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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综合其它 > 朕与夫人 > 朕与夫人 第32节
  为着这个梦境,谢夫人决定带儿媳到寺庙祷告一番,求菩萨保佑孙儿能平平安安地来到世上。因顾念着儿媳怀孕的身体,也担心日头太烈又热伤了儿媳,谢夫人在这日快黄昏时,才带着儿媳出门,就带她到了离谢家最近的昭灵寺,以免儿媳因坐车太久伤了身体。
  到了昭灵寺中,谢夫人带着儿媳一起在大雄宝殿中祷告祈福之后,就让儿媳到寺中待客的寮房休息。谢夫人还要去其他佛殿,将寺内佛像一个个都叩遍,但儿媳肯定吃不消这般,谢夫人让儿媳在寮房坐歇些时间,等她祷告完毕后,再一起回谢家。
  寺庙僧人将慕晚引往贵客休息的寮房,一众侍女嬷嬷的拥簇下,慕晚慢慢走到了那间寮房前。虽然是傍晚、寺院又幽静,但到底暑热未褪,慕晚见侍女嬷嬷面上都微有汗意,就请僧人多倒些茶水来,让侍女嬷嬷们在廊下喝茶乘凉休息。
  慕晚独自走进了寮房中,她想要安静地独处片刻,在婆母面前,她不能表现地心事重重,只能从出门起就一直勉强陪笑,到这会儿,她终于不用再强装了,但身体也实在倦极了,那沉重心事拖拽着的倦怠,让她感觉身体似在无形中绑缚着许多的石头,稍微做点小事就不堪重负。
  慕晚拖着沉重的身子,在寮房内一张小榻上坐下,她手扶上凭几,欲软下身子、伏靠着休息一会儿时,忽然听到房间深处有轻轻的脚步声。慕晚一惊抬首,朝步声来源看去,心中更是惊颤,步声的主人竟是皇帝,他撩起一道垂帘,向她走来。
  皇帝竟就在这间寮房中!皇帝会在这里,自然是专等着她!因与室外侍女嬷嬷们就一墙之隔,慕晚在惊颤下不知要如何是好时,皇帝已走上前来,捉住她的手腕,似就想将她带往室内深处。
  慕晚知道皇帝会忽然出现在这里,定是为了逼问她为何还不和离的事,可是她无法给出皇帝想要的回答。慕晚不想面对皇帝的质问,身体也下意识僵沉着不动,眼见皇帝不满地皱起了眉头,他沉默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地手抄上她腰,将她抱了起来。
  第73章
  ◎朕赐下的补品,你必须得用。◎
  皇帝在宫中等了一日又一日,始终等不到谢疏临与慕晚和离的消息。不仅没有和离,在眼线的汇报里,他夫妻二人连失和的迹象都没有。皇帝心中恼火,猜想自己可能又被慕晚给骗了,慕晚可能不在乎他逼她发下的毒誓,慕晚这毒妇,可能根本不信天理昭昭,不信誓言有何效用。
  再不和离,谢疏临就要携家眷离京了,慕晚就要称心如意地傍着谢疏临远走了!皇帝岂能容忍慕晚顺利逃走,他心中之焦灼,比炎热天气更甚,想要尽快见上慕晚一面,想要当面质问威吓这毒妇,不许她耍任何花招。
  因慕晚昨日晕在宫中的事,太皇太后今日未再召慕晚进宫,皇帝没法儿在宫中见慕晚,但听眼线汇报,慕晚今天暮时会被她婆婆带到京中昭灵寺上香。皇帝就一早来到昭灵寺中等待,寺中僧人在陈祯的暗中安排下,将慕晚带到了他所在的寮房前。
  不到万不得已,皇帝也不想将他和慕晚的事捅给谢家人知道、捅到世人面前。当慕晚不配合他往里走时,皇帝不想过分用强,以至闹出什么动静让给外面的谢家仆人闯进来看见,就手抄住慕晚的腰,将她一把抱了起来,抱进了寮房的内室中。
  将慕晚抱起往里走时,皇帝掂着慕晚轻弱的身子,心中哼了一声,蚍蜉撼树。可明明就是这么个柔弱无比的女人,却像是特别难以对付,这“蚍蜉”,虽不能撼树,但像是蔓生的毒藤蔓,能以一副柔软无依的姿态,将大树活活缠死,着实熬人得很。
  着实是个毒妇,毒妇腹中,现还孕着毒种。皇帝将慕晚抱放在内室的睡榻上,目光落在慕晚尚且平坦的小腹上,猜测慕晚是不是想凭借怀孕这事,跟他耍花招,违背她发下的毒誓,不与谢疏临和离。
  “为什么还没有离开谢家?!”皇帝将慕晚放下的动作很轻,但含威质问的沉冷嗓音,沉甸甸地砸向慕晚,“你别忘了你发过什么毒誓!你是要你儿子七窍流血、不得好死吗?!”
