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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古代爱情 > 三嫁太子 > 第104章
  从一开始,她想要的已经得到。
  “来时□□,去时两手空空,最终不过化作一抔黄土。”
  “又何必叫我尝遍生死离别之苦呢?”
  她为周煜守了一夜,看他犯了一夜的恶心,浑身泛白,口中依旧喊着爹娘的名字。
  她终于明白,她所求这一生再无法得到。
  什么天纵之才,不过是弄巧成拙,什么王权富贵,不过是南柯一梦。
  不知今夕何夕,是后悔,还是九死尤未悔?
  姜椒脸上的悲悼稍纵即逝,很快便笑了起来,“你叫我放下仇恨,如今,你没了恨,心口倒空出了个窟窿了。”
  “我是不会放下剑,也不会放下仇恨的。”
  姜椒松开手任红绳跌在泥地,将剑横在膝头细细擦拭,“我死后,会为我活着的时候的业绩赎罪,但不是现在。”
  陈栩的手指慢慢松开,剜心剔骨的疼痛渐近于无,最后的气力化作一声叹息,呵在她手背上,“真是……荒谬。”
  他掌心传来的体温却比雨水更凉,气若游丝,喉骨艰难地上下滚动,很快,便再无动作了。
  姜椒掐着徐靖安的脸拎她过来。
  徐靖安脖颈贴着冰冷的刃口,原以为等来的会是致命一击,却见对方突然松手退开半步。
  “你输得彻底。”姜椒望着对方惊恐又委屈的泪眼,突然觉得这场对峙可笑至极。
  姜椒看她,“后悔吗?”
  “很后悔。”
  徐靖安冷静下来,“日日夜夜活在恐惧里。”
  这具顶着靖安公主名号的躯壳,在姜椒起兵谋反的那一刻,便会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那你后悔吗?”徐靖安抬起眸小心地看她。
  “回忆不过是刻舟求剑,此一时彼一时。”
  “我……”
  “不必说了。”姜椒摇头打断,发丝垂落遮住半张脸,“我不后悔。”
  寒光骤闪,利刃直逼心口!
  徐靖安本能地闭眼,却只觉一阵刺痛从左肋蔓延开来——剑锋偏了三寸,堪堪避开要害。
  她附在她耳边说:“徐靖安。”
  其实她是个软性子,害不得人,只是太怕了,太怕了。一个人若是整日诚惶诚恐,幸福安定的生活一下就会被人夺走,一点风吹草动就担惊受怕,就会变得面目全非。
  在姜椒眼中,其实徐靖安还是个心性不全的小丫头。
  追兵围拢过来。
  “忘记是人最好的保护手段,选着忘记也是为了更好的活着。”
  她转身看向呆怔的徐靖安,哑声道:“徐靖安,活下去。”
  姜椒自崖上一跃而下,徐靖安几乎是本能地扑过去,恐惧让她脸色惨白如纸。
  一双有力的手掌突然覆上来,稳稳托住她逐渐下坠的重心。
  追兵的身影已映在崖边,马蹄扬起的尘土扑在脸上,徐靖安声嘶力竭地喊:“你把手给我。”
  徐靖安五官因用力而扭曲,汗珠顺着下颌不断滴落。
  姜椒被艰难地往上拽了几分,却在这时,反手按住徐靖安的手腕,借力将自己撑起,手肘抵在崖边潮湿的泥土上,整个人几乎贴了上去。
  她喘着气,在徐靖安耳边道:“我啊,是靖国公主姜椒,靖臣统率,废帝的女儿,最后,才是你的殿下。”
  迎着徐靖安惊恐的眼眸,她拼尽全力地抓紧崖边,突然倾身,含笑吻了一下她的脸颊,这温热又仓促的触碰,如惊雷砸在徐靖安心上。
  徐靖安侧了一下头,两人的唇一下碰在一起。
  姜椒将一枚药丸自舌尖递来。
  下一秒,力气散尽。
  “不——!”徐靖安踉跄着向前扑去,指尖堪堪勾住那只冰凉的手。她双腿一软,瘫坐在地。
  树下是高耸的山尖,千尺悬崖,粉身碎骨。
  姜椒整个人已化作离弦之箭。
  千丈悬崖下,风声吞没了所有余音。
  徐靖安呆呆地看她消失在山间云雾中。
  她眼泪不住地向下流,压着喉咙干呕,可常年催吐,叫她一下就将这枚药丸吞了下去。
  姜椒不会回来了。
  姜椒不会回来了。
  直至被一干人扶住,路过陈栩的尸首,她始终缄默,由着他们架着自己离开。
  面对大理寺盘问,徐靖安先是缄默,而后对答流畅。
  “那是谁?”
