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第一百三十四章这都是从哪里学来的调……
八月初十,朝廷新派来的巡按御史徐佶乘坐官船大张旗鼓来到苏州城。
苏州城大大小小的官员皆在码头迎接巡按御史的到来。
河道总督孙城跟苏州知府韩永寿并肩站在码头上,互相交流京中消息。
“徐佶以前便又臭又硬,数年未见,也不知有无改变?”韩永寿惴惴不安。
“这两年倒是听说徐佶韬光养晦,没听过逮着谁死咬不放,京里都传他如今变得软和多了。”孙震早有应对之法:“等他进城之后,先连开几日宴再说。”
徐佶年近五十,双目炯炯有神,中等个头,官船靠岸竟也也不见疲累,下船与苏州府众官员厮见完毕,便被孙震带去赴宴,接连三日笙歌不停。
第四日上头,孙震派去的官吏再请徐大人赴宴,他便客客气气道:“本官身负圣命代天巡守,既到了苏州府,便要清查地方账务。朝廷每年下拨四五百万两银子用于疏通河道,维持运河畅通,还请你回去转告孙大人,请他准备好账册,本官也好派人过去查帐。”
该官吏陪笑推脱:“孙大人想着,徐大人远道而来,总要歇息两日,倒也不必急于一时,免得身体吃不消。至于查帐之事,等孙大人派人收拾好,必请徐大人带人过去清查。徐大人放心,孙大人向来清廉,再无不妥之处。”
没想到三天的佳酿并没有泡软徐大人的脾气,他见好声好气说话反被推脱,便有些硬梆梆道:“宴不必再赴,等孙大人几时收拾好账务,派人通知本官。”竟将孙震派去的人给挡了回去。
孙震听得下面官员来报,顿时气得骂个不休:“还当姓徐的改了脾气,谁想还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他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心腹官员忙道:“大人息怒!徐大人想来也只想赶紧办差了事。”
他出了个主意:“上个月,数百倭寇袭击江阴地区,大规模烧杀劫掠,先后围困嘉定、松江两地,妄图攻下城池未果,如今还在流窜。不如大人找个理由,便说要带人前去追踪剿灭倭寇,一时半会腾不出手来整理帐本,让徐大人再等等。另派人带徐大人游山玩水,暗中许以重礼,想来他也会思量取舍。”
“剿灭倭寇?”孙震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凶光毕现:“这倒是个好办法!”
陆谦在河道总督府当幕僚也有些日子,闲来无事便同孙震手下养着的几名幕僚读书下棋,或者陪孙震消遣,陪他说些闲话,或讨论一番朝中动向,银子没少拿,事儿一件没办。
自徐佶入城,陆谦便有数日不曾见到孙震,还被高夫人请去两回,或写两幅字,或叫家中两名庶子去旁听,请陆谦讲京中科考注意事项,美其
名曰长长见识。
高夫人话说得漂亮:“我家这几个猴儿读书不定性,还不曾经见过殿试的阵仗,怕到时候毫无准备丢脸,索性请了探花郎提前讲讲。”
陆谦讲便罢了,两回高夫人召见,必有孙晚香陪伴在侧,目光总落在他身上。
这日才讲完京中之事,已到了晚饭时间。高夫人便留饭,席间还与两名孙府公子一同饮了酒,略有三分醉意。
三人年龄相当,陆谦已有功名在身。孙家两位庶出公子已猜中嫡母用意,便着意笼络。正勾肩搭背到前院,发现管家引着两身着粗布衣裳的男子行色匆匆往书房而去,廊下灯笼将那两名男子的影子拉得老长。
孙七郎伸长脖子张望:“都这会子了,父亲还在见人,也不知用饭没有?”
孙六郎打趣道:“后院嫡母姨娘一堆人关心父亲,你且省省吧。”
兄弟俩正说到兴头上,其中一名男子听到少年郎的嬉耍声,扭头无意识瞧了一眼,陆谦全身几乎僵硬——那人虽然留了全脸胡须,但依旧遮不住面上胎记。
他记忆力出奇的好,家里那厚厚一沓画像,几乎每晚都会拿出来仔细翻看,眼睛鼻子嘴巴许会出错,但相同大小的胎记,绝无可能同时出现在两张脸上。
——那是害了他家伙计,让他祖父抱憾终身的水匪?!