  其实她已说了,说得比皇帝所要求的还要多,可是,谢疏临不肯与她和离,她现在,也不能与谢疏临和离。慕晚暗自想着那道遗诏,轻声说道:“我没有违背誓言,我说了,我都说了,但是疏临他……他不肯与我分开……怎么都不肯……”
  皇帝心头霎时燥意乱涌,他怀疑地盯着慕晚,似要盯穿她柔弱而矫作的皮囊,“你是不是在言辞上有所隐瞒?为了你在谢疏临心中的好妻子形象,你是不是没有将话说清?!”
  应就是慕晚的诡计,她花言巧语,不与谢疏临将话说清,又在他这里,将没有和离的缘由,全都推在谢疏临身上,让她自己在每一边都清清白白!皇帝怒道:“你要是不和谢疏临说真话,朕就亲自向谢疏临揭穿你的真面目!”
  如果皇帝直接和谢疏临谈论她的事,他二人很可能会产生冲突,也许谢疏临会在皇帝逼他和离时,在情急之下,让皇帝知道那道遗诏的存在。慕晚决不能让那样的事情发生,她着急地站起身来道:“不,陛下,我都说了!”
  慕晚恳切地望着皇帝道:“我可以发誓,我都说了,疏临他知道我在过去与人私通,他完全知道我是个怎样的女子,可他就是不肯与我和离,不肯与我分开……我没有办法……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做……”
  皇帝听着慕晚的回答,望着慕晚恳切的神情,心中腾腾燃烧的躁乱像能将他自己淹没,他负手在榻前来回快走了几回,不能将心中烦躁发泄出半分,而是不由切齿更深,却也不知切齿向谁,是为慕晚这个毒妇,还是为谢疏临的冥顽不灵!
  不,谢疏临不至于那样愚昧,不至于在知晓慕晚的真面目后,还对慕晚一往情深,谢疏临不肯与慕晚和离,应该只是为了慕晚腹中的孩子,谢疏临以为这孩子肯定是他的,谢疏临想要这个孩子,所以在明知慕晚品性的情况下,还是为了孩子暂时隐忍,没有将慕晚立即扫地出门。
  谢疏临当然会想要孩子,谢家人丁单薄,谢疏临至今无一儿半女,既有个现成的孩子在眼前,不管那孩子生母品性如何,那都是他的血脉,他当然想要留下,为此,只得暂时容忍孩子生母。
  皇帝自觉想清了其中关节,但又感到苦恼,现下想让谢疏临将慕晚扫地出门,唯有让谢疏临知道那孩子并不是他的血脉,但若那般,谢疏临就会追查“奸|夫”,有可能查到他身上来,但其实慕晚腹中的孩子,确实有可能是谢疏临的血脉,只是另一半可能,是他的……
  皇帝本不愿特意去想慕晚怀孕的事,因他从昨日知道慕晚怀孕起,只要一想这事,他心中就乱得很。这时候,因为思考谢疏临为何不肯和离,皇帝不得不满脑子都是慕晚的孕事,他想慕晚是仗着怀孕赖在谢疏临身边,只有慕晚没了腹中那个孩子,谢疏临才会不再容忍慕晚,才会与慕晚和离……
  室内焦灼的寂静中,慕晚注意到皇帝目光正落在她的腹部,注意到皇帝燥乱的目光深处似有幽影。皇帝不懂得情爱,他定无法理解谢疏临是因爱她过深而不和离,皇帝很可能将谢疏临不和离的因由,归结为她怀有身孕,皇帝定要她离开谢疏临,皇帝会为这个,对她腹中的孩子下手吗……
  也可能……已经下手了……那些补品……慕晚本来就在怀疑那些御赐补品可能有问题,这时触到皇帝幽幽的目光,心中更是忧沉,皇帝大抵本就想打掉她腹中的孩子,不管那孩子是他的,还是谢疏临的,现在她和谢疏临没有和离的事,只会进一步加深皇帝的想法……
  皇帝不知慕晚心中所忧,仍在自顾苦恼。他并不想打掉慕晚腹中的孩子,可是慕晚怀着身孕,谢疏临就不会与她和离,更糟糕的是,凭慕晚这女子的心机手段,她在生下孩子后,定能凭着孩子生母的身份,继续恬不知耻地赖在谢家,赖在谢疏临身边,难道他要由着慕晚和谢疏临继续做夫妻吗?不,他绝不允许!
