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渡走到苏刹面前,试探的抓住他的手,“我不指望二十年之后你还能叫我一声父亲,我想要的是你的原谅,你能谅解你母亲的苦衷,那么能不能,也原谅我?”
苏刹听完了整个故事,脸上依然没有什么变化,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旁人在独白。
他冷冷地看了百里渡一眼,将自己的手从他掌中抽出,“你有苦衷,那是你自己的事。”
百里渡一怔,默然地站在原地,仿佛被人遗弃,树影下脸色显得有些灰暗。
“不管当初你是跟百里长泽那个千刀万剐的老东西同流合污,还是只是迫于形势被逼无奈,那都是你自己的事。于我而言,结果都一样。”
苏刹走向传送阵,将要踏入时,回过头看向他,目光冷漠,仿佛只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你缺席了整整二十年,现在忽然对我说一番陈年旧事,我就该体谅你的难处,扑过去抱着你,声泪俱下地说原谅你,所有怨恨就此一笔勾销?”
百里渡安静地和他对视。
苏刹走进传送阵,阵法的红光亮起,他的背影随之消失,只剩毫无情绪的几句话留在原地,随着夜风一起,掠过百里渡的耳畔,如刀一般凌迟。
“我的答案依然不变,我从前没有父亲,往后也不需要。你想要的是原谅,而我的答案是永远不会给你。”
第142章
天下第一剑大殿
断魂关那一战仙门折损了不少弟子,疗伤的丹药和仙草灵芝成了重要资源,各个宗门之间物资的交换又频繁起来。
南宫皎像往常一样在大殿附近闲逛,突然发现最近多了很多来往的人。问了句站在大殿门口的晏初雪才知道,断魂关那一战有很多弟子受了重伤,就连晏赐都躺在床上一天三五顿汤药。
上战场打仗这种事当然和南宫皎没有任何关系,仙门集结弟子奔赴前线那天,他正蒙头躺在床榻上呼呼大睡。
大概知道有这么个事,却也并不上心,反正再过几个月就要回世外渊,仙门与魔族就算打得天昏地暗,那又与他们鲛人族有什么关系。
然而听晏初雪说完,一直以来置身事外乐得清闲的鲛人小世子却有些在意起来。
想了想,去屋子里翻出来一堆金银珠宝,换了上好伤药。他记得那个叫滕潇的每次过来天下第一剑都会走一条固定的小路,于是早早的去必经之路上蹲人。
南宫皎离开之后,这边晏初雪继续帮晏安张罗大殿中物资调换的事宜。
手里正忙着,忽然看见账簿上出现了万象宗的名号,用金银法器交换了大量伤药,想来这一战他家损伤不小。
晏初雪考虑了一下,笔锋一划,在万象宗兑换的物资数量前面添了个“贰”。
这么交代下去,果然没多久祁镜就找了上来。
一张薄薄的账目放到她面前,对方看着她,脸色依然冷硬得要命,“换的东西,天下第一剑给多了,你叫人下去再算算。”
“……”晏初雪头一次看到多收了东西反而黑着一张脸像上门讨债的,无语的跟他对视片刻,“没算错,是我让人加上去的。”
祁镜一脸纳闷地看着她,“为什么?”
账目上给的物资比原本要兑换的多出来太多了,几乎是两倍之数。
晏初雪低了下头,账簿在掌心一攥,又抬起头看着他,“断魂关你好歹救了我一命,不然我就算不死也得落得个重伤,就当作给你的谢礼了。”
祁镜抿唇,沉默地看了她许久,似乎是想说什么,又觉得无从开口,转身就想走。
“喂!”晏初雪在背后叫了他一声。
祁镜回过头,脸色依然不怎么好看,“还有事?”
晏初雪犹豫了一下,揪着账本,“我跟我娘还有我二叔说了你救我的事,他们都惦记着想请你吃顿饭,你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要不就今晚?留下来在我家吃顿饭吧。”
祁镜站在大殿门口,穿着各色制服的弟子来来往往,越过人流,两人的视线一言不发地交接了许久。
他终于还是松了口,“好。”
晏家的饭桌一如既往吵吵闹闹。
祁镜鲜少去别人家蹭饭吃,起先还觉得有些别扭,像个木头一样坐在晏初雪旁边,只顾着自个儿低头扒饭。
但是晏家那一大家子人浑然不在乎,该吃吃该喝喝该吵吵,偶尔还给他夹菜,一顿饭吃下来竟也没觉得拘束,只是终究有些不自在。
吃到后半段,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祁镜道了声告辞下了饭桌,脚步飞快地往院子大门的方向走。
快要走出去的时候,背后冷不丁又响起一个声音,“姓祁的,你撂下筷子就跑什么意思?”
