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探到你这里,可得费一番功夫,不过他们若知道,八成留了后手,我们再藏也没用。”
“你真想得开,不怕那伙人带兵把这里一锅端了?你和容风飞得快,那我呢?想让我垫后?”
“倒也不必如此麻烦,”邱茗勾了嘴角,“你说你发现犯人,暂时扣下关在院中准备向官府禀报,不仅能脱罪,还能捞份赏钱。”
说着敲了敲脖颈。
“不低哦,太医郎大人。”
宋子期一口茶喷在地上,近日这小子伤好全了,居然又开始讲胡话,气得毛发冲冠,“长点心吧祖宗!每天忙着捞你,老子都快跟阎王爷混熟了!下次过奈何桥前能不能求他老人家赐你个清净啊?”
“好啊,”邱茗微笑,“他不会拒绝的。”
“呸呸呸,不吉利!你小子别想逃出我手掌心,扎成刺猬也得给你救回来。”
正说着,床上人哎呦一声,吓得宋子期横扑拦在邱茗身前,容风更是一箭步大开式横过,持剑欲战。
“没关系,”邱茗抬手示意,“他见我不会出事。”
胸口缠满绷带的小倌艰难爬起身,眨着双眼,疑惑地看着屋内三人,见到邱茗时,紧皱眉头,似乎努力回忆什么,顿时豁然开朗,指着人大喊。
“是你!”
“嘘嘘!瞎嚷嚷什么!没见过人啊!”
“不不不,他不一样。”小倌眼含热泪,慌乱滚下床,两腿打颤,站都站不稳,冲邱茗咣当一声磕下头。
“副史大人,求您救救怜二吧!有人要杀我!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出乎意料,事情发展太快,宋子期眼神在两人间来回,双手送哪边都不合适,不禁挠头。
什么情况?
“起来吧。”
邱茗走上前扶起小倌,可这人抱着他的胳膊不撒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梨花带雨的容貌,谁瞧见都会令人心生怜悯。
“同我说说,是什么人想置你于死地,逼得你躲到这荒郊野外来。”
怜二哆嗦仰起脸,双唇抖动,想说又不敢说,很快含下眉不出声。
“是不是俊阳侯那个死bt?”宋子期气不过,抢言道,“你发现他的秘密,他派人追杀你?”
邱茗静静等待地上人回答。
良久,怜二摇了摇头。
“不是……”
仰起脸哭道。
“不是侯爷,是韶华殿下!”
第64章
“韶华殿下?你说是来兖州巡防的公主?”宋子期惊讶地张大嘴, 目光探向邱茗。
半蹲在地上的人眼底一闪。
韶华公主甚少参议朝政,虽说皇帝对其颇为信任,但说她私自行事权利追杀寂寂无名之辈可闻所未闻。
邱茗知道公主存了些许心思, 他不会刻意过问, 卷入朝堂纷争从不是他的本意,只是很多时候避不得。
“你怎么肯定是韶华殿下?”
“羽林军战甲, 我认得, 错不了, ”怜二抽泣道,“一到荆安,她就盯着侯府, 我只是伺候侯爷的下人,奉命出门办事, 谁知刚出院门就遭到追杀。”
“俊阳侯涉嫌私通外敌,于我朝不利, 近半年大臣们检举的罪状铁证如山,你求我也没用。”邱茗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在行书院的时日, 他从奏章中便大抵推测出皇帝早动了削俊阳侯的念头。
“不是的!您是行书院的人, 肯定有办法说服殿下放我条生路。”怜二紧抓人衣摆哀求。
“凭什么放你?”邱茗盯着人的眼睛,幽深的黑暗几乎要把涉世未深的小倌吞噬,修长的手指划过脖颈, 酷似割喉的动作,“既然知道我是行书院的人, 应该清楚,无筹码不配和我讲条件,如果俊阳侯罪证做实, 全府上下,你们一个也跑不掉。”
怜二瞪大双眼僵在原地,脖子处一凉,一片断血刃抵上血管,持刀人笑容浅浅。
“当俊阳侯的男宠,多少知道点他见不得人的事吧?如何,我们做个交易?”