  现在事情的焦点,完全集中在慕晚的孕事上,但皇帝偏偏就对慕晚的孕事,最是踟蹰难决。皇帝进退不得的心绪,在他眸中酿成更深浓的幽影,这落在慕晚眼里,使她更是恐慌不安,更是怀疑皇帝对她腹中孩子的杀心。
  慕晚终究忍耐不住,凝视着皇帝面上神情,试探着轻声问了一句:“……陛下,我该怎么办呢……我怀孕这件事……”
  女子轻轻弱弱的一声,似根尖刺陡然扎在皇帝身上,皇帝不由对慕晚怒目而视,想慕晚这女子,难道不止想利用怀孕赖在谢疏临身边,还想利用怀孕,来钳制他吗?!*
  既她腹中孩子的生父,现在有两种可能,她就同时将这两种可能都利用起来,为她自己谋取最大利益,她真是半点机会都不浪费,乘势而上,顺势而为,好心机,好手段!
  皇帝最恨被人钳制,登时气得发笑,冷笑着反问慕晚道:“怎么,你以为朕会因为你怀孕,就放你一马吗?!你也不自己想想,你配给朕生下皇子、公主吗?配吗?!”
  气恼地冲了慕晚一句后,皇帝见慕晚垂下眼帘,不再问说什么了,只是漆黑的眼睫微微地颤动着,像是被雨打湿的蝴蝶翅膀,柔弱无依,楚楚可怜。
  最会……最会做这种可怜模样!明明是她将他和谢疏临,都逼成现在这副模样,却好像她最无辜可怜!
  皇帝心中恼恨地想了一通,又看慕晚安静地垂眼站在那里,在身形不动之时,愈发显得瘦影娉婷、弱不胜衣,腕上戴着的一只玉镯,似是随时都能滑落她纤瘦的手腕,摔在地上。
  不管她装模作样地有多厉害,但单看这副身子骨,确实是有几分楚楚可怜,她这副清瘦柔弱模样,哪里像是能吃得消十月怀胎的样子!
  皇帝本不想就慕晚的孕事多说,但在心中恼火挣扎许久后,还是几近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朕赐下的补品,你必须得用”,微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朕不是为了你,是为了谢疏临。”
  自是为了谢疏临,若那些“补品”如她料想,真实效用与保胎安胎完全相反,她吃下后流了产,在皇帝眼里,她和谢疏临和离的障碍,也就没有了,慕晚垂着眼,心中一片寒凉。
  本来她还只是怀疑补品有问题,在陪婆母来昭灵寺前,她从盒中取了点燕窝阿胶,用帕子包着,悄悄交给云琴,让云琴避着人,去外面找个大夫,询问帕子里的东西,到底是何效用。
  不用回去等云琴禀报,单听皇帝此刻这些话,怀疑就似已经坐实,已然沉甸甸地落在她心底,慕晚在皇帝的命令下,轻轻地“是”了一声。
  天色初黑,云琴在黯淡的夜色中,急匆匆地回到了清筠院,衣袖里携着的那包燕窝阿胶,像是一团烧得滚烫的热炭,烫得她步伐飞快,心灼如火,恐慌至极。
  云琴着急面见夫人,也不等通报,就急着往屋里走时,差点撞上了要出门的谢大人,她连忙顿住脚步,屈膝行礼,却因动作太急,径将袖里那包燕窝阿胶甩了出去,甩在了谢大人面前。
  【作者有话说】
  皇帝:先背一口小小的锅,后面再背一口大大大锅
  第74章
  ◎她自己死去,正是一了百了。◎
  谢疏临从官署回来后,见妻子不在清筠院中,便心中有些不安。既知晓妻子过去与陛下的渊源,知晓陛下对妻子的报复与杀心,谢疏临甚是担心妻子的安危,回来见不到妻子,就不免担心妻子是否出事。
