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说得是。”管事拱手,“稍后我便修书各地药堂,责令他们加紧落实契约。”
见管事还未退下,裴一雪问:“还有事?”
“确有一事,与谢玉书大人相关。”管事言罢,小心地觑了眼裴一雪的神色。
裴一雪唇角微勾:“但说无妨。”
“方才宫里下了道圣旨到京兆府,擢升谢公子为户部尚书,兼任中极殿大学士——”
“咳咳咳……”听到谢玉书竟连升四级,裴一雪一口气没提上来,呛咳出声。
管事顿时慌了手脚,进退不是:“东家您没事吧?”
“无妨。”裴一雪缓了缓气息,“你接着说,以何名义提拔的?”
“陛下以谢大人在青州赈灾之功绩,以及……错嫁之名的‘缘分’为由,对谢大人委以重任。并命他负责此次朝廷命官的紧急选拔,以填补因疫病亡逝的官员空缺。对了,陛下特别申明,此次选拔不限性别,无论男女双儿,无论婚嫁与否。”
一时之间,裴一雪几乎能预见到明日早朝上,文武百官将要吵成何等沸反盈天的景象。
或许不用等到早朝,此刻就该有大臣冲进宫里,在殿前哭喊着要以死明志了!
他实在想不通这位新帝打的什么算盘。钝刀子割肉尚能循序渐进,如今倒好,直接往朝堂这汪深水里连丢三颗炸弹,还一颗比一颗威力惊人!
关键是,这直接把谢玉书也卷入了风暴中心!
裴一雪当即吩咐:“备车,进宫!”他倒要看看,这位新皇帝究竟意欲何为!
养心殿中,裴一雪刚踏入殿门,便与正欲告退的谢玉书打了个照面。
新帝赵景琰像是算准了他会来,面带笑容,对谢玉书道:“谢爱卿先回吧。”
“微臣告退。”谢玉书拱手,退出之际,目光从裴一雪身上扫过。
待谢玉书身影消失在殿外,新帝望向他,眸光狡黠:“神医此来,可是为谢爱卿之事?”
“陛下此举,究竟是何深意?”裴一雪直言相询。
“朝中官位空缺甚多,急需贤才填补。朕登基未足一月,在朝中需要一个能托付后背的心腹之人。谢爱卿,正是这独一无二的人选。”
“托付后背?”裴一雪差点没冷笑出声,这分明是把谢玉书架到火上烤!
连升四级已注定招致非议,再叠加一个与男人已婚的双儿身份,又手握招纳官员的肥差,还要推行打破律法的性别平等选官制……桩桩件件的火力全聚焦在了谢玉书一人身上。
裴一雪缓了口气,沉声道:“陛下,此事……难办。”
新帝唇角笑意不减反增:“虽难,或许……神医可破此局?”
裴一雪扯了扯嘴角,几乎是被气笑的,“陛下此言何意?”
“是朕思虑欠周了,神医莫气。”新帝安抚道,语气却带着几分促狭,“朕以为……神医也想与心上人光明正大地并肩而立。况且,神医的真实身份,终有一日要告知谢爱卿。如今神医声望如日中天,纵使在朝堂之上,亦是举足轻重。”
裴一雪诘问:“所以陛下的意思是?”
新帝坦然道:“眼下谢爱卿嫁与那位‘裴公子’,朝中多有诟病。可若世人皆知,‘黎明药堂那位绝世神医’,便是谢爱卿的夫君裴公子呢?神医说,到那时局面会如何?”
“陛下觉得呢?”裴一雪脸色微沉。还用猜?话本里萧景明欺骗沈青崖,可是追妻追了整整六十章!那便是血淋淋的前车之鉴!
他虽隐隐感觉谢玉书或许已猜到了几分真相,却仍不愿去赌那一丝可能——他还没做好“追妻六十章”的漫长准备!
“神医莫恼。”新帝的笑意里幸灾乐祸的意味更浓了,“届时神医与谢爱卿好好说,谢爱卿如此明事理,定不会怪罪神医。”
裴一雪沉默不语。
新帝清了清嗓子,正襟危坐,收敛了些许玩笑之色:“此次之事,便委屈神医了,算朕又欠你一次。大庆百废待兴,朕实在不愿将宝贵光阴耗费在为官者该是男是女还是双儿这等……细枝末节之事上。”
新帝的声音放轻了几分:“眼下能迅速破局者,唯有此法。若谢爱卿所嫁之人是神医您,以您如今在大庆国无人可及的声望,那些反对谢爱卿的声音,必定会渐渐平息。”
赵景琰的话语在裴一雪耳边回响。回到黎明药堂,他在太师椅上静坐良久,最终咬牙,拍案定夺!
