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你并不是勾结魔界,而是想要回到魔界当魔主对吧?”
慕朝沉默了一瞬:“嗯。”
桑知听见慕朝的回答,却像是不满意一般,她蹙眉道:“你在撒谎。”
女人笃定地抬头,眼中哪里还有醉酒的一丝憨态,全然只剩下清明与探究。
“我是缺失了记忆,但是不代表宗门里其余弟子记忆也缺失了。”
第39章 沈枝清
桑知叹息道:“从密函中很明显可以看出来,最后一封与上一封间隔近乎半年的时间,这半年期间你为什么没有再与魔界交流?”
“理由很重要吗?”
桑知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这种突然发现对方似乎并不太想谈论的话题,她也不知道怎么进行下去。
她此次的目的主要便是为了引慕朝出来。
她不是傻子,通过旁人之口以及慕朝对自己的态度,她都能猜测到慕朝心悦自己。
而自己是否心悦慕朝这件事。
她有些摇摆不定。
平心而论,自己不太会喜欢上宗门里一个名不见传的外门弟子。
“若是不方便说,那便就此作罢。”桑知点头,示意慕朝自己已经明白他的态度,刚要站起身回屋子。
慕朝有些咬牙切齿地伸手拽住了她的手腕,似乎像是受到冷落的小狗,他握住桑知的手微微发颤。
“你当真,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嗯?”桑知一愣,似乎不明白为什么慕朝会这么闻。
后者站起身,上前半步,极具压迫感的阴影笼罩着桑知,像是要牢牢将她囚禁在身前一般。
那双漆黑幽深的眸子闪过一丝寒光。
“是记不起,还是不愿认?”
桑知沉默。
“记不起,即使记起了,我猜我也应该不会认吧?”
老五惊叫,“她疯了吗?她知道她在说什么吗?”老六赶忙捂住他的嘴,拼命把他往后拽去。
“若是我真的心悦你,你见我时不会这般小心翼翼;若是我真的心悦你,青瑶与木南风不会表现出犹豫的模样;若我真的心悦你,为何我会放任你堕魔?”
这些话语如同犀利的利剑,近乎残忍地刺穿了慕朝的心口,硬生生挖下来了一块块血肉,连筋带肉的痛。
桑知冷静地看向慕朝:“我这次引你出来,主要是好奇你要凌千绝做什么,以及你密函中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
“毕竟,魔主大人私闯青云宗一事,若要论起来到底有些不耻。”桑知挥了挥衣袖,转过身时背影萧瑟而又执拗。
庭院顷刻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桑知站在原地默然,正当她以为今日问不出什么多余消息后——
“你想要知道什么?”
慕朝的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强忍着没有吐出来,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桑知没有回答,只是转身静静地看向他。
似乎也有些意外于对方的妥协。
“你想知道魔界为何要囚禁凌千绝,还是我与魔界勾结的密函。”慕朝看向她。
“凌千绝身上的千机古弦是传闻中傀儡大师林雾所种,而林雾作为你的生母,她堕魔后为何被封印于千机古城?”
桑知将发间的一枚簪子取下,手指轻触那根簪子的铃铛,铃铛无声,像是已经沉寂了许多年。
她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
“这枚簪子,我娘亲又为何要留下来给我?”
“你若真想知道,可以随我去一趟魔界。”慕朝看着桑知眼底一闪而过的执拗,轻声道。
桑知收起簪子,微微一笑:“正有此意。”她顿了顿,“你帮了我…今日话语多有冒犯,但我们并不会成为敌人对吗?”
慕朝闻言,长睫微颤,避开了她的目光。
*
魔界
万魔窟血土遍布,百里内无一活物,当桑知踩在这片血土之上,能够嗅到空气中经久不散的血腥味。
脚下那湿润的泥土好似无数根触手,正在跃跃欲试地将她拉进地底。
慕朝走在最前面,一声不吭,周身强大的气场叫潜伏在不远处的死物不敢轻举妄动。
“万魔窟万年前镜妖折陨,留下了一块玄天镜,你若想去我可以陪你一同去。”慕朝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身后的女子。
在一片血红腥土之上,女子身着素粉轻裳,白皙脸颊因出汗而微微泛红,一双眸子此刻正好奇地东张西望。
“报酬是什么?”