  好在阿沅告诉他说,娘亲是和祖母一起去昭灵寺祈福了。昭灵寺是京中有名的寺庙,离谢家并不远,谢疏临在清筠院中等了又等,见天色已经入夜,妻子母亲还未归来,就让阿沅先去吃晚饭,自己打算亲自去昭灵寺接人。
  但谢疏临才刚走出房门,就差点被侍女云琴迎面撞了上来。云琴是妻子带到谢家的侍女,素日做事一向稳重,今日这会儿不知怎的,步伐惶急慌乱,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出了什么可怕的事。
  云琴惶急地刹住脚步,忙向他屈膝行礼时,因动作幅度太大,不慎将袖中的一团物事甩了出来。原先包扎好的帕子半空中甩散开,帕子轻飘飘下落时,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他身前的砖地上。
  谢疏临垂目看去,见是几片燕窝与阿胶,在微一怔愣后,旋即明白了几分。谢疏临立即命云琴起身进来并将房门关上,自己弯身将那几片燕窝阿胶拾回帕中,坐在灯旁仔细察看。
  这几片燕窝阿胶品质极佳,应是来自昨日宫中的赏赐,云琴是妻子最信得过的侍女,是不是妻子怀疑赏赐有问题,让云琴包了几片燕窝阿胶,到外面找大夫悄悄察看?看云琴回来时十分异常的惶急表现,察看结果恐怕令人心惊。
  谢疏临就将心中猜测,向云琴问出。虽然夫人嘱咐她小心行事,不可被任何人知晓,但谢大人是夫人的丈夫,且这世上,也只有谢大人能够保护夫人了,云琴在微一犹豫后,就出于对夫人安危的担忧,将事情对谢大人全盘托出。
  灯光打落了半边阴影,谢疏临捏着帕中的燕窝阿胶,问云琴道:“外面大夫怎么说?”微一顿,又立即接着问道:“这些燕窝阿胶里,是不是掺染了能让人流产的药物?”
  圣上是谢大人的表兄,淑妃娘娘是谢大人的亲妹妹,圣上和淑妃娘娘一同赏下的补品,不该是出于对谢家的恩赐吗?夫人今日让她悄悄出去办这件事的时候,云琴心里十分疑惑,当办完之后,她心里吓坏了的同时,更是添了惊疑万分,她不明白圣上和淑妃娘娘为何要害夫人,夫人腹中怀的是娘娘兄长的孩子,而圣上当初亲自赐婚,他二人为何想要置夫人于死地呢?!
  云琴半点都想不明白,只是为夫人的可怕处境,担忧地快要哭出来了,她含着眼泪向谢大人轻摇头道:“不止有让人流产的药物,燕窝上面,还洒了砒|霜……”
  本来站着回话的云琴,“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向谢大人磕头恳求道:“大人,您一定要救救夫人!宫里……宫里一定是为什么事误会了夫人,您一定要为夫人辩白清楚,为夫人求求情,只有您能救夫人了!夫人……夫人不能死,夫人腹中可还怀着您的孩子啊!”
  谢疏临将帕子攥紧在手里,咬牙沉默片刻,令云琴起来,吩咐她道:“去将那些补品盒子,悄悄处理干净了,换些正常的燕窝阿胶,不要被任何人看见你做这事,也不许同任何人说这件事。”又道:“将眼泪擦干净了,安静些出去,不要冒冒失失的,让人看了疑心。”
  云琴自然知道此事厉害,连忙答应下来,抬袖将眼泪擦干,努力让自己神色如常。在要离开去更换补品前,云琴忍不住又哀求着问了谢大人一声:“大人,您会救夫人的,是吗?”
