妧枝动了下,顾曲想要将她叫住,而另一头枕戈已经下来过来接她。
妧枝从马车上下来去了商榷安那,未能劝阻的顾曲只能作罢。
而车内,待到妧枝上来后,商榷安不曾有片刻犹豫,便朝外吩咐,“驾车。”
枕戈为此差点没赶上,最后还是抓住了马车一角快速跳上来,最后坐到了车夫旁。
车门被他合上,一下只剩妧枝与商榷安独处起来。
在坐了一会后,妧枝听见了新的咳嗽声,她这次终于不禁瞥去目光,却发现从她进来后商榷安便一直盯着自己,他而手抵着唇,眉头微蹙,俨然在隐忍。
妧枝问道:“你,这是怎么回事?”
商榷安淡淡道:“风寒。”
妧枝记得他不经常生病,且商榷安体格颇为强悍,与朝中那些武将相比亦差不了多少,竟会因此而中招?
但二人已经没有干系,妧枝不便再多问,且商榷安姿态仿佛颇为冷淡,在妧枝犹豫要不要宽慰一句时,他再次率先开口道:“嫁了人,开心吗?还没向你说声恭喜。”
这般,妧枝一下想起他昨日在婚礼上前来观礼的事。
没有破坏婚仪。
四目相对,显然商榷安对她心中想法若有所觉,转而抬了抬下颔,更为深邃的凝视着她。
若不是他语气中没有讥讽,开头那句话只怕会误以为他在取笑她。
“不必……我,不必恭喜我。”妧枝回道。
商榷安很快问道:“怎么回事,你与历常珽?”
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不可说,妧枝攥紧了手中的和离书,而这一举动早已被商榷安注意到,他瞬间抬手,“给我看看。”
沉默良久,妧枝才下定决心递过去给他。
成婚第一日就被抛弃,妧枝心绪也难以平静,同时她问:“你不是宰执,难道不管京都事务,就可以这样出关吗?”
商榷安早在她伸手之际将那封信接过来,同时道:“他若是天亮前不久离京,此时也应刚走不久,离得不远就能追上。”
说着,历常珽留给妧枝的信也被商榷安快速阅览着,看完商榷安瞬间看向妧枝,而她正同样等待着商榷安的反应。
仅仅对视片刻,商榷安便不足为奇道:“看来宫中对他造成影响不小,圣人体谅他,适才允诺他离京。”
马车行驶在官道上不曾停蹄,而在鹭洲的渡口处,一旁有一处不多客人的茶馆。
前方是清澈的河水与遍布的山峦,四周散落着载着客人或清空的船舫。
历常珽就坐在那,默默望着前方,直到船桨的声响令河水泛起水花,倏地一声动静,打断他的神游和心不在焉,“大人,船要开了,该上去了。”
历常珽“啊”一声,从茶馆出来,就在即将登船那一刻,“常珽!”
不知何时,妧枝竟赶到这里叫住他。
这声呼唤令历常珽误以为是幻觉,而当又一声他的名字响起,历常珽终于回头。
这一眼真正看到了妧枝出现在他眼前,而她身后还默默跟着一道熟悉的身影,商榷安就站在不远处,只觑着妧枝,并未朝这边靠过来。
第99章 远走高飞。
妧枝走向历常珽,青山绿水为景,船家的吆喝声就在附近,但无人上前来打扰他们。
“阿枝。”被抓个现行,历常珽竟有一丝逃避,不敢面对追来的妧枝。
“常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妧枝走到他跟前,把信始终拿在手上,示意道:“这可是你心里话?”
历常珽盯着那封留信,下一刻苦涩一笑,“是,我所言,都在这封信上。”
“可你若不想留在京都,可以同我说,何必?”妧枝看了眼不远处的渡船。
她此刻竟有说不出的失望,可是更多责怪的话对历常珽也说不出口。
历常珽行程已定,定是在她出嫁之前休养那段时日就下定的决心,妧枝本以为他一切都已经转好,实际上那不过是为了安慰大家,历常珽才做的无奈之举。
他很想离开这片是非之地,尤其被重创以后。
“阿枝,且听我说……”
历常珽情不得已,只能哀叹一声,说:“远离京都,是我在遇见你之前就产生的想法,自从父母皆亡,我便无心朝政,奈何周旋官场一直不能随心所欲,便一直忍耐至今。直到遇见你……”
若不是在濉安王府和妧枝相遇,历常珽早就有做打算离开都城。
年前,他在甘府对甘贯轩无心说了句,“今日朝堂之上,有边关回来的将军,谈及塞外仿佛心胸开朗,我倒是想去看看那边风情具体如何。”
很快甘贯轩便告诉了周老太君,他的祖母。
“边关大漠孤烟,景色虽好却十分凶险,你以为是想去便去?若是去了回不来,你让我如何向你父母交代。”
于是为了按住历常珽这份离京的心思,周老夫人便称病身子不舒服,日日都将历常珽放在眼皮底下看着,让他陪伴侍奉左右。
年后桃花开了,天气暖和不少,正适合出门走动。
听说了濉安王府的亲事,周老夫人便带着他登门,他们往常也会来往亲戚家做客,若是那天没有随周老夫人去濉安王府,历常珽也不知今后还会不会遇见妧枝。
妧枝:“你后悔了?这辈子和我相识,你后悔了?”
