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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云闲惊愕地瞪大了眼睛,昭律却更加石破天惊道,“更妙的是,当日,主神本就是以后土辅以忘川水创造出了他们,因此,每经历一次轮回、渡过一次忘川,他们枯竭的灵力便又会得到补充,由此,便成了我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绝佳资源。”
  暮云闲眼皮狠狠一跳,难以置信道,“你们……你们怎么敢的!”
  灵光闪过,暮云闲脑中突然冒出一个更加惊悚的想法,诧异道,“等等?真心供奉?这么说来,命帛莫非是……?!”
  “恭喜夕岚少主,时隔千年,您终于发现了”,昭律皮笑肉不笑道,“那时,我们之所以要为凡人降下命帛,除呈报给你的理由外,更重要的,是要想方设法获得他们的供奉。”
  昭律似是疯了,扭曲而贪婪道,“只有为他们设下由我们亲手设定的、颠沛流离的命数,才能精确地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如此,才能让他们愈发相信神明、敬重神明,从而将自己的灵力,以袅袅香火,心甘情愿地送来九天之上,供我们源源不断地汲取使用!”
  “疯了……你们真是疯了……”遥远的回忆再度袭来,暮云闲痛心疾首道,“安都,平襄,数百万家庭的悲欢,数百万民众的生死,一切的一切,竟不过只是你们满足私欲的手段,你们、你们简直不配为神!”
  “不,不只是满足私欲的手段”,昭律却阴郁一笑,望着他道,“更重要的目的是,通过这个绝佳的计划,利用你自以为是的悲悯,彻底将你,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第118章
  有楚青霭猜测在先, 听着昭律亲口承认这样的阴谋,暮云闲已不再感到震惊,相反, 唯有平静。
  不过,到底还是忍不住轻声叹道,“楚青霭,枉我还是神灵,这体察人心的本事,竟远不如你准确……”
  说起那千年前的阴谋,不止昭律,漫天神明,表情都变得十分狰狞起来——既痛快,又有不甘,竟似是恨他没有彻底死透一般怨怼。
  暮云闲仰望着他们, 面上不见任何敬畏, 反眯起眼睛,笃定道, “你们怕我。”
  “呵”, 昭律嗤笑, “谁会怕你这样一个主神。”
  “我的性格, 自然不足以让你们畏惧”,暮云闲笑眯眯道, “可纵是性格再好的主神,一旦得知命帛中隐藏的龌龊阴谋, 后果,你们也是万万承担不起的。因此,既然打不过, 便只能另辟蹊径,以其他方法让我离开了。”
  “……”回答他的,是一阵极其不自然的沉默。
  “罢了,都是往事,多说无益”,暮云闲道,“来回答我第二个问题吧——既然我已陨落,你们便没有威胁了,后续,又为何还要寻找息壤神杖,意图破开天地禁咒?”
  “没有威胁?”昭律道,“你是坠落了,可行踪全无,叫我们如何能够安心?!这天上地下,无边灵气皆可为你随心所用,又怎么能不叫我们日夜惶恐!”
  虽时隔多年,虽自认为早已不会再纠结于前尘过往,可此时此刻,暮云闲仍罕见地升起了滔天怒意,唯有紧咬牙关,才不至于叫情绪彻底失控,隐忍道,“所以,苍巽的死与你们有关,对吗?”
  “自然不是!”昭律却道,“我们从未想过伤害她,从始至终,我们只不过是想要她的苍木鼎而已!”
  “可她的确陨落了”,暮云闲恨恨道,“我甚至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你……!”昭律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争辩道,“你莫要冤枉我们!的确是她自寻死路!那时,我们只不过是发现她的鼎只要稍加改造,便能让它攫取凡人灵气凝结成丹而已。只要她肯交出苍木鼎,我们就无需与凡人辛苦周旋,去换那几缕可怜的供奉了。可她偏偏油盐不进,无论如何都不愿与我们合作!”
  “用她的鼎,伤害母神令她守护的凡人”,暮云闲愤怒道,“她怎可能同意!”
  “无论她因何不同意,总之,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昭律道,“是她坚持要将苍木鼎恢复如初,我们好不容易才寻得的方法,自不会让她轻易毁去,几经阻挠,却都无法让她死心。无奈之下,我们甚至将被杀意控制的蛟龙投入沧海,试图分散她的精力,却都未能让她放弃与我们对抗的决定。”
  至此,暮云闲已完全能够猜到后面的事情,低沉道,“苍巽与你们多方纠缠,精力被无限消耗,孤立无援之下,自知定然斗不过你们,于是,不得不以牺牲自己为代价,将苍木鼎彻底毁去……”
  昭律默然承认。
  冰冷的寒意从脚底一直蔓延至心脏。
  暮云闲强忍恶心,嘶哑道,“白藏神力莫名消失,也是你们搞的鬼吧?西荒永无止境的战争,不仅能为白藏带去赖以生存的杀意,更会为你们带去一批又一批新生的人类,成为供你们吸食的、源源不断的养料,对吗?”
