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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都市言情 > 黑布隆冬 > 第50章
  “你还年轻,以后的路长着呢,你选择这么一条路,只会走得更艰辛,到时候爷爷就算去了,见了你爹娘,也不知如何向他们交代。”
  宋余眼睛一红,几乎忍不住落泪,他摇头道:“不会,爷爷身体康健,会一直陪着五郎的。”
  老侯爷道:“爷爷也想一直陪着五郎……”
  “可人都会老,会死,”老侯爷说,“到时候爷爷走了,你与姜焉在一起,现在你们都年轻气盛,有情万事足,可情之一字最难捉摸,过个几年,情了了,你要怎么办?”
  “更不要说姜焉是武将,战场之上,谁也不知明日事,就如你爹娘一般,如果姜焉——”老侯爷说,“你又要怎么办?做个孤零零的人间鬼吗?五郎,人活在世上,不能做天上的纸鸢,只有一条线系着,否则线断了,纸鸢也毁了。”
  “两个男人在一起,不止受人冷眼,说不得还会被疏离冷落,到时没有子嗣,没有亲朋,哪日你们之间的线断了,要怎么活下去?”老侯爷悲悯道,“人世多艰,多些牵挂,才更有抵御风霜的意志和勇气。”
  宋余已经没有了父母,身边虽有如宋冯等家人的爱护,可到底不是至亲,老侯爷怕自己有一天也去了,宋余真的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他怕他孤单。
  宋余怔怔地看着老侯爷,他没有想到,祖父已经为他想得这么远,他眼睛泛红,用力眨了眨才忍住,他哑声说:“爷爷,孙儿明白你的意思。”
  “孙儿相信姜焉,更相信自己,”宋余朝他露出一个笑容,道,“这些年来孙儿明白了一个道理,人生无常,谁也不知明日事,不如珍惜当下。这世上能遇上一个真正喜欢的,并想与之共度一生的人并不容易,孙儿不想为了将来未定之事放弃眼前人。”
  “我与姜焉如能和我爹娘一般,那自是皆大欢喜,若是不能,也不是什么要命的,不可承受之事,不过情爱而已,我宋余拿的起放的下。至于去边关,不是因为姜焉,是因为我想去。”
  宋余双眸闪亮,意气风发,言语落地有声,说:“我想像父亲母亲一样,守土卫疆,护佑大燕百姓,我要完成父亲未竟之志,将大燕旗帜,插在草原的鹁勒山上,让胡人再不敢犯边!”
  “这是父亲的夙愿,也是我的夙愿。”
  第43章
  相较于宋余与姜焉之事,长平侯其实更在意宋余远赴北境投身行伍一事,毕竟宋余和姜焉都年轻,长平侯自己也年轻过,情爱少年时才热烈,真正能长久的又有几人?姜焉身份也不寻常,时日一长,龃龉就多了,感情最经不起消耗,说不得那股子新鲜劲儿过了,二人就都回归正轨了。
  从军不一样。
  那是真正要上战场历经生死,宋家祖上虽跟着大燕太祖打江山,可几代富贵下来,宋家三代人中再从戎的,也不过一个宋廷玉。想到宋廷玉老侯爷就阵阵心痛,无法释怀,宋余能从战场上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上天庇佑,长平侯哪里愿意再送他去战场。
  他再经不起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了。
  祖孙二人聊了许久,后来长平侯也未应允宋余去北境一事,只是说他再想想。冯玉川说想让宋余去江南,长平侯倒是真有几分意动,如今宋余已经大好,去了江南,姜焉一个迟早要去戍边的边将总不能追去江南,他再让冯家人将宋余留个一年半年的。如此一来,姜焉和宋余这事儿说不得就吹了,他再装装病,宋余孝顺,准舍不得离开。长平侯叹了口气,没想到一把年纪了还要给孙子耍心眼,可他实在不忍心严词拒绝宋余,天知道要换了其他儿孙,长平侯就请家法了。
  长平侯甚至想,宋余选择在这个时候对他坦白,没准儿就是吃准了他不忍心——这小子小时候就最有主意,鬼精鬼精的。
  结果,鬼精鬼精的宋余没过两天就先斩后奏,直接让姜焉登门了。那日也是个天朗气清的好日子,姜焉备了厚礼,宋余早知他来的时辰,着下人推他出去时,姜焉已经到了,正和门房大眼瞪小眼。
  门房也无奈,不知怎的,前两日老侯爷突然传了话过来,说齐安侯府的帖子直接退回去,他要是自己来了,也别放进来。
  这不,齐安侯还真来了。
  姜焉委屈巴巴地望着宋余,宋余摸了摸鼻尖,道:“齐安侯跟我来吧。”
  门房犹豫:“可是,侯爷有令……”
  宋余说:“爷爷那儿我去说,”他看了看姜焉,朝他招了招手,姜焉挺直脊背,屁颠屁颠地就挨近了,扶上轮椅椅背,道:“五郎,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宋余说。
  姜焉道:“你怎么知道你爷爷会不让我进门?”
