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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古代爱情 > 三嫁太子 > 第103章
  姜椒抬手,亮出三界牌,薄脆的骨片映着雪光。
  “你骗我……”徐靖安握刀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陈栩冷声道:“冷静。”
  徐靖安命令他用绳索将自己捆上,刀锋骤然收紧,在姜椒颈侧压出一道血痕,“当初你说守在宫里就能一世荣华,哄我做尽恶事。”
  “如今兵败如山倒,若不是我早留后手,等你被擒,怕是第一个把我推出去顶罪……”
  徐靖安指着姜椒,神色冷了下来。
  她又指着周煜,“王絮爱姜椒,为她挡酒,你爱姜椒,明知是砒霜也要仰头饮尽,姜至也爱姜椒,明知道是死也要跟着她跑。”
  “你们都爱她,却都想要我死。”
  “我恨你们!恨透了!”
  她以手指捂着眼睛笑,冷静下来,不点名是谁,“我也恨你。”
  “你也是,我恨你,我恨你,和你在的每一天,我都要小心翼翼地讨好你。”
  讨好一个,喜怒无常,伪善恶劣的人。
  “你带走了王上。”
  把所有的痛苦,所有的艰难,都留给了她。
  “恨一个人,有什么错?只要杀了你,我就没输。你没一剑了结我,更是大错特错。”
  陈栩突然发难,乘她靠近,劈手夺了剑,拧住她手腕,徐靖安只觉天旋地转,摔在地上。
  姜椒手中匕首寒光一闪,绳索应声而断。
  “没关系,我们共进退。”陈栩道。
  姜椒的长剑险些贯穿他后背,“谁要和你共进退。”赵云娇一脚踹开他,她转过身,对上徐靖安睁大的双眼,嘴角的笑含了几分轻蔑,“你没赢,你不敢杀我。”
  徐靖安忍不住流泪。
  这是她低三下四、委曲求全,讨好的人。
  姜椒把她一圈一圈地捆起来。
  徐靖安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地道:“你在的每一天,我要费尽心思讨好你”
  “你不在的每天,我要小心翼翼地讨好其他人,我恨你我恨你。”
  “你好好的,待在这里,不走不行吗?”
  她的眼泪不停地流,“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
  郊外白雪皑皑,破败小屋孤立山间。
  姜椒先后约了王絮与周煜,却只有程雪衣倒在雪地中,王絮与徐靖安被二人绑在屋里。
  姜椒与周煜踩着积雪,沿着山道上行,他们在崖上拼杀,来决出她们的生死。
  王絮一点一点挪到程雪衣身边,从她身上摸索出一把刀,将身上的绳子割断,又将身边徐靖安身上的绳子一同割断。
  徐靖安追上来,“你不要阻碍他们。”
  “你希望谁赢?”
  徐靖安道:“……”
  “那天要杀周煜的人是你吧?”
  徐靖安正思索,便听身边人留了一句,“我和谁都有仇。”王絮不停步地向山上走去。
  雪山是很难爬的,上次她走在这条路上,是与太学学子纵马而来,如今世事变迁,山路漫长,只剩她独行。
  王絮打开了信。
  汝安,王絮。
  我写这封信时,将它藏在此处许多年了,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应该不知骨埋何处。
  惶惶终日,恨意如鲠在喉。
  至亲旧友皆作古,你只余荒草孤坟。未留片语,不知去时可曾有悔?
  唯我一人,茕茕孑立。
  直至,春秋代序,此信方见天日。
  王絮的心起伏了一下,她逐字读着,眼前不由自主浮现出程雪衣伏案书写时的模样。
  昏暗的烛光下,映着她苍白的脸和专注的神情。
  这些跨越了漫长时光的字句,此刻终于落在掌心。而她们之间横亘的,已是生与死的距离。
  王絮接着向下看——
  如今,我已得偿所愿。
  记得,你曾说,天地广袤无垠,尘寰纵目无穷,吾思往览。如今,你也亦是如此吧?