兵行险招未尝不可。但他裴一雪,从来不是个能吃哑巴亏的主儿!要他冒着追妻的巨大风险,赵景琰也休想安然置身事外!
裴一雪召来管事,沉声下令:“即刻将‘裴一雪即为神医徐一’的消息散播出去。一夜,此消息务必要传遍大庆国每一个角落!”
管事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一时间竟忘了如何开口,只能点头应下。
“另外,”裴一雪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去黑市搜罗些关于咱们新帝陛下的消息,记住,只要香艳秘闻,越劲爆越好,价钱不计!”他意味深长地给了管事一个“你懂的”眼神。
他就不信,赵景琰从小到大会没有半点风流账!
第69章
一夜之间, 济世驿站的东家裴一雪和黎明药堂的东家徐一是同一个人,传遍了大街小巷。
早些时候,当徐一还是个年近七旬的老者时, 所到之处被人认出, 便会有狂热的人群堵车拦路, 争先恐后地簇拥上前。
如今,这“七旬老者”骤然变成了二十出头的俊美青年,引起的狂热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批人围追堵截,将裴一雪困在府邸,寸步难行。
清晨早膳过后,阳光尚算温和,凉风习习。
后院的凉亭里,谢玉书与裴一雪相对而坐。
诡异的安静中, 夹杂着墙外狂热粉丝的喧闹声。
裴一雪略感心虚, 借着喝茶的空隙,不时偷瞄一眼谢玉书。
见对方既不开口也不询问,裴一雪有些拿不准人的心思,便故意虚弱地轻咳两声,引得谢玉书抬头。
“呛着了?”谢玉书合上手中的账本,起身为他轻拍后背。
裴一雪微微一怔, 这人待他分明还和从前一样。
他索性卸下大半力气,倚靠过去, 状似无意道:“外头都在传,说黎明药堂的徐神医,一直在故意扮老,其实正值弱冠年华,还……与我生得一模一样, 真是巧了。”
在他后背摩挲的手骤然一顿。半晌,谢玉书才低低应了一声:“嗯。”
裴一雪循声抬眼,只见谢玉书眼中竟无半分怀疑,干净得像一泓清泉,看上去实在好骗得很。
他唇角扯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阿书,你说……那徐神医会不会是我的孪生兄弟?”
“也许……是。”谢玉书回答时,目光直直地落在他脸上。
裴一雪心中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语气都轻快起来:“嗯,那改天,我去找神医好好叙叙。”他站起身,看谢玉书是千般好万般好,哪儿哪儿都好。
不等他靠近,谢玉书却后退了一步,“还在外面。”
“阿书以为——”裴一雪故意顿了顿,身体前倾,拉近距离,“我要做什么?”他语气黏腻,目光缠绵。
不过两个回合,谢玉书便败下阵来,眼神慌乱地瞟向石桌上的账本。
“账本……还没看完。”谢玉书身形一晃,敏捷地从他跟前掠过,坐回桌前,重新翻开账册。
裴一雪直起身,踱步到其身侧,语带哀怨:“谢大人,今天可是休沐日。”
谢玉书手上的动作僵住,眼神飘忽不定,不知该落在何处,“那……我们回屋?”
裴一雪轻笑出声,俯身凑近:“回屋做什么?”
“……”谢玉书拿起桌上的账册,道:“看账本。”
“不想看~”
“那你想做什么?”
裴一雪不禁发出一阵低沉悦耳的笑声,心中暗忖这人倒是学聪明了,知道把问题抛回来。
他道:“做些能让阿书开心的事。”
忽然,视线被一片蓝色占据——谢玉书将手中的账本直接拍在他脸上,起身快步就走。
待视野重新恢复,谢玉书已经捏着账本快走出凉亭。
裴一雪直起身子,懒洋洋地拖长调子唤道:“大人~等我,我没力气了。”
凉亭檐下,谢玉书驻足回望。裴一雪笑容绽放如花,缓步走近,轻轻倚靠着人,“大人抱我回去可好?”
眼前之人眉眼蕴含着笑意,浓密的睫羽扑闪,明媚却不张扬,柔情似水,叫人一旦撞入其中,便忍不住沉醉下去。
这极致的美色诱惑让周遭一切都黯然失色。此刻,谢玉书脑子里只剩下这张令他心跳骤停的面孔,身体无需驱使,自个儿弯下腰,将人稳稳抱起。
事实证明,裴一雪床下“柔弱不能自理”,帐幔落下后精力充沛到令人发指。
自打回到房中,谢玉书已不知时间流淌了多久,只盼着裴一雪能早些折腾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