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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剧务拎着个篮子, 挨个儿给片场演死尸的演员们散红包。
  这是剧组流传的规矩, 毕竟在电影行业新兴起来时候, 扮演死尸遗像等都是很不吉利的事情。为给予演员心理上的安慰,也为了祈祷拍摄顺利进行,有业内大佬便想到了发红包化解晦气这一事,传着传着, 便成了约定俗成的剧组规矩。
  红包原本是放在靴子底下的,踩一踩,踩掉晦气。
  只是他们恰逢开机赶上过年, 在剧组待了这么长时间, 陆导财大气粗,大手一挥,又给大家多准备了一份。硬是等到这场戏拍摄完成了, 让人拎着小篮子挨个儿又发了一遍。
  大家头发散了,衣服乱了, 浑身脏兮兮地染着血从地上爬起来, 拿着红包, 相互商量着要去哪儿把它花掉!左右聊天侃地, 一派喜气洋洋。
  宿小杰拿着瓶水从场外跑进来, 拉起沈桥,拧开瓶盖递给他,小声兴奋道:“瞿总来了。”
  沈桥席地而坐,刚仰头喝了口水。
  闻言一愣,顺着他示意方向扭头看去, 只见瞿衍之一袭挺阔西装站在昏暗廊檐外,如兰芝玉树,皓月清风。
  仅一眼,就能驱散萦绕在他心底的所有阴霾。
  世界嘈嘈扰扰,但有这个人在身边就好。
  沈桥盖上矿泉水瓶,起身,带着一身血渍戏服缓步朝檐下的瞿衍之走去。
  “不是说等我杀青回去吗?”
  沈桥没想到在这里还能再见到瞿衍之,还没走近,笑意就已经从眼睛里溢了出来。
  瞿衍之伸手帮他拿掉戏服肩膀挂着的树叶,“今天周五,在这里待一天半,周日下午回去。”
  “时间都消耗在来回路上了。”
  沈桥算算时间,笑着道:“不过还好,明天没我镜头,可以陪你逛半天。”
  “只有半天吗?”瞿衍之笑淡声轻。
  “下午要来跟配角老师搭戏……”
  沈桥愧疚解释。瞿衍之隔大老远的挤时间特意来找他,让他独自待在酒店,沈桥心底有些难受。可他也不想因为自己的私人事情,耽搁剧组拍摄进度。
  “要不,你到时候再跟我来剧组?”
  他跟瞿衍之商量道。
  之前考虑到两人身份,他有意跟瞿衍之在外面保持着些社交距离,避免风言风语牵连到他。
  可跟流言蜚语比起来,他更不想瞿衍之伤心。
  瞿衍之知道他的意思,笑了笑,转头看看他们片场外围,换个话题道:“给你订了辆车,过两天送过来,以后在片场就能好好休息了。”
  “……”
  “先放着吧。”沈桥道,“我这边快杀青了,下次再用。”
  瞿衍之轻描淡写,想要打消他的顾虑,“不是单独给你,今年公司盈利不错,给目前所有接剧的艺人都配置了一辆。算是年终奖励。”
  沈桥愕然掀起眼皮瞥他一眼,“……挺财大气粗啊你。”
  瞿衍之忍不住弯眸,“赚钱就是给你用的。”
  沈桥不再推辞。
  “先去卸妆换掉戏服吧。”
  瞿衍之看了眼沈桥身上血淋淋的衣服,血浆调地很深,湿濡暗红色在腰腹处晕开,将衣料浸湿泡透,红得摄魂夺魄,尖锐刺目。仿佛都能嗅到那种淋漓血液从身体里流淌出来,混在夜雨瓢泼里的血腥味。
  瞿衍之突然有点目眩,缓缓错开眸,不敢再去看。
  “好。”沈桥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血衣,转身往廊檐外的化妆间走去,“你在这里等等……”
  “沈桥!”
  瞿衍之突然叫了他一声,声音不大,却很尖戾。
  仿佛被梦魇扼住般,蓦地一把抓住沈桥转身过去的手腕,指骨骤缩,攥得很紧。似很害怕,又似恨不得将人囚禁在身边。
  沈桥被他吓了一跳,回头瞠目,望着他半天疑惑问道:“怎么了?”
  瞿衍之脸上在看的沈桥转身时褪尽的血色,一点一点,缓缓倒流回来。他望着沈桥,勉强掀起一抹笑,稳声道:“没事,我在这里等你。”
  “嗯。”
  沈桥眸底黯了黯,许诺,“我会快点回来。”
  “好。”
  瞿衍之笑着放开手,清骨修长的手指一根根松开,看着沈桥转身,背影在昏暗长廊里渐行渐远。
  指骨垂在身侧蜷了蜷,瞿衍之缓缓握起指尖,攥紧。
  修长指腹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沈桥身上的温度,薄薄暖暖的一层,令他安心许多。
  沈桥说会回来就会回来,没什么好担心的。
  瞿衍之心想,转头缓缓抬高下颌望向廊檐外寂静蓝天下追逐而去的鸟雀,明明院落是剧组布出的假景,却因为檐外的茂盛树影跟鲜活鸟雀,显得格外真实。
  就像沈桥于他。
  这个世界是假的,可当真的沈桥出现在这里之后,那眼前一切都在瞬间变得有血有肉绚丽多彩。
  “瞿总!”