  宫里既对夫人有杀心,恐怕这次不成,还有下次,云琴担忧地望着谢大人,见谢大人起身将那包有毒的燕窝阿胶收了起来,听到谢大人背着身轻轻地说了一句,“自然,哪怕……要我以命抵之。”
  这日谢夫人祷告完毕时,天已入夜,她不想饿着儿媳和儿媳腹中的孩子,就与儿媳先在昭灵寺中吃了顿斋饭当晚膳,之后再一起乘车回谢家,又亲将儿媳送回了清筠院。
  谢夫人腿脚乏了,在清筠院里坐歇时,让清筠院的小厨房炖碗燕窝羹,就用宫里赏赐的上品燕窝来炖,谢夫人说儿媳晚饭吃的斋菜太素了,今日身体滋养不够,得好好补补。
  谢夫人握着儿媳的手道:“你现在太瘦了,要是不尽快将身子养好,以后肚子月份越大,身体越遭罪。平时的恶心疲惫,是可以忍一忍,但万一到生产的时候,你的身子还跟不上,到时候就要遭大罪了,都说女人生孩子是在鬼门关转一圈,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谢夫人絮絮叮嘱了一些养身的事后,小厨房的仆妇手脚麻利地将燕窝羹捧送来了。谢夫人要在走前看着儿媳喝下这碗燕窝羹,她见儿媳动作犹犹豫豫的,以为儿媳是因为怀孕没胃口而不想吃,耐着性子劝道:“快用了吧,燕窝对孕妇和胎儿最是滋补,而且还能缓解孕吐,你用一些,对身体大有裨益,娘还能骗你不成?!”
  从昭灵寺回来后,婆母一直陪在她身边,慕晚还没机会和云琴单独说话,此时捧着手里这碗燕窝羹,对望着婆母关切的神情,正不知要如何推拒时,见谢疏临低身劝她道:“喝了吧,无妨”。丈夫的手轻轻地按在她肩上,又轻轻说了一声:“无妨。”
  慕晚对望着丈夫的的眸光,忽地明白了什么,隐忍着心中无尽担忧,将这碗燕窝羹慢慢地用完了。谢夫人又叮嘱了几句后,满意离去,慕晚同丈夫走进内室中,见丈夫将她早间用帕子包着的燕窝阿胶拿了出来,轻道:“上面洒了砒|霜,他要你一尸两命。”
  这已在慕晚意料之中,她心中没有为此有更多的恐慌,而尽是涌满了对谢疏临的担忧。她让云琴悄悄去查,就是不敢让谢疏临知道补品可能有毒的事,怕进一步刺激了谢疏临,可是谢殊临还是知道了……慕晚担心地看着谢疏临,见谢疏临眸中阴霾深不见底,道:“我必须要和陛下谈一谈。”
  补品有毒一事,是给予谢疏临的沉重一击,他深感后怕,责怪自己低估了陛下的报复与杀心,如果不是妻子留了个心眼,如果他二人都未曾疑心,妻子今晚就吃下有毒的燕窝羹,此刻他面对的,已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谢疏临轻握住妻子的手,犹有余温的夏夜里,妻子的手却是凉的,同她眸中颤闪的恐慌,似浸在冰水里。慕晚最怕听谢疏临这句话,最怕谢疏临拿遗诏去为她搏生路,她急切地同谢疏临摇头道:“不行!你不能这样做!我们……我们走就好了,我们离开京城,带着阿沅一起离开,走得远远的……”
  “可是你有孕在身,身子又弱,经不住长途跋涉”,谢疏临道,“而且,如果一朝天子想杀一个人,那人走得再远也无用,天下间不会再有任何安全之地,哪怕走到天涯海角,天子的旨意下,天涯海角也是杀机四伏。”
  谢疏临抬手抚上妻子的脸庞,想抚去妻子面上的惊恐与担忧,他轻吻了下妻子的眉心,道:“走是无用的,不管我们走到哪里,都不会安全,只有让他知道,让你死亡的代价,只有他知道,如果你死了,就会有让他皇位不稳的消息流出,他才会有所顾忌,他想做个在史书上留名的明君,他定然不想在生前身后永远背着得位不正的名声,他会为此收敛顾忌,为此放过你的。”
  谢疏临决心已定,他不能再拖延下去,御赐的补品还只是明招,在他还未察觉的地方,是否正杀机四伏?一朝皇帝想杀一个人,实在太简单,也许妻子在喝茶时、在歇息时,就会无声无息地死在皇帝的杀心中。
