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因为太不庄重啊,”哈利重复了一遍,转而提起下一个问题,“那你怎么知道这个人就是约瑟夫的?”
“那当然是因为他跟我女儿黏在一起,”格雷的双手攥紧,想也不想地回答。
“他们黏在一起,你都能从中看到那条不庄重的紫色领带和蓝色眼眸,却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衣着。”哈利笑着开口,“但是,似乎你的注意有些问题,侍女的证词上说,约瑟夫带着的是蓝绿色的条纹领带,而且眼眸也跟我一样是咖啡色,你刚才如此贴心地纠正我的言论,不会自己看错吧。”
“我,”格雷的眼睛变得紧张起来,“我可能就是匆忙瞥过,没有完全看清。”
“你是匆忙瞥过没有看清,还是你只能看到这么多?”哈利的声音无比冷冽,向利剑一般直指核心,“我倒是好奇,你是从什么角度,才能看到波点领带与蓝色眼眸,而无法注意到衣服搭配。”
他站起身,走到格雷旁边,盯着对方上下滚动的喉结笑着开口,“又或者说,你的角度根本就无法看见全貌,就比如……”
“偷窥。”哈利轻声说道。
格雷的身体猛地僵住,他控制着自己不能转头,但僵直的身躯已然足够明显,一旁的尼尔嘴巴张大,像是看魔术一般怔愣。
“要知道光线是最会骗人的,尤其在夜晚,你透过屋里的孔洞和女儿衣橱的缝隙窥探,昏黄的煤油灯跃动者,将图案切割为碎片式的光斑,颜色也带来偏差,所以你才能信誓旦旦地说出紫色领带之类的话。”
“不必狡辩,我们已经从牛奶杯里化验出安眠药物的痕迹,你证据确凿。”
“我刷过杯……”格雷在哈利的压迫下口不择言地辩解,等他意识到不对捂住嘴时,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你这个魔鬼!你会下地狱的!”被人拖出去之前,格雷失控地朝哈利破口大骂,哈利整理着手边的资料,没有半分表情变化。
他当然会的,他会赎清罪孽,然后去找夏洛克。
倒是尼尔气愤地跟对方对骂了两句,转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哈利,“警督,你也太厉害了,你是怎么想到他杀了约瑟夫,而不是约瑟夫杀了他女儿之后逃逸的?”
“最开始他的表述就有问题,一个人看其他人是从整体到轮廓,而他只盯着几个点,不像是正常的视角,我判断很有可能是偷窥,基于此,他对他的女儿是存在掌控欲的。并且他跟他的小女儿之前处于一种微妙的共生中,他们都没有其他人陪伴,直到这个女儿找到了恋人,就像笼中鸟试图飞翔,这是一种背叛,他将面临着人财两空的局面。”
“而且扼杀本就是一种试图恢复掌控欲的情感,他会觉察到生命在他手中,为他所控。更何况,尸体是仰面,这是他对‘注视’的一种需求,在最后的时刻,他希望得到女儿的关注。”
“至于约瑟夫,一个挑战他权力的家伙,他怎么可能放过对方,但不巧,最近女王庆典的筹备以及对‘伊甸园’的抓捕行动,让伦敦的治安提升了不止一个等级,他没办法拖着尸体随便乱走,如果有个近距离、能安放尸体的位置就再好不过,我本以为他会放在地下室或者什么地方,不过他提醒了我,后山,妻子跟女儿的埋葬地,那才是万无一失的尸体存放处。”
“老天,”尼尔抓着头发呢喃,“亏我之前以为他是个可怜人。”
哈利收拾证词的手顿住,偏过头,不像刚才那般耐心解释,咖啡色的眼眸带着冷漠,“他们可怜,那受害者怎么办?”
