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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综合其它 > 留白 > 第98章
  “你朋友真的很多。”
  “不多,不多……”
  再往上,车开不进去,两个人下车,徒步上山,何川介绍这里其实是冷门的景区,但后山不对游客开放,倒也没有豺狼虎豹,只是一处寂静山林。那一块相较而言算得上平整的空地,周围没有高树,鼓起一片片的土包,封燃知道他们的目的地到了。
  何川从后备箱拿出大大的编织袋,封口一开,散落一地纸钱。
  他又取出酒,看向封燃。
  封燃说:“回的时候你要开车吧?我来。”
  他将酒一杯杯斟满,一处处敬去,辛辣的滋味从喉咙烧到胃里,这是60度的酒。
  何川和爷爷说话,封燃回避,听不见什么声音。幽林里晨光降落,昏暗的世界,只有车灯闪烁的光。
  他打开手机,电量所剩无几,而且依旧没有信号。
  他尝试走到高土上,连上一点点微弱的信号,他胳膊都麻了,渐渐接收到一些信息,有妹妹的,还有一些陌生号的来电。
  独独没有沈执。
  封燃疑惑中想,难道,他对他们之间若即若离的游戏腻了,这就是放弃的信号?
  这么快?
  归途,没网也没电,他昏昏倦倦。
  何川问:“你酒量不错?”
  “这你应该知道的。”封燃睁开眼,“何川,你之后什么打算?你要搬家去哪?”
  “我回老家。”
  “你……”封燃有点吃惊。
  “也不一定。”何川话锋又转。
  封燃看着他,又看自己手里的酒。又想起沈执,心中不知觉地苦闷,将剩余的都干了。
  上高速前,封燃想吐,这时意识已经不太清晰。何川停了车,他蹲在路边解决了半天。
  回来时,两三步路走得东倒西歪。
  眼前被加了一层雪花屏,什么都瞧不分明。
  “你醉了……你也会醉啊。”有人低声说。
  封燃趴在那人的身体上,迷迷糊糊地想,他怎么会醉呢。
  便说:“没啊。谁说我醉了。”
  什么东西在他眼前一晃:“这是几?”
  这不是逗弄幼儿园小孩吗!封燃有点恼火:“二啊!说了没醉。”
  “是三。我是谁?”
  “沈执。”
  封燃很得意,感觉自己对答如流。
  对方没有说话,也不肯拉他了,把他甩在车门口,径直走到另一端上车去。
  封燃跌跌撞撞爬回车里,说:“我睡一会可以吗?”
  “可以。”
  “就十分钟。”封燃说,“睡醒再让我喝点。”
  “嗯。”
  沈执常常不让他喝酒,他有一套理论,说同时间内体内分解的酒精太多,身体就会如何如何。
  但是他小睡一会儿再喝,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天似乎黑了。他拉了拉被子,感觉今天的床有些狭小,被子有点薄,伸展不开。但旁边的人却离他遥远。
  这床很怪。
  他说:“晚安吻有吗?”
  沈执躺在另一边没动。
  “来一个吧。”封燃说,然后倾身过去,把他揽入怀中。
  他们触碰的那一刻,沈执忽然用力将他拥抱。他的手指粗糙,封燃想,这是一双拿画笔的手……手……在向下……
  断片了……
  他们到达江市的时候,封燃仍在沉睡中。何川开了五小时的车,中途休息过,但杯水车薪,如今极累极倦。
  封燃的电话忽然响起,就放在他们之间,刚充电开机的。何川腾出手接起,对面传来沈渊的爆喝。
  “你在哪!你在哪!我给你打了二十个电话,你到底去哪了,为什么不接!”
  何川皱眉说:“他睡了。你什么事?”
  沈渊:“你……”他倏然反应过来这是谁的声音,“是你!你和他在一起,你们昨天和今天都……”
  “你什么事。”
  “沈执出事了!”沈渊声音发颤,犹用尽了浑身力气,咬牙切齿地吼道,“来中心医院,就现在。我非宰了你们不可!”
  何川伸手推封燃,好一会儿,封燃才悠悠醒转,皱着眉问:“到哪了?”
  “江市。”
  封燃浑身上下没一处舒服的,昨夜酒喝太多,头也疼,胃也疼,膀胱也疼。
  他好半天说:“先停一下行吗。我上厕所。”
  何川说:“你去哪上?”
  “那……先回家吧……”
  “你酒醒了?”