  谢疏临猜测皇帝原本的计划,应是在放慕晚归家后,令慕晚与他和离,在他对慕晚不管不顾后,再对失去谢家庇佑的慕晚实施报复。然而慕晚怀孕的事,可能加速了皇帝的杀心,如慕晚所说,皇帝绝不容许她玷污皇家血脉,皇帝决定将慕晚连同她腹中孩子一同除掉,就算那孩子也可能是他谢疏临的,但对于慕晚的痛恨,已让皇帝不在乎那种可能。
  不能再拖延,谢疏临决定明日就面圣挑明此事,慕晚在苦劝不得后,只得苦求谢疏临道:“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再试着劝一劝陛下,也许陛下会被我劝通的,你别着急……”
  谢疏临不认为妻子能劝皇帝放下杀心,也不敢让妻子单独去宫中面见皇帝,他怕妻子从此一去不回。但在妻子的一再恳求下,在妻子的滢滢泪眼中,谢疏临最终只能道:“我们一起见陛下……任何事,我们一起承担,一起面对。”
  慕晚这时候,只能够拖得一时算一时,她含泪轻点了点头,似是认同了谢疏临的话,但沉默着依伏在谢疏临身前时,却在万般绝望之中,心中悄然浮起了死志。
  既然她定会死在皇帝的报复中,早晚会死,为何要在死前,将谢疏临牵扯到危险的境地中……倒不如她自我了断,在谢疏临拿出遗诏之前,如此皇帝的恨断了,谢疏临也不会引火烧身,她自己死去,正是一了百了。
  第75章
  ◎慕夫人身中剧毒,性命堪忧。◎
  从前在慕记绣馆时,娘亲常在他睡前,唱歌哄他睡觉,但自从娘亲嫁给谢爹爹后,娘亲像就没有那么多空暇了,只偶尔会在他睡前过来,陪他说一会儿话,在他渐渐发困时,唱一首他喜欢听的童谣,让他在动听歌声的陪伴下,进入甜美的梦乡。
  阿沅本来以为娘亲今晚不会来的,因为娘亲怀了小弟弟或小妹妹,更加需要好好休息。但娘亲竟然来了,就像从前一样,坐在他的榻边,温柔地看着他,娘亲不止和他说了一会儿话,娘亲同他说了好多好多,细致地深入他的日常,叮嘱他日常吃穿住行,像要在今晚,将一世的叮嘱都说出来。
  娘亲从前也从来不主动提他生父的事,但今晚,娘亲竟然破天荒地提了,尽管娘亲只是说:“往后,不要再想你生父的事了,没有必要,那个人不需要你这样记挂,以后,你只当谢爹爹是你生父就是,他会好好地照顾你,陪着你长大,你也要听他的话,长大后好好孝敬他,不要做让他伤心的事。”
  阿沅本就是这么想的,他但凡有何事,都是谢爹爹呵护他、疼爱他,比起那个未曾谋面的虚无缥缈的生父影子,他早在心里将谢爹爹当成了他的亲身父亲。
  阿沅躺在榻上,朝娘亲乖乖地点头,将娘亲说的所有话,都答应了下来。娘亲微笑着看他,温柔的目光像是月光流连在他身上,娘亲问他:“之前娘失踪的时候,阿沅是不是很害怕?”
  阿沅点头说“是”时,娘亲俯下|身来,抚摸着他的面庞道:“可是我的阿沅很坚强,没有被可怕的事情击倒。”
  阿沅在娘亲的夸赞下,笑出了两个小酒涡儿,他向娘亲表决心道:“我以后会更加坚强,不害怕任何困难。”
  娘亲温柔地笑道:“就该这样,不管发生何事,阿沅都要勇敢坚强地渡过难关。”
  阿沅嘻嘻地笑着,央求娘亲唱歌给他听,娘亲问他想听哪首歌,阿沅想了想道:“我想听娘亲唱给我听的第一首歌,娘亲什么时候第一次唱歌给我听?”
  娘亲道:“在你刚满月的时候,娘抱着襁褓中的你,唱了一首江州的小调,叫《月儿明》。”
  轻柔和美的曲调,似月色下潺潺流淌的清溪,温柔地拂绕在孩子的床帷间,为他驱散夏夜的闷热,为他引来甜美的梦境。阿沅在歌声中渐渐地阖上了双眼,慕晚将她牵着的小手,放回了孩子身边,弯下|身,最后一次轻轻地吻了吻孩子的脸颊。
  刚生下阿沅时,她其实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孩子,她生他完全是为了自保,且是通过那样龌龊肮脏的方式。可是孩子天生依恋她,别人抱他就哭,眼睛转看向她时就停止嚎啕,小小的手抓着她的手指,明明只是个孱弱的婴儿,却用力攥抓得紧紧的,像是要一辈子都不与她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