  纸短难尽,唯愿卿安,就此搁笔。
  风雪依旧在天地间呼啸,但王絮的心里却平静了许多。她将信小心地折好,收进袖中。
  在原地生一堆小火,以石子将树枝两端枝杈削去,斜切割去树皮,树枝烤到发软时,将树枝弯曲成一把弓形。
  将绳子的一端系在弓身一端的凹槽内,打一个牢固的结。
  她拔下头上发簪,水汽拢在发丝,拧开玉石,取出一段八寸长的乌金玄铁,它细如绣花针,却透着冷峻的银光。
  与温润乌木相互映衬,刚柔并济。
  对准了赵云娇。
  赵云娇与周煜两人在涯上拼杀。
  “从前只道非生即死,”陈栩后撤半步,“如今才明白,仇恨永远填不满内心的空洞。”
  陈栩道:“我放下剑了,你也放下仇恨吧。”
  一只箭挟风带雨,朝此端射来。
  姜椒神情微惊,一时怔在原地,几乎错不开眼地,一瞬不瞬地盯向来人。
  王絮站在山丘上,四目相对的一眼。
  想起初见之时,她倒在花枝下,面纱被剐蹭走,水润眸光映着纷飞花瓣。
  此刻两道视线隔空相撞。
  陈栩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时间倏然间变得很慢。
  王絮垂下眼帘。
  今日杀你易如反掌,可仇恨没有尽头。
  一箭如故。
  未及她回神,破空声自高处俯冲而下,一阵风掠起她发梢。
  直到徐靖安喊着他的名字冲过来,指尖按在他颈侧的脉搏上,濡热透过皮肤传来,陈栩才惊觉自己正顺着箭杆往下滑。
  疼痛一波接着一波将他淹没,意外地催生出一种荒诞的平静,仿佛他的灵魂正抽离身体,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他张了张嘴,想说话,耳中只剩下心跳一抽一抽地搏动,这声音愈发微渺。
  眼前的景象变得影影绰绰。
  某个被遗忘的画面突然浮上来,童年摔破膝盖时母亲手帕的香气,昨日午后没喝完的那杯冷茶。
  他躺在雪地上,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你很疼吧。”
  姜椒长发松垮地披下来,雨夜里绸缎一样的光泽闪了一下。
  她的拇指按上他渗血的胸膛,温热的鲜红蜿蜒过她掌心,很快在雨水中变得冰凉,“别怕,死亡不是终点,不过是回到该去的地方。”
  “活着的时候,会冷,会痛,会在临死前想起某个人的名字。”
  陈栩声音微弱得几乎被雨声掩盖,他费力地伸出手,想要抓住姜椒的手腕,姜椒却不躲,反而微微凑近,一张脸贴在他染血的胸膛边。
  徐靖安举起伞,伞骨不堪重负地向一侧倾斜。
  陈栩的胸腔喷出一大块鲜血,飞溅在姜椒的发梢,眉眼,耳垂。
  他的柳叶眉淡了几分,侧容轮廓依旧勾出一个上扬的弧度。
  姜椒以视线描摹他。
  陈栩松开了她的手,却攥紧了她腰间的骨牌,细长的眼睛被雨打得睁不开了,喘息声断断续续,隔了好久才艰难地吐出一句:“你会把我也带在身边吗?”
  乌金玄铁,一箭必杀。
  徐靖安的哭声隐在雨幕,姜椒不必看她,便知道她在哭。
  “昔年父亲为护我南逃,被追兵斩于刀下。”
  陈栩艰难地转头望去,见她立在雨幕中,苍白的侧脸映着雷光,仿佛一尊没有温度的玉像。
  “我躲在井底,看着刽子手的刀落下前,砍向他脖颈的刀顿住了。”
  陈栩喉间微动,指节捏得发白,他望着姜椒苍白的侧脸,忽觉雨声都远了。
  两人同频的心跳,擂鼓般撞着胸腔。
  姜椒侧耳听着徐靖安压抑不住的呜咽,继续道:“因他临终前,一直喊着一个名字。”
  是爹,娘。
  “对卫兵来说,我父亲少时便被囚于宫中,父母音容少未得见,却在命悬一刻,呼唤起了陌生人。”
  可那卫兵的迟疑也只是一瞬。
  剑光如练,血溅三尺。
  陈栩艰难转头,正对上姜椒平静如水的眼眸,似乎一切都在她预料之中,“我便是这个时候,杀掉了追兵,将我爹的头带回桃花源。”
  雨丝斜斜割过,将三人的轮廓浸在水色里。
  “取首、复命、领赏,我不明白他的停顿,只道是父亲以示弱换得我一线生机。”
  陈栩仰首望着天空,任雨水冲刷脸上的血痕。
  有个声音告诉他,大错特错了。
  某个支撑他多年的东西轰然坍塌,他付出惨痛代价,只叫一切美好尽皆付之东流。
  你的一切,一切,大错特错了。
  姜椒的声音裹着雨幕漫过来,“直到周煜死的时候,他喊了一夜的爹娘,我才改了主意。”
  姜椒擅自改了周煜的遗言,想叫他成为复仇的工具。
  他执着半生的复仇,不过是他人精心编织的谎言。
  姜椒微微抬起头,轻声说道:“我想,人死的时候,会想回到最本源的地方,活着的时候却会想死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