  “是”,昭律毫不掩饰道,“直到我们发现四方神物最大的秘密前,苍木鼎与西荒,便是我们很长一段时间内,赖以生存的灵力来源了。”
  “呼……”暮云闲仰头长叹,将胸中太过憋闷的气吐出,强行维持着理智追问,“四方神物的秘密,是谭安透露给你们的?”
  “除了他,还会有谁?”昭律笑道,“说起来,我们还应当感谢你的。托你的福,平襄太子历尽折磨,对你恨之入骨,势要将你挫骨扬灰,为自己的父母和子民报仇。靠着这样的信念,他在忘川边数千年不散,由此,寻到了隐藏在忘川之下、由风希元君所隐藏的、四方神物的秘密。”
  暮云闲只觉自己胸中有无数压抑的情绪无法宣泄,叫他的心情都阴翳了许多,最终,却还是都化为一声无奈的长叹。
  一切,都是逃不开的因果。
  “这谭安,倒真是恨毒了我”,暮云闲自嘲笑道,“恨到即便无归城中再见旧敌,也能为大计强行隐忍。”
  “那是有我们强行制止”,昭律却道,“陵光神君,是计划中最重要、也最困难的一环,好不容易才将你骗去,岂能容他因一己之私破坏?”
  “那他还真是白白隐忍”,暮云闲淡淡道,“饶是你们费尽心机挑拨我与流荧的关系,却万没想到,她还是不曾与我彻底决裂,将我扼杀在忘川河畔,以彻底消除了你们的后顾之忧。”
  说到此,昭律的神情顿时更加怨恨,指着他道,“凭什么!凭什么偏偏就是你这样的人,却获得了主神最大的庇护?我们计划得那般周全,明明只要让你毁了风希元君最后一缕神魂,就一定能让流荧恨到发疯;明明只需以召回主神哄诱,她就一定会以离火助我们召出息壤神杖。可为何、为何主神竟会为你留下御灵咒,让流荧不得不为你奴役,使我们所有筹谋付之一炬!”
  暮云闲虽愤怒到了极点,思路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晰,闻言,敏锐道,“你说什么?母后的神魂?莫非……这一缕神魂并非流荧偶然发现,而是你们别有用心,刻意搞的鬼?!”
  昭律神色一凛,这次,当真是什么也不敢再说了。
  但是与不是,显然已在这反常的沉默中,有了答案。
  “说吧……”暮云闲抬手摸过额间,面无表情道,“你说了,我作为凡人,哪怕再愤怒,也并不能将你怎样。可你若不说……”
  伏瞑骨与玄冥甲的碰撞声清脆响亮。
  昭律咬牙,终于道,“流荧的战斗力太过强悍,又对主神太过忠诚,若有朝一日得知我们对你用过的种种手段,恐怕会因爱屋及乌而掀翻了这九天八十一殿。因此,我们伪造了一抹主神的气息,骗她可以忘川之水供养,目的,不过是将她彻底绑在忘川之畔,让她无暇再关注其他琐事罢了。可至于它为何会变做了真正的风希元君,我、我当真不知……”
  三千年前的阴谋,三千年后的利用,一切的一切,他所经历的所有痛苦和磨难,其中原因,终于水落石出。
  暮云闲抬手揉着针扎一般刺痛的眉心,良久,只问了他们和谭安同样的问题:
  “——你们就不怕上古那场劫难,再来一次吗?”
  “再来一次又如何?”垣微却同样道,“天地禁咒一破,我们的神力将会大大突破。不过一个窟窿而已,再补上便是!”
  暮云闲却微微歪了歪头,鄙夷道,“抱歉,母神当年尚且艰难应对方才险胜的天劫,以诸位的能力,我不相信你们也可以做到。”
  昭律顿时黑了脸,急道,“你方才亲口说的,只要我回答你的问题,你就将东西交出来!”
  暮云闲嘻嘻一笑,道,“兵不厌诈。”
  垣微凝视着他,怒道,“夕岚,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暮云闲却讶异道,“神君在说什么?夕岚不是已被你们亲手所杀吗?在下,只是暮云闲而已啊。”
  “……”垣微被他怼得哑口无言,见他手指微动,神色一变,忙道,“拿下他!先保住东西再说!”
  众神对视一眼,神态虽都十分焦急,行动上,却都踌躇着不肯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