桑知也不和慕朝推脱,直接问道。
“暂时没有。”慕朝走向万魔窟中,一个巨大的洞穴口出现了一面似水面般的琉璃镜。
*
桑知睁开眼时,天空正下着细雨。
冰冷的雨滴打在她的脸颊上,让她混沌的意识逐渐清醒,她记得自己刚刚进入琉璃镜后,整个人眼前一黑。
“这便是千年前的修仙界?”桑知想要坐起身,却发现自己的手臂竟然变得短小。
她惊恐地低头看去——原本修长的手指现在圆润小巧,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地刮在瘦小的身体上,明显大出了好几圈。
桑知颤抖着摸向自己的脸,触到的却是孩童般柔嫩的肌肤,她慌忙爬向不远处的小溪。
借着清澈的水面倒影,看清了自己如今的模样——约莫六七岁的小女孩,杏眼樱唇,眉眼间依稀能看出她本来的轮廓,只是稚嫩了许多。
“我就说为什么慕朝欲言又止…”桑知喃喃自语,根本没有想到自己穿越时空,竟然还会变小。
恐怕是琉璃镜没有办法承载那么强大的神魂,只得压缩。
她想到这,环顾了一下四周,只见自己正身处在一片陌生的山林中。
远处隐约可见炊烟袅袅,应该有人家。
桑知吃力地拖着过大的衣衫,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炊烟方向走去,她必须得先找到自己娘亲才行。
没走多远,一阵剧痛从脚踝处传来。桑知低头一看,一条青蛇正迅速游走,而她白皙的脚踝上已经多了两个细小的牙印,周围皮肤开始泛紫。
“糟了!”
桑知本想动用体内魂符逼毒,怎料自己这副孩童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了任何法术。
视线开始模糊,桑知踉跄着扶住身旁的树干,雨丝渐密,打湿了她过大的衣衫。桑知咬牙,拖着沉重的身体向不远处官道挪动。
她必须要找人帮忙,否则以现在的状态,恐怕撑不过半个时辰。
就在她即将倒下时,官道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声。
一匹白马踏雨而来。马背上是一位身着月白色剑客服的女子,头戴斗笠,面纱轻垂,腰间悬着一柄古朴的长剑。
“救……”
桑知用尽最后的力气呼喊,随即软倒在地。
白马在她面前停下,只见马背上的女子轻盈跃下,蹲下身查看她的情况。
面纱被风吹起一角,露出半张清丽绝伦的脸——黛眉如山,唇若点朱,只是眼神冷得像是终年不化的冰雪。
这张脸,桑知再熟悉不过了。
是她记忆中模糊而又清晰的沈枝清。
“娘…亲…”她无意识地呢喃出声,随即眼前便陷入一片黑暗。
等她再一次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简陋的客栈房间里,伤口已经被妥善处理,缠着干净的布条。
窗外雨声渐歇,一缕夕阳透过窗台斜斜地照在床前。
“醒了?”清冷的声音从房间角落传来。
桑知扭头,只见那位剑客女子正坐在桌前擦拭着长剑。
那柄剑也格外眼熟——
是沈钰手中扬名立万的厄雾剑。
此刻沈枝清已经摘去斗笠,整张脸完全显露——正是年轻时的沈枝清,只是与记忆中的人更加青涩,但眉宇间凌然的剑气并没有改变。
“多…多谢姐姐相救。”桑知警惕地选择称呼,心脏却狂跳不止。
沈枝清收剑入鞘,走到床前:“青竹蛇毒已解,你已无大碍。”她顿了顿,“不过你昏迷前曾经唤我娘亲?”
桑知心头一跳,下意识摇头:“我昏迷时胡言乱语,请姐姐见谅。”
沈枝清微微颔首,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换了个问题:“你叫什么?为何独自在荒郊野外?”
“我叫小知。”桑知用了小时候娘亲给她取的小名,“家人早已去世。”
屋内一时间一片寂静。
沈枝清审视着她,目光如剑般锐利。
桑知强装镇定,不敢露出任何破绽。良久过后,沈枝清这才道:“我奉师父下山历练,不可带你同行,你在这间客栈歇息几日便回家乡吧。”
桑知心口一紧,小手不自觉捏紧了床上的被褥,顿时眼泪汪汪地看向沈枝清。
“你先歇息吧。”沈枝清似乎也察觉到了桑知那失落的小表情,她转身收拾行囊。
桑知好不容易拜托慕朝把自己送到千年以前,怎么可能会愿意放弃跟在自己娘亲身边的大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