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怎么怎么不接电话啊哥?”秦情的语气有些焦急。
“一只手忙不过来,刚拿出来,就断了。”封存那边的背景声音有些嘈杂,似乎还能隐隐听到音乐的响动。
“你在哪儿啊?”秦情问。
“超市。”封存说,“就门口那个,被你拯救过的生鲜超市。”
秦情长舒一口气:“我来找你吧,咱们在哪碰头?”
“收银的地方吧。”封存说,“我都快逛完了。”
秦情穿上外套,帽子一戴就出了门,一路跑到超市,拍拍肩头上的雪,身体还热乎乎的,都没觉得冷。走到收银台附近时,他远远看到封存正在排队结账,于是就缓缓停下了脚步。
他很喜欢看到封存站在人群中的模样,周身围绕着烟火气,但同时又是那么夺目耀眼。
封存站在自助收银机旁,费了好些功夫,才把购物袋打开,他装东西的动作很慢,旁边有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等得那叫一个不耐烦,她一边跺脚一边小声嘀咕:“我爷爷都比你动作快!”
封存转身,笑吟吟看着她:“体谅一下残疾人嘛。”小女孩这才发现,他只有一只左手能动,忽然就羞红了脸,主动帮他收拾起了东西。
封存也不客气,他撇下小女孩,转身回到超市,几分钟后,拿了两盒彩色糖果走出来,小女孩接过糖果,一并帮他扫完条形码,装进了口袋。
封存付完钱,对她说了声谢谢,拿出一盒糖果塞到她手里:“吃吧,刚货架上拿的,你看到了啊,不是坏人,没下毒。”
小姑娘一甩辫子,圆滚的眼睛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我知道,你不是坏人,你是残疾人!”
封存没忍住笑:“残疾人也有大坏蛋,知道吗?以后不能看人缺胳膊少腿儿就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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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情看封存拎着东西出来了,他上前几步,把购物袋接到了自己手里。
“被小孩儿嫌了?”秦情笑着问他。
“啊,你就在旁边看我笑话呢。”封存说,“她说他爷爷动作都比我快,我让她多多体谅残疾人。”
秦情心里动了一下,原本还很担心封存难以适应旁人眼光,没想到人家自己一口一个残疾人,把这份暂时的“残疾红利”享受得心安理得。
“我还以为她是看你帅才帮你呢。”秦情说。
“说不定也有这个原因啊,长得帅的人看着面善嘛,你看要是来个残疾李逵她帮是不帮。”
秦情乐呵呵笑了,走到超市门口,他突然想起什么:“明天是二十四号吧?你等我一下,我得再跟马儒骏打个电话,挪一下会议时间。”
“怎么了?要过平安夜啊?”
“不是得陪你去医院复健吗。”秦情说着,拿出了手机。
封存把他的手按了回去:“得了吧,每回就去抓握小球,夹夹豆子,有什么陪同必要?”
“我就是想亲眼看着,它一天比一天好。”秦情说。
“我自己去。”封存说,“你站那儿我紧张,配了个监考老师似的。”
“你怕考试啊?”秦情抬手替他整理了帽檐,“还以为只有我这种学渣害怕呢。”
封存低头亲了他一口。
“我操。”秦情赶紧回头,左右看了两眼,“大庭广众的,不怕人看啊!”
“你以为你帮我整理帽子,和当众接吻有很大区别吗?”封存说完这话,推开门,走进了大雪里。
回到家,封存咬着衣领脱下外套。
秦情呆呆看了一会儿,然后兴冲冲地走到客厅,把袋子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倒在了茶几上,好家伙,全是零食,没一个正经菜,唯一的健康食品,是两瓶酸奶,还是加了糖的风味乳。
封存扯掉帽子,抓了抓头发,他头发有些长了,好长时间没剪过。在秦情收拾零食的这段时间里,封存上楼换了一套特别轻便的宽松家居服,然后回到一楼,盘腿坐在沙发上,突然就跟头发较起了劲:“早上都没觉得它这么长啊,想拿个推子全剃了。”
秦情无奈叹息:“我前天问你要不要出去剪头发,你又不去。”
“前天是前天,今天是今天,”封存摸着头发,肉眼可见地有些不爽,“要不你来剪。”
“我不!”秦情拒绝得很干脆,“我没那金刚钻,不揽瓷器活。”他打开一瓶酸奶递给封存。
封存接过,喝了一口,又说:“口袋里有盒五颜六色的糖,超市里没你平时吃的那个牌子。”
“我已经吃了一颗了,”秦情张嘴,朝着他吐了下舌头,色素染得绿油油。
封存笑了起来,然而没几分钟,注意力又再次回到了头发上。
“我突然想起来!前几天品牌方送了我一顶新帽子,我不适合那玩意儿,想给你来着,忘了。”秦情从沙发上站起来,“我上去拿啊!”
