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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祈瑱也是几十岁的人了,被自己大姐这般说,不由脸上过不去。只是待要张嘴否认,却又没有底气。
  祈荟年本来只是猜疑,说话打趣下弟弟,可再见祈瑱这不自在的表情,却是实实在在地惊住了。自己随口一句话,竟还是说中了?
  她是祈瑱的姐姐,可也是个女人,此时忍不住发出感慨:“男人负心薄幸起来,可真是……当初你为了李珠芳,将发妻赶到别院。现在为了发妻,从前的爱妾便又全然不顾了,你这人哪……”
  祈瑱便愈发不自在起来。表面看来,这话是没错,可他自觉实情却绝非如此。
  当年他确实不喜欢束娘,但是将束娘迁到别院却不是为了偏袒李珠芳,还是为了避免母亲与李氏再生事端,未尝不是为了保护束娘。
  将束娘送到璞园,他亦安排过人留意周边,莫要让霄小惊扰了她们。只他没有想到,母亲行事如此狠绝,他在外征战,母亲竟连家用都不给别院那里拨。以致于束娘对他生了好大误会。
  况且李珠芳又怎么能跟束娘比?他当初对李珠芳确有几分情意,但在逐渐了解她的为人后,便深恶之,根本不愿再理她一分一毫。而对束娘,则是越了解她越沉迷,越知道何为情之一物。
  旁人只见自己负心多变,哪里知道自己的真情实意。
  便是程嘉束,怕不是也跟大姐一样的看法,只当自己是一时兴起,所以尽管是夫妻,对自己却还是全然不肯相信。
  他叹道:“罢了,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总归她是我的妻室,是我孩儿的母亲,还能如何。以后就安生过日子罢了。”
  祈荟年心道还能如何,难不成还真能休了程氏?看自己弟弟那样子就定然不愿意。
  只是提到孩子,她便劝道:“既然是想好好过日子,还是得生几个孩子才是。你膝下只有彦哥儿一个成器的,还是太少了些。不拘嫡庶,总是要再多几个孩子才像样子。”
  她是真心为弟弟着想,又道:“你方才还说她跟你不一心。再生个孩子,再有个孩子拴着,不就跟你一心了?”
  她这番话却是实实在在说到了祈瑱心坎里。
  他不是没有想过再生个孩子,只是两人早有约定。只恨当时自己对束娘不够上心,亦不在乎她生不生孩子。以至于头脑发昏,答应了束娘的条件。
  若是早知今日情状,他定然不会负气,宁可多花些力气,使出水磨功夫去哄她心甘情愿。束娘那人,最是吃软不吃硬。以自己的手段,时日久了,定也能磨得束娘点头应允,今天又何需为子嗣之事烦忧?
  送走祈荟年,祈瑱一人独坐良久,终是下了决心。
  他在束娘面前,早就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了,又何惧多此一件事?
  彦哥儿是眼里心里只有他母亲的,对他这个父亲,着实没有多少父子之情。他亦是想要束娘再生个孩子,生一个跟自己贴心的孩子。这一回,他定会好好待他们母子,再不叫他们母子受半点委屈,一家人和和气气过日子,如此,才有一家人的样子。
  这日早上,程嘉束如往常一样叫杏姑熬了避子汤来喝。只喝了两口,隐隐觉得味道与从前的有些不同。
  只是先前是祈瑱有伤,后来她因着对祈瑱有气,两人亲近的次数不多。也就近来她心情好了,才重与祈瑱亲近起来。
  只汤药都是苦的,她近来喝得也不多,并不能确定。随口便问一旁侍立的杏姑:“怎么今日的汤药,喝起来跟之前的不大一样?”
  杏姑并未抬头,垂首答道:“方子都是一样的方子,只是库房那边的药材新进了一批。想是药材与之前的有所不同有缘故?”