  宿小杰抱着沈桥的羽绒服,隔着老远站在廊檐下,朝瞿衍之边跑边喊,“小榭哥里面衣服被血浆浸脏了,在等换衣间,怕外面冷让我先带您去里面等等。”
  “这天也真够冷的,瞿总您有带厚衣服吗?”
  宿小杰跑过来带路,看了眼瞿衍之身上的西装外套,都有点想替他冷得打个哆嗦。
  “还好。”
  瞿衍之跟着宿小杰朝剧组里面走去。
  他们掀开厚重挡风帘进去时候,沈桥刚从换衣间里出来,套了件薄毛衣,愈显得腰细腿长。
  “你们先聊,我去找个纸袋子给脏衣服装上。”
  宿小杰从沈桥手里接过染红的保暖衣,将羽绒服递给他,便急匆匆找纸袋去了。
  瞿衍之看着沈桥将浅色羽绒服套身上,拉好锁链,蓬松的衣料包裹着单薄肩背,只露出一截黑色薄毛衣的领口,看着有点漂亮,又有点难以言说的勾人。
  “走了。”
  沈桥低头在手机上敲了几句话,发出去道:“我们去门口等小杰,把他稍回去,然后去镇子里吃点东西逛逛。”
  瞿衍之:“不带宿小杰吗?”
  沈桥捏着手机,想到是十几分钟前宿小杰离开前叮嘱他的话,就忍不住想乐,“他说他不想当电灯泡。镇尾有家雪地温泉,就在旁边景区里,让我们一起去逛逛,他要待房间里跟女朋友视频。”
  “他有女朋友了?”
  “是啊,结婚时候我还要去观礼呢。”
  瞿衍之没想到宿小杰还挺能藏事,视线从前面沈桥的发梢越下,含笑揶揄:“能带家属吗?”
  沈桥走在前面没有回头,眼睫却不由自主地弯起来,想也不想道:“可以带老婆。”
  瞿衍之眸底笑意渐深,他愿意承认跟自己是一对儿就好。
  至于其他的,瞿衍之从不在意被占嘴上便宜。
  俩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走出剧组工作间,外景院子长廊里太冷,人都走光了。
  瞿衍之站在廊檐底下,伸手帮沈桥掖了掖领口,“有围巾吗?”
  “没有。”
  沈桥伸手捂了捂领口,“没事,不钻风。”
  瞿衍之望着他走线整齐的羽绒兜帽,遗憾轻声,“要是有圈儿毛领子就好了。”
  白白的,软软的,将沈桥的脸裹在里面。
  一定看起来又暖和又漂亮。
  沈桥伸手握住他的手掌侧面,“你冷吗?”
  握着的手指修长温暖,沈桥还是抓着它们塞进了自己衣兜,蓬松温暖的羽绒服衣兜里鼓鼓囊囊的,让人心底也变得暖意融融。
  瞿衍之手骨藏在他衣兜里,反握住了他的手。
  檐外,稀稀疏疏飘起了细小雪粒。
  不知庭霞今朝落,疑似林花昨夜开。
  等到明日就可以假模假样的吟这样一句诗了,而那时,这人还在他身边。真好。
  沈桥仰头望着细细碎碎打旋儿落下的雪花,笑了笑,交叠藏在衣兜里的手指轻轻回握了下。
  雪地温泉在小镇最后面,他们吃完饭过去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街上人不多,俩人踩着路边薄薄积雪去顶着云朵屋顶的小房子旁买了两张票,然后沿着景区小道,一直走到了巷道尽头的雪地温泉露营处。
  说是露营处,其实就是带露营场地的雪地温泉民宿。
  进了院子,摆着好几团篝火帐篷,藤椅放在旁边,供宿客们喝喝小酒聊聊天。
  瞿衍之在路上看过两眼,订了套后院带雪地温泉的房间。
  进去后,跟着民宿员工穿过前厅,绕过曲曲绕绕的功能间,推开门,踏入后院。可能为了置景有专门保护,后院的雪层明显比其他地方厚很多,白净蓬松地压在茂密弯折的竹子顶,衬得雪色更白,竹色更翠。
  房间是简单的一居室,进屋就能看到卧室后面清透明亮的玻璃墙,玻璃墙外是围在一圈茂密竹影中间,冒着热气的温泉汤池。
  环境清幽,静谧舒适。
  沈桥一进屋就去冲了个澡,拍了一天戏,在地上又滚又躺的,让他觉得浑身毛孔似乎都沾上了一层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