  徐靖安抬手指向一旁伏案的女孩。
  “是岑安大人的女儿。”
  “岑安的女儿,我记得和我年纪相仿。”
  下人骤然跪地,“岑小姐六年前入土为安,您忘了?”
  徐靖安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一个理想的世界,爱她的人,却一个没活下来。
  第60章
  端来的案上摆了一瓶鸩酒,一枚墨绿的药丸。
  李均捏起药丸,这便是忘忧,只是岁月更迭,药效已大不如前。
  料想他带着秘密,只消交代后,再忘干净,王絮不会杀他。
  李均垂下眼眸,喉间溢出一丝喟叹。
  忘记一切幸福地活下去……
  他闲坐书房,展卷观书,赏鉴丹青,又至园中浇花松土。待诸事毕,方才服下丹药。
  他突发奇想地想上山,去给父母上坟。毕竟,待药效发作,谁还能替他尽这孝心?
  转念又自嘲一笑。
  这些年他宦海弄权,家财万贯,想来父母在九泉之下,怕是早已享尽荣华了,哪里还缺他这一炷香?
  来不及了。
  甲胄碰撞的铿锵声由远及近,门被推开,一队官兵如乌云蔽日般涌入,王絮瞥见案上玉盘空无一物,心下了然,道:“你信誓旦旦,说什么臣心如水,这便是你的衷心?”
  如流水溪涧一样的衷心,却不是对她。
  李均穿着深色外袍,靛蓝的衣襟,裁剪得错落有致,衬得人清瘦利落,眸中带着疏离的冷,垂眸时偏又泄出一丝不该有的温柔,似从旧年风雪里走出。
  他拈了一片叶子,在手心闲闲地把玩。
  王絮指尖掠过腰间软剑,青锋未出鞘已带起破空声,案头那盆开得正好的绿梅首当其冲。
  李均指尖摩挲着枯叶,似乎周遭剑拔弩张皆与他无关。
  王絮将那一盏盆栽打落在地,眼神有奚落的意味:“你三番四次的针对我,我如今却要放了你,真是不公平。”
  李均神色淡然,笑意不减:“那你也拿我没办法呀。”
  三尺内修竹应声而断,竹叶纷扬中她欺近他身侧,剑尖抵住他咽喉:“把你做的事,交代清楚。”
  剑刃在枝叶间游走,所到之处,落红如雨,满地皆是断枝残叶。
  李均终于叹了口气,上前一步握住她持剑的手,柔声道:“何必拿它撒气,手打疼了吗?”
  王絮反手劈开他桎梏,将人重重掼向墙面,紧跟着用剑尖挑起他下颌。
  李均因疼痛而微红的双眼微微闭上,剑尖抵住他喉结时忽然笑出声,殷红血珠顺着刀刃往下淌。
  “你还是不要打我比较好,”他声音带着一丝喟叹,“你打我,叫我的心一阵酸疼,快要化了。”
  剑尖下,李均略微垂下眸,含笑望向王絮,“让我高兴的事,你想必是不愿做的。”
  王絮一时握剑顿在原地。
  “够了吗?”李均忽然伸手握住她剑尖,鲜血顺着掌心流到她握剑的虎口,“时间不多了,我想心平气和的和你说几句话。”
  “你想想,”王絮的剑尖终于落地,李均借着她松手的力道滑坐在地,微笑开口,“当年你看见我穿长衫骑马,追着车辇跑丢了鞋,可还记得?”
  “你怕忘记。”王絮垂眸道,“可是这些对我无足轻重。”
  “你真的一点都没想起来。”
  李均痛得呻吟,顿在原地:“是我追你,跑丢了鞋,再好好想想,就当我求你了。”
  王絮猛地后退半步,她分明在他眼中,看到了悲哀与怜悯,不是对这些花草树木,是对她。
  李均近乎央求地问:“想起来了吗?”
  李均濡湿的眼睛,贪婪地看她,看一眼少一眼一般。他的呼吸声的越来越重,脸色苍白,甚至眉毛也灰蒙了几分。
  这不对劲。
  “你疯了!”她惊呼着扑上前,却被李均扣住手腕。相触的掌心一片冰凉。
  将死之人的掌心总冷得惊人,冷得他指尖不住地发颤,李均倚着墙勉强支撑身形,喘息声起伏不止。
  大约是在雨夜,她扑过身来,也带来一阵雨水的气息。难得地,李均就这样一言不发地看过来。
  他在她的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此刻李均艰难抬手,指腹悬在她脸颊上方微微发颤:“这么美好的记忆,我怎么舍得忘记?”
  “让我再看看你吧,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谁家白玉郎,回车渡天津。看花东陌上,惊动洛阳人。
  景徐七年,李均奉旨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