  程嘉束不以为意,仰头一口饮下。
  后面再喝的,便全是这个汤药了。喝得多了,程嘉束便更不放在心上。
  如今她的日子过的平静无波。裴大舅一家自丢了官职后,因名气也毁了,索性也不在京中居住,举家迁去了京城南边的兴平县。他家田庄大都在那里,也是指望着过得两三年,风声消过之后,再谋取起复。祈瑱因心中有愧,便帮着裴家举家搬迁,又去兴平县上下打点,以免裴家没了官职受人欺凌。
  程嘉束已替儿子报了仇,便当此事过了,再不去管裴家人的事。彦哥儿如今在王家族学也颇为吃得开,很是交了几个朋友。
  祈瑱于他的前程上也很是上心,早跟程嘉束说过,叫彦哥儿如今在王家族学里好好学习,多结交些人脉。待他再大些,便给他寻个侍卫的差使去做。
  对于祈瑱的安排,程嘉束也无甚意见。她如今自己在家莳花弄草,做做手工,日子倒是逍遥。除开每月初一十五要向裴夫人请安,看看她的脸色外,旁的再无不如意之处。
  只是这日在用晚饭时,程嘉束闻到桌上菜肴,猛然一阵恶心涌上心口,张口便欲吐。
  一旁的婢女慌忙捧痰盂,拿帕子过来,又端了热茶预备她漱口。
  祈瑱却比她们还急,一连声地叫请大夫。
  大夫来得也快。请了脉便向祈瑱道喜:“夫人这是喜脉,从脉象看,已是有孕一月有余。恭喜侯爷夫人。”
  祈瑱也忍不住面露喜色,客气送走大夫,回头便看到程嘉束看着他,神情冷淡。
  他走过去,说:“束娘”,
  话未说完,就被程嘉束打断:“这孩子不能要。”
  祈瑱愠道:“胡说,没有便罢,既然已经怀上,怎能不要,那也是我们的孩儿。”
  程嘉束道:“你莫非忘了,我一直在喝汤药避子。这些汤药对胎儿有害,纵使留下,多半也是畸胎,如何能留。”
  祈瑱道:“莫要胡说,你只管安心养胎便。咱们的孩儿,一定康康健健的,你不必担心。”
  程嘉束抬眼看他。
  祈瑱先与她对视,后终于低了声音,道:“束娘……”
  程嘉束不为所动,冷冷问他:“你现在给我喝的是什么药?”
  祈瑱见瞒她不过,只好承认:“是补身子的药,并非避子药。”
  程嘉束只觉一股怒火由胸中迸发,她唤了声:“杏姑!”声音好似寒冰。
  杏姑吓得跪倒在地上,不敢言语。
  程嘉束叫了那一声,便觉得气血翻涌,身子一阵摇晃,竟有些站立不稳。
  祈瑱赶紧将她扶到椅子上坐下,又拿了软枕与她垫在腰后,这才摆手,叫屋里的婢女都退下。
  见程嘉束以手撑头,一副难受的模样,祈瑱又赶紧倒了盅热水,单膝半跪在程嘉束跟前,喂她喝水,见她稍稍缓些,这才放下水盅,以手圈着她,道:“束娘,彦哥儿也大了,你难道不想再要一个孩子么?就跟彦哥儿一样,聪明伶俐,活泼可爱?”
  程嘉束冷冷道:“不想。我此生,有彦哥儿一个孩子足够。”
  祈瑱低低道:“可是我想。”
  “束娘,我想跟你好好做夫妻,白头到老。我想再有个我们的孩子,我一定好好待他,做个好父亲。我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程嘉束抬手狠狠朝他脸上挥去。
  祈瑱不避不让,受了她这一巴掌。
  他一副不躲不避的无赖模样,叫程嘉束恨得只想拿刀子才再刺他一回。
  程嘉束恨道:“祈瑱,你从前答应过我什么?我说过,不会再生孩子的。”
  祈瑱坦然道:“我后悔了,束娘。我知道我是言而无信的小人。只是,我是真想再要个咱们的孩子。”
  程嘉束恨得又是一掌挥过去。只是一巴掌扇过去,她自己的
  眼泪却是流了出来。
  祈瑱轻轻用手拭去她的泪水,心中既是疼惜,又是不忍。但叫他放弃这个孩子却是万万不能。
  他看着一脸怒意的程喜束,心中亦是难过,叹道:“束娘,你恨我怨我都可以,只要你能好好把孩子生下来,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程嘉束冷冷说:“若我不肯呢?”
  祈瑱默然不语。半晌才道:“束娘,我会叫石婶与杏姑伺候你起居。”
  程嘉束睁大眼睛。
  祈瑱忍不住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继续道:“方才我问过大夫,你的身体很好。孩子也很康健,这一胎定然安稳。倘若”,
  他顿了顿,知道会激怒程嘉束,却还是将剩余的话说出来:“倘若这一胎出了问题,那定然是石婶与杏姑她们伺候不周的缘故。做下人的,不小心伺候,害了主家子嗣,自然是要受惩处。”
  程嘉束不想再说话,伸手捂住眼睛,泪水从指缝里渗出。
  祈瑱见她如此,只觉心痛怜惜。
  如非必要,他亦不想这么逼程嘉束。只束娘的性子如此刚强,若不拿下人威胁,她是真的不会留下这个孩子。
  祈瑱伸手将程嘉束搂住,心中亦是不好受。自己如此行事,只怕束娘是越发厌憎自己。以后不知要花多少功夫才能弥补。
  只是,他也是心性坚定之人。便没有今日之事,束娘的心也从不在他心上。既然如此,不破不立,他宁可再要个孩子,绑住束娘的心。以后自己好生待她,天长日久,终有一日能让她回心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