定的怪物,似人非人, 似鬼非鬼,衡律司有什么图谋?
说到底, 这世人之间的纷纷扰扰, 和他应忧怀到底有什么关系?
应忧怀本来不想管,他一直不想管别人的事情,但是他知道, 烛龙心会去做,如果是烛龙心的话,如果他还在的话,他一定会这么做。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到底喜欢这世界的什么地方?才会长久地滞留此地,久久不归?
应忧怀躺在冰冷硬直的石床之上,将那枯手放于心口,微微的重量压在本该是心脏的地方,轻飘飘的,一点都不沉,几乎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那飞光要比自己矮上许多,仅仅比他高上一点点,身形瘦削,就像是一柄出鞘的、带着浓浓死气的黑刃。
……如果他还在的话,见到了那个飞光,会说什么呢?
“那个人浑身上下穿着一身黑,无聊又难看。”
“他为什么要戴着面具?还用钉子钉着?是丑到没脸见人吗?”
应忧怀将自己的手覆盖在那截断手之上,就好像握住了烛龙心的手一般,连掌心都感觉到了幻觉一般的温热。
应忧怀看向床边,朦胧中,他又一次看见了烛龙心,烛龙心想要将手抽出来,但是握得太紧,抽不出来,于是烛龙心在对着自己笑。
应忧怀喃喃道:“你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离开我?”
烛龙心笑着说:“走?我就在这里呀?没有走。”
应忧怀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倏地又熄灭了:“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陪着你?”烛龙心短促地笑了一声,“算了吧,你太无趣了,甚至一块石头都比你有意思得多。我还要陪你多久?千年?万年?亿年?”
应忧怀茫然地看着一片虚无的空气:“我们本就该如此,我们天生就是相依相伴的。”
烛龙心哈哈笑着,终于抽回了自己的手:“别开玩笑了,我宁愿死去千遍万遍,永堕轮回,都不愿再回到你身边。”
应忧怀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他开始像一条濒死的鱼一样,在砧板上不断地翻腾。
那截断手不知何时从心口滚落到了石床的一侧,应忧怀很小心、很熟练地没有压到它。
自从那天起,他就再也感觉不到他的契约了,他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惩罚自己,也是缓解痛苦。
阴冷洞穴幽暗潮湿,角落爬着不少苔藓,宛如一座坟茔,散发着幽幽的死气,里面住着一个死去了十七年的人。
等他渐渐回过神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这十七年来,他并不修炼,也根本不打理自己,他忘记了时间,时间流逝得是这样快,以致于他以为失去了烛龙心还只是昨天的事情。
就在最后一丝天光也被浓黑吞噬之时,空中又倏然闪过了一丝流光,萧随的传讯再次抵达。
应忧怀并不待见他,甚至内心有些痛恨他,不过应忧怀还是查看了青鸟令。
萧随的传讯简单直白:
西边风裂谷深处,发现衡律司培育的“风入梦”,一种巨型的织梦云脑蛛母体。
其卵微不可查,小如尘埃,却可随风扩散至极大范围,沾染者会陷入无法自行醒转的沉眠。
衡律司杀手大部分已被牵制,在风裂谷附近的只有“飞光”,我方探子折损数人,难以接近。
应忧怀读完之后,他起身,将怀中的断手再次一层一层包裹好,径直往西去。
风裂谷这片地方,像是大地一道极其狭极其深的伤口。
两侧崖壁陡峭非常,几乎合拢,阳光普照大地,却只给谷底漏下了一线惨淡的天光。
谷底弥漫着灰蒙蒙的、带着甜腥气味的尘土雾气,在这片地域之中行走,视线必然受阻。
然而在这片深狭无人的空间之中,寂静非常,安静得只剩下自己的脚步声和谷底深处传来的密集的窸窣声,这足以让人头皮发麻。
应忧怀心中毫无波澜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这里如此狭窄,要是动手动脚,恐怕施展不开。
不过那飞光身法诡异、身形飘忽,这里倒是极其适合他发挥的场所。
应忧怀走得很快,哪怕对修士来说,这地方也算得上是绝地,对自己也不是什么理想的发挥场所,不过他无所谓。
没走多久,杀机就到了。
即使没有亲眼看,但凭借战斗直觉,应忧怀还是能感觉到,一道黑影,正从侧上方岩壁的阴影里无声地滑出。
短刃乌黑,不带有一点金属的光泽,直刺咽喉,速度快得很,没半点多余的动作。
应忧怀侧身,刃尖几乎是擦着皮肤掠过去的。
他反手抓向对方手腕,飞光却像是没有骨头一样,手腕一抖,便脱开了,另一只手则并指如刀,狠狠戳向应忧怀肋下!
两人在狭窄的甬道里迅速过了几招,拳脚与刃锋碰撞的响声在岩壁间回响弹射。
飞光身形飘忽,应忧怀拳拳到肉,二人你来我往,岩壁上多了许多道伤痕,泥土碎石不时崩落,尘土飞扬。
谷底,远处的窸窣声骤然变得尖锐了起来,那股甜腻的腥味浓得发苦,空气中,那股微弱的波动让人心烦意乱。
不能再拖了。
应忧怀硬抗了飞光一记划向大腿的刀锋,鳞片显现,挡下了大半的力道,此人修炼手法诡异,应忧怀后退几步,只觉得眼前茫茫漆黑,光与影似乎一起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