许是察觉到陆谦呆站着,孙家兄弟俩当时喝得半醉,还当他酒意上头不辨东西,还大方邀请他留宿府中:“反正你回去也没得美人儿暖被窝,不如今晚跟我们哥俩同宿,大家不醉不归。”
“还是算了吧,不曾禀明父母,恐怕他们担心,改日有机会咱们再喝!”他极力控制,才没让孙家俩兄弟察觉异常。
当天晚上,方虎再一次守在巷子口,先是等到了林白棠,过得半个时辰才等到了微醺的陆谦。
回家的一路上,陆谦酒意几乎散尽,见到小伙伴,石破天惊一句:“我今天见到害了我家的水匪!”
没想到方虎带来的消息更为惊人:“我今天见到了邓英的父亲,他面上有胎记!而且……有人唤他威叔。”
邓威?
江淮之地最出名的水匪头子?!
邓英竟是邓威的儿子?!
陆谦:“……”
林白棠:“……不怪邓英说他父亲出门做远洋生意,这两日回来,还想再请媒人上门提亲。”
她当时为了拖延时间,嗔怪道:“邓大哥着急什么,让我再想想。”
邓英当时似乎很是急迫:“我父亲只怕十天半个月又要出门,白棠你别再等姓陆的,只怕他如今已经同高夫人有了约定,将你撂在一边。”
所有的线索在此刻汇集在一处,许多事情都有了答案。
陆谦猜测:“当年我祖父乃是邓威所害,而他一直活动在江淮之地,背后暗中勾结河道总督府。”
“我阿兄的亲生父亲一干河工,应该都与孙震有关系。”凶手虽然未曾承认,但不难联想到其中关窍:“当时河工讨要工钱,孙震有意克扣,这才联系水匪杀了带头闹事的河工。”
陆谦脑中有个大胆的猜测:“邓威能够啸聚江淮之地来去自如,多少年都不曾被官府剿灭,说不定他本来便是孙震豢养的狗!”
三人后背发寒,面面相窥。
陆谦安抚俩小伙伴:“徐大人已经到了苏州府,或许……我们能逮到良机。”
夜色渐深,芭蕉巷里各家门前都挂着一盏灯笼,照亮晚归的孩子。
八月十五日,家具店早早关门,罗三娘子也给身边人放假,由得她们出门游玩。
林白棠偷得一日空闲,方虎也回家过节,连陆谦也告假回家。
三人近来精神紧张,陆谦索性提议去虎丘游玩,获得了其余两人的一致同意。
陆谦出门之时,陆诚抱着他的胳膊不放:“阿兄出门游玩,也带我一个!”
被他从身上强力撕扯下来,摆出先生的威势吓唬他:“你们曾先生留的课业还是太少了,再加十五张大字!”
陆诚呜呜哭着跑回去告状:“阿娘,阿兄欺负我!”
陆婉偷瞧幼弟的脸,戏谑道:“诚哥儿,你这是干打雷不下雨啊?”
林白棠也遇到了同样的阻力。
林幼棠堵着大门不肯放人,生生将林家大门堵出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阿姐要是不带我,就从我身上踏过去吧!”
林白棠:“……”
这都是从哪里学来的调调?
她扬起巴掌:“我最近没管过,你是皮子痒了吧?”
林幼棠吓得缩着脖子,脚下却扎了根不动:“你打死我,今天也必须带着我的尸体一起出门!”不知什么时候,这小子竟然开始玩起了破罐子破摔。
陆谦路过咳嗽一声:“林幼棠,今天的大字写了吗?”
林幼棠扭头去看,不知何时,陆先生笑眯眯站在身后,只是那笑容总有点不怀好意,让他心头发慌,堵门的好汉立刻便成了狗熊:“我现在就回去写!”
等到阿姐跟陆先生相偕离开,林幼棠后知后觉——陆先生如今在河道总督府当幕僚,他们早换了曾先生执教,他慌什么呀?
第135章 第一百三十五章这招借刀杀人,使得极……
时间退回前一日,苏州府一处偏僻的宅子里,邓威正与两名心腹及儿子邓英议事。
“刚刚孙大人传来密报,徐佶今日要出门去虎丘游玩。他既死咬着孙大人不放,近来有小股倭寇在江淮流窜,便让他死在倭寇手中,也好向朝廷交待!”
其中一名心腹不解:“大哥,咱们兄弟也不认识倭寇啊!”
另外一人骂道:“屠三,你傻啊?大哥的意思,咱们兄弟带人扮作倭寇,结果了那姓徐的性命,省得他再咬着孙大人不放!孙大人到时候报上去,只说倭寇作乱,谁能知道姓徐的死于咱们之手?”
