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号:
密码:
笔文斋 > 都市言情 > 会在你我眼里长存 > 第34章
  望子成龙望女成凤,那个时代对所有中产阶级附加的魔咒。向下跌去又不甘心,向上探手又触摸不到,于是只能把自己的价值观和夙愿埋在了下一代的土壤里,指望着族谱就从这一刻开始改写。
  可笑的是,我的大姨,一名刚正不阿的大检察长,竟然拿着她的本事,在和我辩论,她这么做就是在爱自己的女儿,甚至不惜以我的母亲举例,诡辩,说她当时就说我妈了,不要仗着自己的美貌就怎么怎么样了,天天打扮自己成什么样子,仿佛爱被磋磨的原因都是因为这个而已。
  多么不公平。
  我又想起那些问题儿童,大姨从前在饭桌上跟我们说的案例,那种以自己的偏颇去怜悯他人的口气。再看看那些网站上被当作功勋展示出来的笑脸,我只觉得讽刺。分明,这些不触及人心底的温暖才最寒人心。
  “现在我并不想跟你深究我爸妈的事情。你口口声声地说爱自己的女儿,可在我看来你也只不过是把她当一件工具而已,用来填补你价值观里自己的遗憾。”
  “我不跟你说了!跟你说也说不通!”她怒喝一声挂了电话。
  旁边的妍姐还在等着指导我动作,至于此,她也只能冲我略带怜悯地笑笑。
  我只是想,连最亲近的母女母子关系都尚且如此,又叫人如何学会去爱一个人呢?当所有锐利的情绪都成为了刺向爱人的刀柄,到底展现给世人温文尔雅的模样是你的面具,还是那些被用来羞辱自己孩子的最肮脏的言语,才是你心中的一面镜子呢?
  究竟什么是爱呢?
  那场电影院响起的电话意味着什么呢?
  是我的父亲违背了我的意愿,把所有的事情和我的母亲和盘托出,还告诉我这只是担心着我。可他从来没有想过事情的后果,或者说,即便他曾经爱着,却也不曾真正有耐心了解我母亲这个人。
  当夜,她也再一次没有通知我闯进我的家,我的世界,搜索所有的她想要的证据,在那个荣登天堂的时刻,本来我和他袒露心迹的时刻,打来一通电话。
  “我求求你,你快回来吧。”
  我得有多么遗憾,即使是现在,风轻云淡的现在。
  当她哭着在我面前跪下,求着自己的儿子变得正常一点,正常一点,原谅我又想起同他说过的那些话。我也想对她说,你看,你所信仰的神,你的主,尚且无法把我改造成你所认为的正常人,你又何必叫我去信仰你心中的神?我相信你也曾日夜虔诚地对着全知全能的主祈祷我能够被改变。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的雪夜,我长久地站在小区楼下,望着万家灯火,想了想其中还是不能有一盏,是由我们亮起。
  这些年来,我踏破无数宫殿,庙宇,还有那些因人们信仰而立起的墙壁。我下跪,我叩首,我用泪浇灌神明座下的一方土,我寻找着自己的方向。我不知道究竟哪一尊神佛才能渡我过这无边无际无穷无尽的苦海。
  一些长辈总在说着,我理解你,我们爱你。但是你要知道母爱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东西,母亲是无可替代的,你要爱你的妈妈,对你妈妈好一点。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可我只是想自己一个人呆着,一个人静一静。最痛苦的事情是当我每一次接触她,都会不自觉地想起天堂之下,我的爱神身后,她跪倒在我面前,哭着祷告,祈求自己的神让自己的孩子变得正常一点,然后我痛彻心扉。我当然爱她,所以我在接起电话后才跪在他面前选择同他告了别。正是因为我爱她,所以我才在她跪下的时刻同她一道跪着,她用自辱的形式一遍遍拿刀扎进我心口的时候还能安慰着,都不是你的错。正是因为我爱她,所以我才会一遍遍地回忆挣脱不掉,才会现在流着泪写下这些文字。
  在这之后的每一天,我是说每一天,我都像是被泡在回忆里反复凌迟。岁月也着实无情,当真像钝刀子割肉,非得把人折磨得不成样子也不肯给你痛快的来一刀。所谓的地狱之境呢?最绝望的时刻,我明明已经安分守己,做好了这辈子都退居朋友的打算。可是命运却让这也成为了奢望。
  就这样吧,我想,让我们活受罪,我也不会再成为谁的偏途。
  所以亲爱的朋友们,这封远方回信当然也可以是一个预兆。当命定的终点来临之际,超越死亡的恐惧之后,我一定能看到一些希望,相信我,我能找到我想见的人,我一定会真正的,自由。
  # 远方来信
  第24章
  “我们会再次相见,七月柳州,等我回来。”
  ————裴青山
  “你很幸运噻,这是最后一班朝白桦林开的车子,过了今儿这条线就不再营运了。”
  固定在后门边儿上的那小小的售票台早就落满铜锈,破了半角的铁盒子半半吞含着泛旧的纸页就这么静静地躺在透过窗子进来的夕光的怀抱里。很久很久之前,那红色布垫子上或许仍坐着一位妇女,会扯着嗓子喊,喂,内小子,快点儿补你的票!我当然得分点儿神给她,谁又想被教训一顿呢?
