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响,他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准备转身离去。
谁料,他步伐刚调转,就顿在了原地。
他抬头望见前方的身影,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淮序。”
安明礼就那样靠在天台门边,一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不知道注视了他多久。
“我过来这么久都没察觉到,这可不像你。”
安明礼嘴里叼着一颗没有点燃的烟卷,缓缓上前。
安淮序没有出声。
安明礼靠在栏杆上,侧头看他,带着笑意:“在想什么,跟哥说说?”
安淮序抬步就要离开。
安明礼:“敢喜欢不敢追?”
安淮序定在原地:“什么意思?”
安明礼似是在嘲讽他:“你哥我上大学追你嫂子那会儿的事迹,要不要跟你讲讲?”
安明礼上大学时,对身为学姐的李知晴一见钟情,之后死缠烂打两年,才撼动人姑娘‘只想学习,不想谈恋爱’的心。
李知晴是a市有名的书香世家,父母对女婿的要求极其严格。
安明礼使出十八般武技,终于在第十七次见岳父岳母时争得了二人的祝福。
后来,李知晴出国深造,安明礼继承家业,二人为此开启了长达三年的异国恋。
外面都传安明礼这一生,感情事业顺风顺水,其实只对了一半。
他的爱情之路还蛮坎坷的。
安明礼:“你当年出柜气的爸妈血压飙升都不怕,现在小小的坎坷就打倒你了?”他点燃烟卷,依旧笑着:“臭小子,别让我看不起你。”
安淮序抬步继续往前走,他这没什么变化与表示的冷静样子,险些让安明礼以为,自己准确无比的‘读弟机’出故障了。
不过怎么可能呢。
安明礼声音提高了一个度:“别那么凶,对人家时允好点,我怕他哥对你的怒火烧到我。”
安淮序这次出乎意外的嗯了一声。
安明礼欣慰:“蠢弟弟终于开窍了。”
安淮序下楼之前,突然回过头,用手机对着他拍了张照片。
安明礼右眼跳了一下。
紧接着,他手机就来了电话,画面显示——‘亲爱的老婆大人’。
安明礼慌乱地灭掉烟卷,接起电话:“喂,老婆~”
电话那边清晰的传出一女人冷笑的声音:“安明礼,你戒不掉烟,就别回来了。”
安明礼面上讪笑着,其实心里早把安淮序翻来覆去骂了上千遍。
***
时允因为刚醒,精神气还不是很足,跟时承说了一会儿,就又睡了过去。
安淮序回来,时承正坐在床边陪他。
时承用眼神向他问好。
安淮序刚想转过头,忽然想起了什么,生硬地打了个招呼:“哥好。”
时承长大后,还没见过安淮序这么‘乖巧’的一面,嘴里的苹果当即被吓得掉到了地上。
安淮序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自然地坐在了床的另一边,从兜里抓出几个奶糖,摆在了桌子上。
时承神魂未定地看着他这一举一动。
安明礼随后跟了进来,坐在了门口的椅子上。
时承跟他对视一眼,神魂归位。
他想不通,指指安淮序,又指指自己的脑子。
那意思就是——你弟弟是不是这里病了?
安明礼闭眼不愿看。
蠢弟弟要走的路,可比他还艰难……
长辈们来的速度,比他们想象中还要快。
时承下楼接人,随着脚步声渐行渐近,时允也睡得越来越不安稳,仿佛深陷到了什么噩梦之中。
安淮序察觉这个异样,小幅度摸了下他的脑袋:“没事了。”
许是安淮序的声音过于温柔,也许他的气息安抚了时允,他终于逐渐平静下来,缓慢苏醒。
他似是有一瞬的迷茫,呆愣地盯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安淮序看到他这个样子,心脏一疼,下意识紧紧攥住了他的手,生怕自己又一个不留神,让人就这样消失了。
时允回过神,转过头望向安淮序。
他脸色并不是很好,牵动嘴角,安抚意味的笑意,也显得那么脆弱。
他轻声道:“我没事,我只是有点想我爸妈……”
安淮序感受到,掌心中的手轻微的颤抖着。
时允继续望着天花板,眼前开始出现大片黑雾,头痛欲裂。
“淮序哥,我爸妈快到了吗?”
安淮序嗯了一声:“马上就来了。”
时允眼皮发沉:“真好。”
意识重新栽入黑暗之前,他看见了两道焦急的身影,推开门走了进来。
逆着光,他看清了他们的样子。
他恍然想起了很多年前,他从自己的儿童床上苏醒,伸出手,踉跄着奔向站在门口的父母。
“爸爸,妈妈……”
“小雨。”
时允被紧急推进手术室,再度亮起的红灯,拉扯着在场每个人的心。
时母一路上即将见到儿子的喜悦被打碎,抱着她的好闺蜜安母无声的哭了起来。
时父打电话,紧急联系国内最好的医院转院。
安淮序站在边缘,看着众人忙碌的样子,心脏砰跳。
这个似曾相识的场景,总给他一种,他又要即将失去时允的感觉。
他晃晃脑袋,从兜里拿出药瓶,倒出几粒药片,塞入了嘴中。
他疲惫地靠在墙上,深吸口气,周围的气愤,使他不减浮躁,反而增加。
他打开药瓶,一股脑又倒出了几颗。
在他即将塞入嘴中的时候,一只手拦住了他。
“你在干什么?”
安淮序想甩开他,抬头却发现是时承,这张有些相似的脸,让他晃了下神。
时承趁机夺走了他的药瓶:“这药不能一次性吃那么多,你不想活了?”
安淮序没有说话。
时承恨铁不成钢,白了他一眼,他正欲说什么时,医生从手术室走了出来。
他想叫上安淮序一起过去,没想到一扭头的功夫,人已经快他一步,跟着人群围了过去。
时承看着安淮序明显就是关心则乱的身影,叹了口气。
罢了,他们这群小屁孩的事情,他也不懂,就交给他们自己去办吧,大不了爸妈那里,他去帮着说一说。
时母哽咽着问医生:“我儿子怎么样了?”
医生快速说明情况:“上次诊断出病人脑部受伤位置存有血块,定为后天手术,但病人初醒后,记忆恢复,频繁接收刺激等等致使血块移动至重要功能区域,需要尽快手术。”
他说完,快速拿出手术知情书,让家属签字。
时母没什么力气,时父搀扶过时母,在知情书上签下了自己大名。
医生点头,回到了手术室。
大门紧闭的剎那,在场每个人的心情都落到了谷底。
安父拍了拍时父的肩膀:“小雨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时父点了点头,眉心愁苦依旧不消。
***
时允感觉到自己宛如在海洋中漂泊,起起伏伏,溺水的窒息与浮出海面重获新生的两种感觉,在他身上交替存在。
他没有一刻是安生的,说生不如死也不为过。
但是他还不能死,他还得去见爸妈和哥哥,去见阿娘阿爹和小妹,去见各种重要的人。
海浪再次迎头打来,将他按进伸手不见五指的海洋中。
呛溺感瞬间席卷了他的感官。
这么多次的挣扎,他早已精疲力尽。
他就这样静静地任由自己沉向海底。
他睁开眼,漆黑中,一颗闪耀的星星随着水波晃荡。
“时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