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河最终的嘱咐是什么意思?他隐隐地不安。
刘莽出狱后,是沈执摆平的,但究竟用了怎样的手段,他一概不知情。
沈执洗澡后出来,封燃已经睡着了,这一夜相安无事。
第二天宋西岭招呼他们一起吃顿饭,封燃百般推辞,但沈执说去去也好,封燃拗不过他,去了。
席间他依然无精打采如哑巴一样,埋着头给何川发消息,说自己晚上回去收拾东西。何川问他住几天,他说大概一晚。
何川接着问他为什么不在江市了,他打出“我不喜欢”,看了看,删删改改又打“没事干”。
“封燃,你怎么了?”忽然有人问。
封燃抬起头:“啊?”
是宋西岭说:“饭菜不合口味吗?”他担忧地看着他,“怪我没问你们意见,给你看看菜单,再点两个吧。”
封燃连忙摇头:“不是,我不饿。”
宋西岭只好说:“好吧,沈执你看看加点什么。”
沈执便接过菜单,添了一个小吃,又给封燃加了个面。
这时其他三人都吃得差不多了,只剩封燃慢条斯理吃一大碗清汤面 。
他们正聊摄影艺术,封燃虽然同宋西岭在摄影工作室共事过,但一句茬都不接,注意力转回到何川消息里。他没回复的空当,何川连发三条。
「你这一走,以后再不回来?」
「?」
「过几天是我爷爷的忌日。」
封燃看了看,懂他的意思:「需要我去一趟?」
「嗯。」何川回复。
虽然不知道何川为什么要他去,但是这样一来,还要在江市多住几天。倒也无所谓。具体原因,等碰面再问也不迟。
他打字:「没问题」
突然有只脚在桌下轻轻踢他一下,他抬起头,对上沈执的目光,正带着一点责怪。
封燃垂眸,把手机收入口袋,继续吃面。
他很少这样不懂事,在饭局上尽显局外人身份,将“我压根不想来”写在脸上。
方桌对面的情侣察觉到他们之间微妙气氛,宋西岭按捺不住,说:“你俩是不是吵架了?”
沈执神色松动:“我们没吵……”
封燃胸中一阵厌烦,说:“其实我俩早分手了。是我没告诉任河。”余光里沈执扭头看过来,封燃却不忍回望他。想也不用想,一定是足够让他心软的神情。他接着道,“谢谢你们今天请客,有机会我——”
身边凳子一响,沈执起身走了。
不好说是谁拂谁面子,总之唯有宋西岭如同被当场打了一掌,脸色通红。封燃反倒自在了点。
他筷子搅动剩余的面条,懒得去追沈执——反正他走不远。
傅珩之打圆场说:“你不去看看?”
“一会儿再说吧。”
宋西岭小声说:“我说错话了。对不起。我以为你们只是闹别扭。”
“和你有什么关系。”封燃忽然一笑,“生疏了,你以前可从不这么道歉。”
“可能是不怎么联系,我们确实……”
“很正常。”封燃安慰,“人都会变的。何况我们确实很久没见了。”
一顿饭不知是什么滋味。辞别二人后,封燃沿街走出,果然,不一会儿,沈执神不知鬼不觉地跟在身后,封燃一回头,两人差点相撞。
沈执不撒气也不抱怨,安安静静站定了。
封燃说:“我去江市收拾行李。”
“你和何川联系过了?”
“对。”
他拦下出租,目的地报车站,沈执就这么跟着。
天气闷,车里摇摇晃晃,不知觉中困意来袭,封燃睡得东倒西歪,一睁眼自己枕在沈执大腿上。沈执手搭在他肩上。
沈执不咸不淡地说:“醒了。正好快到了。”
封燃立即坐直,然而腰连着脊梁骨一大片,疼得要断了一样,腿也发麻,像有千根针扎。
他呲牙咧嘴伸展身体,沈执看见了,伸手替他按摩,说:“票我买了。一会到高铁上好好休息。”
“真是麻烦你了。”封燃对沈执过度的体贴莫名不安。
沈执也不说什么。直到在候车室等待,他才忍不住了似的,问:“你为什么那样说?”
“什么?”
“你挡酒时说我们是朋友,吃饭时又说我们已经分手了。”
封燃正闭目养神,打了个呵欠说:“我只是实话实说吧。”
“你原来是这么想的?”沈执说,“那我到底算什么?”