祁镜眉心一跳,回头看去,晏初雪竟然追了出来。
她站在墙头一盏灯笼下,鹅黄色裙摆拢上层淡淡的柔晕,身影半明半昧,一双眼睛灼亮的看向他,神情依稀有些别扭。
祁镜一开口,语气不怎么客气,甚至略有些烦躁,“你要我去跟你家人吃饭,我已经去了,现在还要怎样?”
“……”晏初雪暗自咬了咬牙,抓住墙头垂落的树藤狠狠拧了一把,直到手指头沾染了汁水,好歹把那个“滚”字忍了回去。
在心里开解自己“这蠢货就这个傻样”,默念了数十遍,终于平复好情绪,背着手往他旁边一掠,“你有什么急事赶着回去解决?”
祁镜略微低下头,看着她从自己面前经过,唇角绷得很平,“没有。”
“那你着急忙慌的往外面跑干什么?有鬼在后面追你一样。”晏初雪走在他前面引路,“陪我逛会儿花园吧,就当饭后散步。”
祁镜攥起手掌,目光追随晏初雪窈窕纤长的背影,原地站了半天,终于还是跟了上去。
花园也逛得别别扭扭的。
祁镜本来就不是什么会聊天的性格,晏初雪虽然活泼,和他却谈不上熟悉,再加上两人各有心思,一路上只顾着琢磨自己那点事,这趟散步简直显得不伦不类。
绕着小径沉默地走了半圈,两人愣是一句话没说。
祁镜终于受不了,忽然转过头来,一双眼睛冷冷盯着晏初雪,一副忍了又忍欲言又止的模样。
“……”晏初雪一扭头,瞬间对上这厮满脸冷霜,看自己的表情就像在看一个仇人,嘴角抽搐了一下,“这么看我干嘛?今晚的饭不好吃?”
祁镜与她隔着一步远的距离,终于说出那个烦扰他一路的问题,“断魂关救你是因为我想救你,而且我也没受什么伤,你不用因为我救了你就觉得为难,强迫你自己陪我散步,还带我去跟你家人吃饭。”
刚才散步的时候这厮一脸扭曲,一秒钟脸色能黑三次,原来光顾着纠结这件事去了。
晏初雪犹豫了下,琢磨这件事要怎么跟他说,安静的一时半刻祁镜却当她默认了。
被晏初雪拒绝之后,他本来已经自个儿想明白了,决定不再去她面前打扰,现在晏初雪却又因为救命之恩主动向他靠近。
划好的界限再次被搅乱,祁镜整个人都有些混乱,最主要的情绪还是烦躁。
等了半天没等到晏初雪回话,浓长的眉毛一皱,他又想抽身离开,晏初雪却第三次在背后叫住了他,“说话就说话,你没事儿总喜欢转身就走是个什么鬼习惯?”
祁镜没回头。
他本来就不擅长应对感情,当事情变得复杂,麻烦的感觉让他只想一走了之。
心里想的是离开,脚下却像生了根,木头一样原地杵了半天,愣是迈不开半步。
“断魂关那天你救了我,我请你吃饭当然是想谢你,但是我没有因为这个为难我自己,叫你陪我逛花园也跟这事儿没关系。”
话说到这儿,祁镜还是拿后背对着她,半点反应也没有。
晏初雪只能在心里叹了口气,木头就是木头,要是不跟他把话撂明白,靠他自己恐怕一辈子也琢磨不出来这是个什么意思,“之前你说你想请我去逛灯会,这话还作数吗?”
祁镜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头,终于转过身,“你不是说我们不合适?”
晏初雪低下头,摸了摸鼻子。
祁镜说,“你说我不是你喜欢的类型,我送你的花你也不要。”
“那是因为你送的花实在是丑得太离谱了。”眼看祁镜的脸色又阴沉下去,她赶紧往回找补,“不过从某个角度看,其实也挺可爱的。”
“……”祁镜问她,“你究竟什么意思?”
晏初雪叹了口气,“我也没喜欢过别人,不知道我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但是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先试试。”
祁镜听她说完,意思他懂了,却更加迷糊了,“为什么之前不想,现在又想试试了?是不是因为我——”
“不是因为你救了我,你不要总往那个点上想。”晏初雪赶紧让他打住,仔细回想了一下,却也给不出某个具体的缘由,“就是……忽然看对眼了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