秦情把一顶很柔软的黑色冷帽戴在了封存脑袋上。
“好看。”他直白又真诚地说。
这帽子一戴,好像就把封存和头发较劲的心封印起来了。秦情说:“咱中午随便吃点吧,”他指着花园笑,“我先去堆个雪人。”
“好啊。”封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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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情在花园大显完身手,回到客厅,封存已经靠着沙发睡着了。他把帽檐拉下来,遮住了眼睛,只剩鼻尖、下巴露在外头,看上去特别清瘦。
秦情单腿跪在沙发上,小心翼翼掀开封存的帽檐,在他眼皮上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光滑细腻的皮肤带着温暖的热度,秦情感觉嘴上是甜的,像是吻过了一块轻盈柔软的棉花糖。
封存眯了一会儿,自然醒了,他看到花园里一个巨大雪人已经成形。
秦情端着热牛奶从厨房走出来:“醒啦?”
封存望着玻璃门外点头:“有进步啊。”
秦情纳闷儿:“什么?”
封存打开手机,伸到秦情面前:“和它比,不是很有进步吗。”
秦情张了张嘴:“你......你看到了?”又从封存手里抽过手机,“怎么还设成壁纸了,什么时候设置的?”
“就我们离开别墅那天。”封存转头看着他,“一直到现在,没换过。”
秦情拍拍脖子,又摸摸大腿:“我以为你那个时候......就是......我其实当时......我不知道,就是......我不知道你拿我......我心里很没底的,我不确定你到底......”
到底爱不爱我。
“爱的。”封存摸着他的脖子上的纹身说,“比这一天还要更早,但具体什么时候,我也不知道。”
秦情微怔,他凑过去抱住了封存。他感受到胸口有一团暖融融的东西正在膨胀,像太阳似的,把他的世界到处照得亮堂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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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春后的某一天,秦情拿着摩托车驾照,欢欢喜喜回家,却发现封存胳膊上贴了新的纱布。没等他开口问,封存主动解释道:“我去洗纹身了。”
秦情低头仔细看他的手臂:“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想着要洗啊。”
“那都不是我的东西,”封存说,“但伊卡洛斯留下了。”
“不疼吗?”
“你觉得呢?”
秦情笑了笑:“那你还得疼好多次哦,一两回洗不干净的。”
“我又纹了两个新的。”封存说。
秦情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纹了洗,洗了纹,哥你是不是太闲了,非要找虐?”
封存转身,脱下上衣,秦情看到他的尾椎左侧,跟自己后背的那块烧伤重叠的地方,多了两串八位数字。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两个日期,一个是自己拖着行李箱,擅自闯入封存家里,死皮赖脸非要认人当哥的那一天,一个是去年春分,三月二十一日,他回国的日子。
秦情捂着脸,搓了搓,他心里有些触动,但他不想再流眼泪了,他扯过封存的t恤,帮他套在了脑袋上,然后埋头在他后背上蹭了一蹭,用很高昂的声音说:“我拿到驾照了!”
“恭喜啊,”封存说完,转过身来,“那晚上要不要庆祝一下?”
“怎么庆祝?”
“去听我唱歌。”
“唱歌?”
封存点头:“nancy写的,自己不愿意唱,又找不到别人,就给我了。夏天、夏至最近工作闲,天天在柯舒维朋友那个酒吧弹琴玩儿,我有空会去坐坐,偶尔被拉上去唱两首。”
“我怎么不知道。”秦情说。
“秦老师最近不是日理万机么。”封存笑着拍了下秦情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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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秦情在酒吧,看到了好久不见的nancy,她老公也在,加上封存,他们四个人坐了一桌。台上有乐队在演出,乐队的名字不叫“收容中心”了,夏天夏至两兄弟,已经成功在另一支乐队重新就业,主唱是个女生,声音还蛮醇厚的。
封存这在这边喝着酒,正跟nancy聊着前阵子首演的《南乡子》,女主唱对他挥了挥手手,封存特别仓促地,被他们拉到了台上,手里的酒杯都没来得及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