“不。”历常珽十分坚定道:“别这么说,阿枝,我怎会后悔与你认识?我只是,只是……”
说到难处,他摇头苦笑,“我只是觉得,我已不配做一个人夫,而你还有许多可能。”
“可我并不介意。”妧枝道:“昨夜,你我不是很好吗?”
即便历常珽那方面欠缺,但二人同榻共眠,也感受到了彼此的温暖,妧枝便觉得这般就好。
但显然,历常珽丝毫不那么认为,他只看着远处山水道:“也,不单单是为了那般。”
“京都时局已定,可我时至今日,才发现我并不适合官场,与其在京都浑浑噩噩度日,不如去边关走一遭。只是这般,就要对不住你了……”
历常珽回头看着妧枝,朝她一笑:“别怪我,阿枝,我努力过,也想过就此继续留在京中与你白头偕老,可去边关的念头一起,便如何也止不住。我想,我们应该就此别过。”
妧枝沉默,她看出了历常珽神情中的悲哀与苦涩,他挺起的腰身已不如从前那样笔挺,像遭受了巨大的打击,难以面对,唯有离开此地方能得到解脱。
妧枝:“那我……”
历常珽等着她说完,但妧枝只起了个开头,便将后面的话隐去了。
她已追来此地,可历常珽态度依旧,心意不变,若她提出要随他一起去,历常珽是去上任,并非真的游山玩水,显然妧枝无法跟随。
且他彷如明白她的心思,就这样在商榷安的眼前注视下,朝妧枝靠近,他将她拥入怀里,低头与妧枝说了些什么。
只见妧枝惊讶不已,很快摇头,然而被历常珽制止住,随即变得无奈和默然。
接着渡船那边终于开始出声催促,“大人,时辰到了,实在不能耽误了。”
历常珽将妧枝的腰身松开,他还没有彻底离开,就已经开始怀念女子身上的香气了,而他们昨夜才新婚,妧枝刚嫁给他。
可他不得不那么做,“我该走了,阿枝,就像我说的那样,若有空,我会写信给你,再会了。”
“常珽。”妧枝跟上去想要再次挽留。
但这次商榷安却执意踏上了船板,“回去吧,阿枝,回去。”
他抬头和始终等待在附近的商榷安对视上目光,如同一个信号,二者什么都没说,随着渡船的驶离,历常珽的身影与妧枝离得越来越远。
渡口上的船只重新填入空位,妧枝孤身站在岸头目送他的背影,一直到身边有人缓缓靠近,商榷安的下属凑过来道:“妧娘子,大郎君问你还好吗?可还要再此再待一会,多久都可以陪你。”
妧枝怔愣,像是这才想起商榷安,她回头朝他看去。
商榷安得了风寒,正抵着唇咳嗽,在察觉到妧枝的视线后,又将手放了下去,拧着眉眼眸瞧着黑亮而深邃,俊脸因体内的高热而微微泛起嫣红,神色却始终平冷且没有表情。
不像是因历常珽的离开,而有半分的幸灾乐祸,或是袖手旁观。
在妧枝走来以后,准备回到马车上,只听商榷安道:“舍不得?可要帮你把人调回京都?”
仿佛只要妧枝说,商榷安就真打算那么做。
而妧枝一时心情复杂地停留在原地,她看了看商榷安,最终还是摇头,“不了。”
历常珽想走,是因为京都带给他的伤害太多,妧枝即使不舍,也不能为了一己私欲将他强留下来,否则旁人只会以为她是为了郡王妃的位置,才不肯放对方远走高飞。
商榷安没再多说,他忍着风寒带给他的难受,揉了揉额头,连眼睛都烧的变了颜色,只是他没有继续在妧枝跟前表现,就道:“那就回去吧。”
下属拿了个小凳子供妧枝踩着上车,不多时商榷安也坐了进来。
马匹调转了头,妧枝还对着窗户,想要看一看历常珽离开的河道,然而渡船已行到山水之间,连船只的影子都变得渺小模糊,更分不清是哪一艘了。
车内静默无声。
妧枝看着窗外,商榷安也并未打扰她,只是中途咳嗽声响起,不免将妧枝的心神都拉了回来。
“你……”路上商榷安咳成那样,妧枝不得不问道:“你怎么样?”
商榷安回应她,“死不了。”
后来即使再有动静,商榷安都把咳嗽咽了进去,听上去闷闷的,像是不想让人对他多留意。
二人一时无话,妧枝倒还是留着历常珽给她的书信,她正慢慢抚平揉皱的地方。
而商榷安则在另一旁与妧枝相隔了些距离,闭目养神。
枕戈在马车外往门缝里偷偷看了一眼,将里面的情形瞄的一清二楚,一直到挺过漫漫长路,回到京都。
已是黄昏时候,入了城门,内城里的街道上行人还有许多,街市上正热闹着。
时隔许久,沉默的气氛终于被打破。
商榷安问道:“去哪儿?”
这话颇为奇妙,妧枝昨日刚嫁人,而历常珽如今远走他乡,不知他们二人最后是如何交谈的,至今无人知晓妧枝心里是怎么想的。
是继续与历常珽再续前缘,还是回妧府。
被商榷安盯着,妧枝却是道:“在前面,放我下来,我想自己走回去。”
商榷安:“不用我送?”
妧枝坚定摇头,“不必,我自己回去。”
若商榷安不答应,倒显得他不通情达理了,此时妧枝心绪较乱,她坐了许久的马车,也该下来走一走了。
于是马车在下一路口,被一道声音喊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