他见邓威露出赞许的目光,仍要吹捧一句:“孙大人这招借刀杀人,使得极妙!”
邓威环视几人,见儿子邓英郁郁寡欢,议定了出发时间,遣两名心腹去集结人手,独留下儿子:“英儿,可是遇上难事了?”
邓英摇头:“儿子原本还想父亲带人去提亲……”只是林白棠拖三阻四,分明还未对陆谦死心,恐怕不到他跟孙晚香定亲,她便割舍不下。
“可是那姑娘不太愿意?”知子莫若父,邓威一眼便瞧出儿子窘境。
自儿子十四五岁开始,邓威便遗憾于儿子的出身,当水匪的爹带累了他,否则不送儿子读书当官,便是送去当个武状元赚个官身,也未必没有可能。
邓英苦笑:“她心中另有所爱。”
邓威听得此话,笑骂着踢了他一脚:“你个没出息的!忘了咱们家是做什么的?就算她另有所爱,只要入了我儿的眼,她要不愿意走三书六礼,规规矩矩进门,便寻个法子直接抢回来不就完了。女人嘛,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生了孩子天长日久,还不得死心塌地跟着你,还得防着你左拥右抱!”
邓英还有几分犹豫:“可是……”
他想要的,无非是林白棠心甘情愿。
“男子汉大丈夫,几时变得婆婆妈妈?一个女人而已,抢便抢了,有什么可犹豫的!”邓威瞧不上儿子犹豫的样子,还添了把柴:“大不了事成之后再拜堂,也算得敬告天地祖宗,入了我邓家门。”
邓英不是没想过,将人强抢回来,再慢慢驯服。
他内心无数次拉扯,一边想要她对自己死心塌地,一边更想将人囚进密室,再三犹豫便拖延至今。
邓威干脆替儿子做了决定,也让一直犹豫的邓英终于下定决心,他神色转晴:“多谢阿爹!”
邓英回去安排人手,召自己手下兄弟分派任务,特意指定四人:“明日盯牢了白棠姑娘,趁着此次大乱,把人绑回来,到时候她便是你们的少夫人。”
那四人曾经轮班盯梢林白棠,不但知道她
家住址,日常路线,还曾在私下议论:“少主大费周张让咱们哥几个盯着姓林的丫头,自己绞尽脑汁装偶遇,还不如悄悄绑回来痛快。”
“你懂什么这叫年轻人的情趣,许是少主就喜欢这种你追我逃的游戏呢。”
几人议论归议论,盯梢却从不曾放松。
如今正好趁乱把人带回来,几人大喜,齐夸邓英:“少主英明!”
中秋当日,城中许多人家准备过节,金巧娘与龚氏准备过节吃食,索性留毛思月一起,打发她去请人:“大节下的,你阿婆一个人在家太过孤单,不如请她一起来过中秋。”
毛思月欣然前往。
毛婆子还要推脱:“金掌柜留你在她家过节,我过去算怎么回事?”以往她还不请自来,逢林家正式邀请,她却又扭捏起来,总还想着要摆出亲家的架子:“要是你那未来夫婿请阿婆,我定然立刻动身。”
毛思月很是无奈:“阿婆,今儿过节,晚上城内还有灯会烟花,宝棠哥一大早便出门当差,还留话说衙门事忙,怕灯会上有地痞流氓惹事生非,他们要去街上巡查,定然来不及回来吃晚饭,让家里人别等了。这会子我去哪里寻他来请你?”
毛婆子拿乔不成,只得跟着孙女往林家走,边走边叨叨:“说到底还是林家人嫌咱家穷,宝棠不来,让白棠来请也行啊。”
毛思月都要被她给气笑了:“阿婆,林家跟陆家已经通过气,还私下送了信物。难得罗三娘子放假,她早跟谦哥儿虎子出门玩去了。”
毛婆子更不满了:“你都要当她阿嫂,她出门玩还不肯带上你,我月儿难道就是干活的命?”
吃饱穿暖,还有了家境不错的孙女婿,毛婆子对生活又有了更多的要求。
“阿婆,你非要在大节下挑事?”毛思月可半点不惯着自家阿婆:“白棠出门玩,连幼棠也不肯带。方才诚哥儿还跑来寻幼棠,说是自家阿兄丢下他出门去玩。他们三个自小的情份便与旁人不同,就算他们肯带,我也不愿意去啊。还不如跟着掌柜的再多做几样菜来得踏实。”
见自家孙女发火,毛婆子缩缩脖子,这才不再挑唆:“我还不是为了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