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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何况,今夜这猎物如此地知情识趣。
  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两点,谢忱洗完澡刚要上床,夏清和滚了一下,将被子全都卷到自己身上:“你可以走了。”
  “用完就扔啊。”谢忱站在床前盯着裹成一个白色大茧的人。
  “不然呢,还留着过年?”夏清和打了个哈欠,看上去困顿极了,眼睛都慢慢半阖起来,“快走吧,祝你过年好。”
  后天就是新年,北平的戏份卡在年前彻底拍完了,剧组从明天开始正式放假,年后再开机就是在苏城了,整部电影也进入尾声。
  除夕这天,谢忱跟着爸妈回到爷爷的四合院,陪老爷子一起过年。
  年夜饭端上桌,四个人围桌而坐,满堂贴红挂彩,桌子上却寂静无声,大家都很客气,客气到有些陌生。
  毕竟一年也见不了两次,各忙各的,各过各的。
  几杯白酒下肚,老爷子开始有些脸红脑热,听着院墙外传进来的鞭炮声混合着小孩子的嬉闹声,停了筷子,看向谢忱:“忱忱,谈女朋友了吗?”
  谢忱闻言,也停下筷子,认真回道:“没有。”
  “过完年就二十六了,该谈女朋友了。”谢老爷子捋一捋不太长的白胡子。
  “嗯。”谢忱点点头,说:“我准备谈个男朋友。”
  老爷子手一抖,扯了胡子忍不住发出“嘶”的一声,接着手掌一拍桌子:“那我们老谢家不是要断子绝孙了。”
  谢局手中的筷子“啪”一声落下,转头看向老爷子:“爸,您新换的女朋友呢,怎么没留人在家里过年?”
  老爷子刚刚冒起的一丝气焰,立刻哑了火,清一清嗓子说:“她有自己的家,干嘛留这里过年。”
  “哦。”谢局毫无感情地应了一声,继续吃饭,好像刚才拍筷子的人不是他一般。
  谢忱一脸八卦地看向爷爷,笑着问道:“新女朋友几岁了,有我大吗?”
  老爷子是书法大师,自诩艺术家,天生一副风流肚肠,钟爱二十来岁的女孩子。从年轻到年老,女朋友在变,女朋友的年龄一直不变。
  “二十三岁。”谢妈妈侧头跟谢忱说了一声,语气之清淡,仿佛在说多吃点青菜。
  “哦,比我小啊。”谢忱心想,跟夏清和同岁呀。
  他从小就很少到这里来,基本只每年过年来一次,从没见过爷爷那些传说中的女朋友,反而是长大了,在外面听了很多他的风流韵事。
  “嗯,年纪正好,想要传宗接代,您正好自己生一个。”谢局说,“几十岁的人了,遇到合适的就定下来吧,您还有几年的光景好折腾?好好给谢家留个后才是正经事。”
  “三十多年前,我就跟您说过,谢家从我这儿就断了,断子绝孙的断了。”
  谢忱听着父亲和爷爷之间既诡异又正常的对话,突然抬头看向父亲,断了?断子绝孙了?那我是谁?
  谢局侧头瞥了他一眼,淡淡说:“你是个意外,所以想谈男朋友就去谈,我并不想当爷爷。”
  “我也不想当奶奶。”谢妈妈表态,“当大嫂还是可以的,爸,您什么时候结婚?要给新娘子多准备点彩礼啊。”
  “结什么结,我都半截入土的人了结什么婚。”老爷子兀自吹胡子瞪眼,毫无威慑力。
  “不管多大年纪,谈恋爱都要对人家负责。”谢妈妈往谢忱那边靠了靠,“你不要学爷爷,就算谈的是男孩子不能领证,也可以举办婚礼。”
  “这哪是来陪我过年,分明就是回来气我的。”老爷子气哼哼。
  “本来就不是回来陪你的。”谢局透过窗子看向院子里那棵在雪中绽放的红梅,许多年前,他还是个小孩子,母亲还在世,关于新年的记忆,只有他和母亲守着院子里盛开的那棵红梅,风流浪子的父亲从来不记得回家过年。
  母亲虽然不在了,但是院子还在,红梅还在,新年还在。
  饭后,谢忱坐在廊下看飘飘洒洒的细雪,今夜的雪让他想起彻底拥有夏清和的那一夜,一样的雪。
  他没有开诚布公地跟父母出柜过,但也从来没有遮掩过,他们应该能猜到,毕竟都是聪明人。
  “今天怎么突然跟你爷爷出柜了?”谢妈妈走过来,站在谢忱旁边,也看着院子里飘起的雪。
  “韩陵外公的遗愿是让我结婚生子延续谢家血脉。”谢忱说,“爷爷既然提了,我觉得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挺好的。”谢妈妈说。
  谢忱突然来了兴致,问道:“你和我爸是怎么在一起的,相亲?”