  “裴青山。”
  “嗯?说啥子?”那司机扭头看了我一眼,大概是以为我在叫他。
  我都能看见。
  再次踏上这条通向白桦林的路,十几年前的画面仍历历如昨,那槁黄的夏,用它枯瘦的手,慢慢把回忆里的一切都描摹。男人,女人,孩子们,人声嗡嗡,空气憋闷,人都昏昏欲睡,有时候扭头看向窗外想偷偷换口气儿,又被穿破白桦遮拦的光线刺痛双眼。
  风一吹过,纵然仍会掀起一阵热浪,但说到底人也能清醒几分。
  司机大叔也不必再忙着喊站,他头一回有时间和我这个乘客聊聊天,话家常。我们一路天南地北地聊着,丝毫不会嫌这车开得也太慢,三两吹牛,该把那些男人们没吹够的,到站临下车还没说完的,都说尽兴。会做彼此的老伙计,到了下车的时刻,挥手说一句回见,期待着下次出去打工的时候一定要再遇见。
  一点点瞧着那载着人希望,载着那些好日子的铁皮箱子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临下车之际最后的交谈言犹在耳。
  “嘿,都出去寻着好日子啦!哪还剩什么人呢?要我说,别瞅着这儿风景挺漂亮,其实呢,就是一块儿活死人的墓地。”
  “您怎么会这么说?”我就在一旁静静地听。
  “你又为什么会回来呢?”临了,那司机大叔问我。
  “等一个人。”
  多讨厌这样的夏天,总让我想起那些画面。
  可至于此,我心里仍然悸动,一颗石子被我踢了又踢,总是踌躇,总有期待。但来不及等那样一场夜幕降临,我就得启程———好大的一段路要走!又因为司机已经告知我了,那是最后一班通往白桦林的车子,而我想到此的一瞬间,我才发觉这些沿山而下的光线是不是到我这里到的太多了,仔细一看,哦,原来我可怜的白桦树,这片林,没人再照顾它们,也没有人向它们倾吐,终究还是挨不过那夏离去之后的一场秋。
  再度回想那些时候,我和身旁的人挨得也太近,彼此错落的呼吸声一定也都清晰可闻。我会听他说起某一段他的经历,看看他眼里世界的样子。脚步不自觉地放慢,尽管所有人的影子都已经找不见。
  小信箱里有一封信给我,肯定是某个家伙偷偷放进去的。我把那封信轻轻展开,眼睛追着他的笔记,一个字一个字在心里默念着。到了信的结尾,才自顾自嘲弄地笑了一声,瞧瞧这个家伙。
  再度回想那些时候,尽管已经知晓,并自我告诫,有些日子终究遥不可及,一个人不可能一边贪恋勾留着过去,又将一只脚伸进未来的领域,但我仍然愿意偷偷躲进时间的夹缝,用我来扮演我,演一出早就落下帷幕的戏剧。就像这里的一草一木,我来了,它们便自己还了旧颜色,每一处细节都如昨,纵然是世界上最挑剔的眼光来审度这里,我也敢保证,他找不出什么分别。
  会想到小楼上两个人互相笑望,我读我的雨书,他写他的雨信——那些我曾抓心抓肺地想要知道他究竟在写些什么,寄给的又是谁的信。当然,这些问题,正如他说的,随着时间过都会给我一个答案。我也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念着,又或者说,我真的在做一个侦探,寻找着那些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散布于字里行间的隐喻。一天一天过去,我的时间都被他凝滞,我颇具耐性,他也悉心教导。我也就又一次沿着我曾跟他讲述过的感觉,写着无数个瞬间拼凑出来的过去。
  “裴青山。”
  令人怀想的好时候,确实是听雨歌楼上。而今未聊星星鬓,却仍任大雁叫断西风,点滴天明,这大概又是一种感觉,我还能用快乐的悲伤去形容么?我不知道,此时此刻,也没人能给我解答。放眼望见似乎雨积门槛,我们似乎也当着这雨,聊过泰戈尔,聊过舒婷,聊过莎士比亚,当然,也聊过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