“你算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沈执心被狠狠一揪,像一块湿海绵被狠狠攥紧,流出酸涩的液体。
他还是怀着一点希望问:“你说我算什么。”
封燃失了耐性,睁开眼睛说:“前男友,炮友,朋友,朋友的哥哥,没有血缘也没有关系的弟弟——这么多,总有你满意的吧?你选一个。”
沈执的呼吸因情绪波动而加重。吃饭时明眼人都看得出他还爱着封燃,可封燃直接将话说得那么不留余地,一点面子不给。
他现在只不过拿个乔,封燃说一句好听的哄哄他,这个事便过去了。可他不肯。
他不肯说半句中听的话,让他称心如意一点。
沈执很想说凭什么他可以在陈树泽父母面前装男朋友,陈树泽又算什么。凭什么。
却还是吞到肚子里。
他怕提起陈树泽,会是火上浇油。
只好伤心地将视线移到自己的鞋上,一点点消化汹涌的情绪。比吞针还难受些。
封燃看他难过成那样,心里烦乱如麻,站起来走远了些,眼不见心不烦。
去趟卫生间,出来又买了两瓶苏打水。终于差不多该排队了,他喊了声沈执,两人一起去检票上车。
晚上十点才到站,封燃一路上睡得昏天黑地,醒来时,沈执正发呆看着玻璃。
沈执从倒影看见他,转过头来,给他递水。
封燃说:“到哪了?”
“还有十分钟到江市。”
下车后沈执依然跟着他,他说他去何川那里,沈执说:“这么晚了,直接去我出租屋吧。”
一路上,那些烦恼终于消失得七七八八,终于能够正常和封燃说话,控制自己不胡思乱想。
“你那里就一张床。”
“我打地铺。”沈执豁出去了。
“啊?那说话算话。”封燃忍俊不禁,他本意又不是这个,突然想起一事,“你那房子还租着呢?”
“当时一租租了一年。”沈执面露窘迫。
“那走了多亏啊,你就在这住呗。”
“不要。”沈执后悔说了实话,封燃又多一个劝自己不在他身边的理由。
到达出租屋,沈执才想起去封燃老家之前,他做好了不给自己退路的打算,衣服都寄到封燃家,沈渊问他要那一床被子和枕头,也让他拿去了。电费没缴,家里乌黑一片。
封燃站在空荡荡的卧室:“怎么说?咱俩一块打地铺?”
最后两个人跑到酒店开了一间房。
第二天醒来,沈执罕见地不在,正好快到中午,酒店催退房,封燃直接赶到何川那儿。路上他给沈执发了消息,对面迟迟没有回复。
一段时间没见,猫还记得他,何川看他和猫玩耍,淡声说:“楚明想养,送他了。”
“啊,说送就送?”封燃意外,“靠谱吗他?”
他对楚明印象不佳。
“我会定期过去。”
封燃恋恋不舍地摸猫:“你主人要把你送走了。去新家后少吃零食,小心人家讨厌你啊。为什么要送走,在这里不好么?”最后一句,是问何川。
何川说:“我常搬家,他跟着我受罪。”
“又要搬?”
这一句,何川没回答,封燃也没追问。
这一次来江市,大概是可预见的很久的将来里的最后一次。因此又去车行拜访了李师傅以及那群孩子们,这些年轻人待不久,生面孔增加许多,封燃没多少认识的。小福得知他回老家,羡慕不已,要一起回去,但被其他人赶去应付新开进来的客户,不舍地同封燃笑闹几句,还是说了再见。
封燃把自己详细的住址同联系方式留给李师傅,嘱咐他有事一定联系自己,又拿出一部新手机和几张钞票。李师傅笑笑,收了手机,钱没要。
他失去了沈执的行踪。
从酒店的床上醒来之后,他再也没见过沈执。
有时他坐在何川家的沙发上独自喝酒,酒精上来时,他常常想起沈执,想起他不辞而别。他甚至怀疑是否那一晚的一切只是幻觉,也许沈执压根没从海市离开?
沈执不再纠缠他,这应该是好事。可他总惴惴不安,给沈渊打电话,问沈执有没有联系他。
得到了对面的阴阳怪气:“联系我?他恨不得世界上只剩下你跟他,谁也不要打扰你们才好。”
封燃很不爽:“你以为我乐意?你趁早劝他走人,别缠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