  “醒了。”
  “真的?”何川不确定。
  “嗯,头疼。我得回去睡一觉,车里睡不舒服。”
  “我先和你说一件事。”何川忽然严肃下来。
  封燃睁开眼,何川的车恰好稳稳当当停下。
  中心医院?
  封燃犹疑不定说:“来医院干什么?”
  何川说:“沈执……”
  封燃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相隔短短的两天,再次见到沈执,竟会是这样的情景。
  第89章 留白
  沈执仍在急救室中。
  封燃带着满身酒气飞奔过去时,迎面而砸来的,是沈渊的拳头。
  嘴里不干不净地辱骂,说封燃和何川有奸情,说他们不明不白厮混一个晚上的时候,他哥哥正在收拾封燃家里的烂摊子。
  封燃不明白这栽赃从何而来,连句解释都来不及,沈渊一巴掌呼上来。他十分火大,伸手招呼回去。
  两个人打得不可开交。
  然而沈渊落得下风,不多时躺在地上起不来,封燃见好就收了,沈渊一双眼还血红血红地瞪着他。
  看热闹的家属和病人早围得水泄不通,医生护士和安保人员费劲挤入,将他们围作一团,严厉批评。
  沈渊嘴唇破了,满脸淤青,使劲瞪着封燃。封燃眼角受伤,一脸无所吊谓的模样。何川在一边连连道歉。
  一场闹剧总算结束。
  沈渊拂袖离去,封燃一扯何川说:“你去问。”
  不久何川回来,总算得知前因后果。
  之前沈执替刘莽找了些活给他做,要他再不打扰封燃。可前些天他重新回来,流氓性情不改,扬言要卸了封燃一条胳膊或者一条腿。
  不得已沈执前去解决,发生了什么,所有人不得而知,结局是刘莽逃得不见人影,沈执浑身是血地躺在郊外。
  沈渊赶去时,他还剩一口气。
  何川叙述之后,说沈渊撂下一句话——让封燃看着办吧,他绝不原谅他。
  封燃的胸口里翻江倒海。短短的两天,天翻地覆。任河提醒他时,他该注意;沈执不告而辞时,他该追问……沈渊的拳头有迹可循,一切都是他的错,他的疏忽。
  何川紧紧扣着他的肩,什么也没说。
  在急救室外等沈执,这不是头一次,却是最久最难熬的一次。每一秒的时间被无限地放慢,无穷尽的痛苦和愧疚扎在心里,是麻木的滋味。
  他想起判决书下来的那一天,与今日感觉如出一辙。他即将面对的,也是同如高墙下永恒的绝望。
  一旦踏入其中,一切都不可更改。
  沈执,沈执。他又想起他们那第一面,那餐厅的门口,沈执向他展颜微笑,如同春风。
  那时他怎能预料今天,他怎能了解,沈执甘愿为他付出到这份上。先前他们纠缠得太久太久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段散乱复杂的关系。过去他和所有人都是线性的,一刀便可斩断。
  沈执,如同他生命中一个特别的bug,他束手无策。
  如今在急救室的门前,他却对一切明了了。这些分别的日子里,他多么牵肠挂肚着里面这个人,为什么装作不在意,为什么一遍遍地在心底狡辩。
  何川忽然说:“你该想想你下一步怎么做。”
  “我要报警。”
  “这之外,你要和沈执说些什么。”
  “我……”封燃声音哑涩,没能回答。他扶着墙站起来,走向楼梯的尽头。
  何川目送他,看着他慢慢蹲下去,在无人的角落,像一尊雕塑。
  那块阳光缓缓地离开,他的肩膀一下下抽动,却听不见声音。
  何川同他认识十多年,从未见他这样过。说不出是悔是恨还是心疼,何川把脸埋进手心中。
  不知过去多久,急救室的门一开,医生说沈执暂时没醒,要先转到普通病房去。何川缴过费回来,封燃不在楼梯口。而当他折返回到病房,里面正是那个熟悉的影子。
  他一动也不动,面对着病床上的人。
  何川替他们带上门,安静离去。
  封燃盯着沈执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右手,心如刀割。
  医生说沈执全身有不同伤处,除了轻微脑震荡和一些皮外伤外,最重的一处,在右手。
  昏迷后他的手遭遇锐器伤,肌腱部分完全断裂,同时还伴有神经、血管和韧带不同程度的损伤,要想恢复到同从前完全一样,几乎不可能。后续的治疗,也需要去其他城市专精这方面的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