和小屋中剑拔弩张的氛围略有不同,此时此刻,几公里外的行宫,砖墙缝里生出枯草,,落叶纷飞,一片萧瑟,长阳殿已多年未迎接远道而来的上京客。
鎏金青灰御甲处于荒芜之地,更显英气,皮肤下血液奔涌,耳畔边锣鼓齐鸣,仿佛被压抑许久,终于如雄鹰般振翅高飞,扑向天地。
北境的风刮过,参合沙尘,刺痛面庞,干涩,凄厉,孤零零的宫殿屹立于荆安城外,往前是一望无际的大漠,更远处燕山,青黑线条起伏,黄昏下与天融为一体,烧得热烈,再往前,荒芜之地尚未褪去严寒,那便是戎狄的领域。
离开十五年,兖北的景象和记忆中一样。
一样的绚烂,一样的悲切。
父亲守卫过的地方,雁云边军厮杀过的地方,夕阳似梦,朱红似血,沙场的嘶鸣穿越时空久久回响在耳边,令人失神。
他想挽箭勒马,踏破山边,将曾经笼罩的梦魇撕毁,十五载尘与土,雁云军魂依旧在。
手中的剑不由自主握紧。
父帅……
“夏将军这是情有所困,还是思念故土,怎不进去?”男人的刺耳的声音格外煞风景。
转眼见俊阳侯阴着脸走来,张楠也紧随其后。
“韶华殿下未到,还是侯爷先请吧。”
“你能这么守规矩?”张楠也挑眉,迈出一步,挥扇挡在脸侧,低声道,“前几日,侯爷得了只猫,颇为喜爱,那小东西毛色极佳,谁知没摸几下便撒气跑了,不知夏将军有没有线索?”
“抱歉,近日小爷吃酒高兴,还真没注意侯府跟的畜生,更何况跑出去的。”
张楠也手握的扇柄卡一声折断,额头青筋渐露,柳弯的狐狸眼挤成了长条,笑得格外恶心,“是啊,一只猫怎么能只身逃出重兵把守的侯府?”
忽而眼底寒光乍现。
“你说,会不会有贵人相助啊?”
“长史大人说笑呢?”夏衍不慌不忙,“一只猫而已,再敏捷能跑到哪儿,实在找不见,侯爷再寻一只得了,何必动府兵搜城,惊扰公主殿下?”
“夏将军,说话别不识好歹,兖州是侯爷的地盘,你以为还是你老子在的时候吗?”张楠也彻底冷下脸,“带兵过边境,现在东宫已经大到不把旁人放在眼里了吗?”
“张大人,雁云军镇守边境十余年,怎能如此轻言相待,”俊阳侯插言道,恭敬上前搭话,“这位,便是雁军少子吧。”
夏衍强压满腔怒火,深吸一口气,扯开嘴角,双拳向外一送。
“侯爷。”
“不愧是夏大帅的儿子,”俊阳侯饶有趣味地点了点头,“英姿颇有令尊风范,如今在羽林军高就,想必深受姑母信赖。”
“平凡之辈,幸得陛下厚爱,如此殊荣,夏某不配。”
“切勿妄自菲薄,”俊阳侯摆了摆手,“上京的水土虽好,但血气男儿应当驰骋疆场,成国之重器,如何,肯否跟本王来兖州一闯?”
“谢侯爷抬举,不过多年未来此地,多有生疏,未带过一兵一卒,难得众心,怕是不能为侯爷效力。”
“哎,可惜,”俊阳侯拍了他的肩膀,走过的瞬间轻语,“你是难得的将帅之才,怎可能甘愿居于囚笼?”
夏衍心一跳,猛然抬眼,面前人的目光狡黠又玩味。
“兵力,权势,在我这儿想要多少要多少,你可砍下北狄部落首级为你爹报仇,亦或者,我可助你重建雁云军,怎样?夏将军?”
“侯爷,”夏衍抹开对方的手,回笑道,“雁军已和兖州没有关系了,有陛下纵容收留,夏某惜命之人余生只求安逸,带兵打仗的事,侯爷还是另请高明吧。”
“真不想要?”俊阳侯嘴角扬得更明显,“行,给你考虑时间,不过,别让我等没了耐心。”
说罢拂袖走向大殿,张楠也瞟了他一眼,过了会才跟了过去。
“可以啊夏愁眠,聊这么久,我以为你会忍不住把他两脑袋削了。”颜纪桥敬佩地一巴掌扇在背上,就差竖起拇指称赞。
“快了……”夏衍嘴角僵硬,掌心几乎掐出血,“如果韶华殿下不在,这个时辰,能给那两混账收尸。”
“你确定行书院长史和俊阳侯有勾结?”
“他的话,我信。”
“这可难办了,”颜纪桥摸了下巴,“不知俊阳侯兖州的实际兵力,可真打起来,城内府兵支援,我方怕是要吃亏。”
“急什么,”夏衍铮一声抬起剑格,“卖国叛乱,如此重的罪状,凌迟处死都算便宜他。”
见人一副不撞南墙不死心的架势,颜纪桥自知拦不住,仰天长叹,“想不到跟你来兖州还有这等苦差事。”
“子桓,其实你不必卷进来,我的事,我自会处理,雁云军是先帝军队,本朝的臣子,还是少沾惹,免得引火烧身。”
听闻此言,大理寺少卿眉头一皱,一脚踹去险些让夏衍跪下,吹胡子瞪眼嚷嚷,“你小子还知道烧身?骨灰都给你扬了,给我逞英雄?哎,你算算,私会叛将、侯府劫人,夏大将军,你可真闲得慌,这次失败了,静候大理寺审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