  宋余仰头意味深长地瞧了他一眼,道:“若是我不来,你岂不是连宋府大门都进不得了?”
  姜焉咧一口白牙,笑嘻嘻道:“五郎小瞧我,我再等一炷香宋大人便要回来了,做官的都讲究,我好歹是陛下亲封的齐安侯,他总不能不请我进去,”他又叹了口气,说,“没法子,谁让我现下就是那要娶富贵人家小姐的穷书生,想吃天鹅的癞蛤蟆,只能想尽办法了。”
  宋余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话?”他慢悠悠道,“叙宁,你说爷爷怎么突然让门房拦着你不准你进府?”
  姜焉面皮紧了紧,干笑道:“兴许是不满我带你出去玩儿,却没将你好好地带回来吧,”他生硬地转了话题,道,“啊对了,五郎你腿如何了,大夫今日来看过了吗?”
  宋余看着他顾左右而言他,轻轻笑了,道:“你昨儿晚上不是才看过?”
  “啊哈,是吗?”姜焉清了清嗓子,道,“我这也是关心你嘛,昨夜到现在也有五六个时辰了。”
  宋余:“你不是今早天亮时走的?”
  姜焉闭上嘴,伸手揪了揪宋余的发尾,嘟哝道:“太聪明也不好,还是从前可爱……”
  宋余笑盈盈地看着姜焉,姜焉看着他眼中的自己,也笑了一下,旋即又紧绷起来,问宋余:“一会儿就要去见你爷爷了,五郎你瞧瞧我今日怎么样?可还算妥当?”
  姜焉不说宋余也早就发现了,姜焉是胡人,纵是在京都一应穿着都和燕都贵族趋同,平日里却也有些习惯是依着胡人风俗,诸如喜欢戴颜色斑斓的耳坠子耳环,玛瑙、玉石或珊瑚磨就的链子,衣袍也好艳丽,和大燕贵族推崇的雅致清淡迥然不同。今日姜焉却很规矩,一身苍蓝色云纹锦袍,腰间挂着白玉环佩,金冠束发,生生削弱了几分张扬,看着很是稳重矜贵。
  宋余上下打量着姜焉,姜焉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还有点儿窘迫忐忑,追问道:“如何?”
  宋余笑了一下,道:“很好。”
  “其实你不必如此,做你自己便好,”宋余说,“爷爷会喜欢你的。”
  姜焉严肃道:“那可不成,我总要让老侯爷看到我的诚意,”他压低声音对宋余说,“至少在他老人家面前我得像一匹乖顺的小马驹,好让他知道,你能驾驭我,在整个京都也没有比我更出色的儿郎了,你与我在一起定会幸福的。”
  宋余莞尔。
  姜焉看着宋余,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耳朵,宋余握住他的手,扬起脸,二人目光相对,姜焉捏着他的指头就想凑唇边亲吻,就听前头传来脚步声,当即做贼似的松开宋余,佯装出一张正派端方的脸。
  “五郎,你去哪儿了?”冯玉川小跑了过来,他道,“我和我娘去你院中都没见着你。”
  来的正是冯玉川和他母亲冯苓。这是姜焉第一次见到宋余的这位姨母,最先让他惊讶的却是冯苓那和他们部族姑娘驰骋马背才有的肤色,京都的贵族妇人雍容白皙,冯苓却如开在悬崖峭壁的花,或许不惊艳,却让人见之难忘,尤其是那双眼睛,自有一番睥睨恣意。
  宋余见了人,乖乖叫道:“苓姨,表哥。”
  冯苓见着宋余笑了笑,道:“五郎,今日可好些了?”
  宋余道:“好些了。”
  冯玉川瞧着姜焉,好奇道:“五郎,这位是……”冯苓也将目光投向姜焉,姜焉知道宋余极为尊重这位姨母,顿时紧绷了心弦,抬手行了一个晚辈礼,道:“晚辈姜焉,见过夫人。”
  冯苓若有所思,道:“……齐安侯?”
  姜焉道:“夫人称我姜焉便是。”
  冯玉川惊咦一声,道:“齐安侯?不就是陛下年前封的那位云山部族的少将军吗?”他瞅瞅姜焉,不知自家表弟怎么会与一个外族人相熟。姜焉一时也不知如何说,他已与老侯爷坦白了自己对宋余的心思,自是不能再当着冯苓的面说他与宋余一见如故云云。
  冯苓看了眼宋余,又看向姜焉,眼神里多了几分不容闪躲的审视打量,沙场上生死当前也从容不迫的异族青年难得的生出几分忐忑,脊背发麻。
  宋余轻声道:“苓姨,叙宁是我至交,也是我喜欢的人。”
  他这话一出,场上其余三人都呆住了,姜焉完全没想到宋余会如此直接,冯玉川还诧异地挠了挠脑袋,说:“什么……喜欢的人?五郎你这话怎么说的像是给我们引荐你中意的姑娘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