  “我是这么保守的人吗?”谢妈妈说。
  “难道不是?”谢忱从她中规中矩的衣服上转了一圈。
  “我要是保守,怎么生出你这么时髦的小gay?”谢妈妈斜睨了他一眼。
  “那你跟我爸是怎么走到一起的?”谢忱今晚特别有求知欲。
  “大学一场活动上,你爸站起来当众宣布他以后不会要孩子。”
  “然后呢?”谢忱追问。
  “我当时觉得他简直在发光,太懂我的心了,我怕疼,也不想要孩子,然后我就站起来宣布,我以后也不会要孩子。”
  “然后呢?”谢忱问,“你们就因为共同宣言在一起了?”
  “然后他就开始追求我啊,他说,我们未来的生活道路是一致的。”
  “你就因为这个答应他了?”谢忱震惊。
  “不是。”谢妈妈笑得有一丝狡黠,“当然是因为他长得帅啊。”
  “所以你们在未来的道路上一起折戟沉沙,被哐哐打脸了。”谢忱指了指自己,两个丁克主义者年纪轻轻就把他生出来了,甚至比同龄人还要早。
  “意外嘛。”谢妈妈讪讪一笑,“毕竟年轻,你懂的。”
  “过完年什么时候走?”谢局给老爷子进行了一顿精神摩擦后,从屋子里走出来。
  “初六走。”谢忱说。
  “嗯,定下来了就安排个时间,把人带到家里坐坐。”
  “还没谈上呢。”谢忱无奈道。
  谢局没有再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
  那是什么眼神?神之蔑视……
  谢妈妈啧了两声,也是嫌弃满满。
  初六傍晚,到达剧组在苏城的酒店,谢忱才知道夏清和不住酒店,住在苏城的家里。
  行李扔给助理,他找到小圆要了住址,便驱车直接开了过去。
  等人站在门口的时候,脑子还有点蒙,他在气什么,在急什么,还能找上门去质问夏清和你是不是在躲我?
  傍晚的冷风吹着他微湿的额头,如细小的刀片,一刀一刀将他刻醒了。
  搭上门铃的手,垂了下去,往后退一步,再退一步,也许……
  也他只是觉得住在家里更舒服……
  “叮咚———”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按响了门铃。
  谢忱还来不及闪躲,大门已经开了,一个中年女人从快递员手里接过快递,看着谢忱笑道:“谢先生是来找小少爷的?”
  “夏老师在吗?”谢忱立刻换了副温雅的面容。
  “在屋里,进来吧。”陈妈很热情。
  这是一栋两层的旧式小楼,院子不大,刚迈进大门就能看到屋子里的夏清和。
  暖黄色的灯光透过玻璃窗照出来,那人穿一件白色羊绒衫,坐在窗前的躺椅上看书,温柔静谧。
  古香古色的院子,古香古色的小楼,和楼里温润清雅的小少爷。
  谢忱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看到了没有被命运捉弄的玉芙卿,应该长成的样子。
  越是见过他好的样子,就越为他的经历感到痛心,谢忱跨过时光,寻着那道身影走了过去。
  “什么时候到的?”夏清和抬起头问道。
  谢忱走过去,手指托着他微微仰起的下颌,俯身吻了上去。
  “哐当——”陈妈手里的快递掉在地上,时光破碎,将谢忱重新拉回了现时,一吻即离。
  “陈妈,晚饭再加两个菜。”夏清和在躺椅上丝毫未动,十分坦然。
  “好的,好的。”陈妈赶紧弯腰抱起快递往厨房走去,“你们继续,继续。”
  谢忱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低头问道:“你什么时候到的?”
  “年前剧组放假就直接过来了。”夏清和说。
  “没回家过年?”谢忱脱了风衣,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嗯。”夏清和从窗边小几上抽出一个本子递给谢忱,“提前过来找找状态,快结束了。”
  谢忱翻开,里面是做过标注的剧本,近距离细看,夏清和手里拿的也是剧本,他完全沉浸其中,沉浸地有些痴了。
  一部戏拍到现在,夏清和反而成了那个最投入最执着的人。
  他好像与这部电影,这个人物,骨血相融了一般。
  “来了,就陪我对对戏。”他说完,便自顾自地念起了台词。
  谢忱再次被晃进一百年前的时光里,开口接上了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