“我……”尼尔不明白哈利为什么情绪一下就变了,有些瑟缩地试图解释,“我以为……”
“没有以为,”哈利不客气地打断他,“你只要记住,伊甸园不存在任何好人,我们抓捕的方向没有丝毫问题,当下要做的,就是撬开他们的嘴巴,清算他们的罪恶。”
这些地点是夏洛克一个个圈出来的,怎么可能有错。
“目前我们共抓捕犯罪分子579名,但你知道已知的,与伊甸园有关的案件是多少起吗?”哈利不等尼尔开口便回答出来,“超过700起。”
平均一个人身上背着不止一条人命,“没有人值得同情。”
哈利的眼底燃烧着熊熊烈火,全靠最后丁点理智止住已经冲向嘴边的话,他们都该死。
尼尔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能沉默地垂着头,跟他的“老师”一起,等待下一个罪犯的到来。
【考生是否选择提交试卷?】
哈利依旧没有管系统的提示,理智上他知道夏洛克走了,他没必要拖延交卷时间,但情感上,他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从这天起,哈利的生活无比规律,睁开眼简单洗漱吃过饭就进审讯室,看着无数犯人平静进屋,再歇斯底里地咒骂离开,他接受了无数个下地狱的诅咒,并衷心希望可以早日达成。至于夜晚,他就窝在犯罪档案室,调阅一份份档案,试图寻找蛛丝马迹。
是的,他还在找线索,因为跟莫里亚蒂一样,有两个极为关键且凶狠的嫌犯逃脱了抓捕:塞巴斯蒂安·莫兰、曾经射伤他的弓箭手。
而且……
哈利的手指划过书页,他还记得在养伤期间跟夏洛克讨论的问题。
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夏洛克会知道8点沉船,又为什么会往外跑?
“因为8点座钟的机关将启动,哈利你要知道,如果劳伦斯想隐藏自己,他甚至连怀表都不会带,一点点声音都有可能导致任务失败,所以他必然藏匿在安静的空间里,静待一个指令,而那个指令,就是座钟爆炸,他知道8点到了,可以完成接续计划。”
“什么接续计划?”他忍不住问道。
“更多的爆炸。”哈利记得夏洛克回答时,还在他嘴里塞了块苹果,那是他一天的份额,他就凭借着一点清甜支撑着每天乱七八糟的药剂,现在想来也是如此,死死抱着跟夏洛克的回忆,强撑着继续在暗无天际的长夜中流浪。
“珠宝展里那点□□根本不足以炸毁整艘邮轮,然而等我下去之后才发现,哪怕算上下面的□□,离曾经丢失的份额也还有段距离。”
思及次,哈利摩挲着案件记录,嘴唇紧抿,剩下的炸-药去哪里了呢?
只是现在,没人会解答他的困惑,他只能抱着繁杂的思绪以及冰冷的记录,蜷缩在角落的简易床板上,度过混沌的黑夜。
在这段黑暗又熬人的时光中,哈利无数次撞见其他年轻警员围在一起说他恐怖。
“简直像是能看透人心一样。”
“上次的审讯才用了半小时,上帝,半小时!”
更有人会觉得他冷漠,他还听见尼尔跟雷斯垂德询问过,他是不是从来没有露出真实的、不带讥讽的笑容。
“当然不是,哈利曾经是我们这批里脾气最好的。”
“那家伙甚至有些胆小。”
只是看样子,尼尔没有相信他们说的任何一个字,哈利只是抱着胳膊靠在墙角静静地注视了一会儿,又转身进入档案室。
时间就这么过去了足足两个月,从初夏到初秋,他们终于结束了对所有犯人的记录与审核,这期间有2次系统提醒交卷,但哈利都没有回应,惩罚已经因此翻了两番,甚至最后系统再也没弹出来提交按钮,他猜测说不定系统已经发现了他摆烂的思想。
而这两个月里,除了没有提交试卷外,哈利也没有回过家。准确来说,是从夏洛克走之后就再也没踏入贝克街。
他回来后的第一天,就拜托尼尔把他的换洗衣物跟洗漱用品从家里拿了出来,他们当中只有尼尔能无所顾忌地进入贝克街,没有一点感伤。
“对了,记得不要动我门口的花盆碎片。”尼尔实在是过于勤劳,哈利害怕对方直接将他门口的花盆残片扫干净。
那些碎片对于他而言,有着特殊的意义,因为那是夏洛克碰倒的。
“哈利,抱歉,我不小心将你门口的花盆打碎了。”当时的夏洛克是这么说的。
“你有没有踩到,受伤了吗?”哈利倒是不在意什么花盆,反正他用的是最便宜的小瓦盆,4便士一个,多买五个还能跟老亨利讲价。
等夏洛克摇头之后,他才放下心来,安抚对方,“没事,我的花盆确实摆的有些碍事,等回去我换了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