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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综合其它 > 朕与夫人 > 朕与夫人 第35节
  皇帝看着眼前的谢淑妃,心中不由想起她还在谢家时的模样,那时温柔善良的少女,看见雏鸟从巢中摔到地上,都会担忧得眼泪直掉,拼命央求他和谢疏临将雏鸟送回巢中,那时候大抵连她自己都想不到,将来的她,会生出毒杀孕妇胎儿的心肠。
  “朕选你进宫,本意是待时机成熟时,立你为后,但这件事,朕做错了,完全做错了”,皇帝道,“朕很后悔让你进宫。”
  谢淑妃愈发泪流不止,她几乎要哭伏在地上时,见皇帝像已对她无话可说,起身就要离去,忙对着皇帝的背影,哭着问道:“陛下要为慕晚杀了臣妾吗?”
  谢淑妃未听到皇帝的回答,却因此心中有了猜测,心越发下沉,沉进无尽痛悔的深渊中。今日此时,也许是她这辈子最后一次见到皇帝了,谢淑妃拼命挽留皇帝离去的步伐,哭泣着道:“臣妾……臣妾一直有件事想问陛下,请陛下开恩,如实告诉臣妾……陛下,您喜欢臣妾吗?”
  “……朕曾经以为喜欢,在朕……还不懂得男女情爱的时候,后来朕才知道,朕对你,始终没有脱离兄妹之情,朕从来,都只是把你当成朕的表妹……”
  谢淑妃为这个问题在心中暗暗煎熬了数年,如今终于听到答案,霎时泪如雨下,想要认命却又不甘,“……陛下就那么喜欢慕晚吗?她有什么好……她不是陛下的想的那般,她……”
  谢淑妃不甘挣扎的话还未说完,就听皇帝淡淡说了一句,“朕喜欢慕晚,喜欢就是喜欢,不管她是怎样的人。”
  皇帝走出了清宁宫中,殿内女子的哭泣声,随他远去的脚步,渐渐被风声吞没。夏季将尽,这几日的雨水暂将热意驱散,宫阙间雨后凉风吹拂,石板地上犹有未干的湿迹,高大宫墙遮蔽的阴影里,阴凉地将有秋天的气息。
  地上湿滑,陈祯恭请圣上坐辇,但圣上仍是负手走着,陈祯只得摆手令辇远远跟着,默默跟走在圣上身后。一路静寂无声,陈祯悄觑着圣上静默的神情,猜测圣上是在边走边思考如何处置谢淑妃,陈祯自己也在心中思量,圣上将要如何处理这事。
  事情虽已查得完全水落石出,但现下案情真相尚未公开,尚未有此等御令下达,宫里宫外仍都是一头雾水地猜测纷纷,不知补品含毒,究竟是谁人所为。
  陈祯猜测也许圣上会对谢淑妃开恩一二,从轻发落,毕竟谢淑妃是圣上的表妹,相识多年的感情不是说放就能放的。
  但陈祯又不能肯定这种猜测,因为慕夫人在圣上那里太特殊,如果谢淑妃害的是别的什么人,哪怕就是太皇太后喜爱的徐丽妃,圣上都有可能对她开恩,但偏偏谢淑妃害的是慕夫人,慕夫人腹中可还怀着孩子,那可能是圣上的第一个孩子啊……
  陈祯心中纠结地想着时,见圣上停下了脚步,忙也在后顿住步伐,他见圣上在凉风中伫立片刻后,似想定了什么,出声吩咐道:“传旨,让谢疏临来见朕。”
  第81章
  ◎成全他与慕晚。◎
  谢疏临最担心的事,终究成真。无论如何,那是他的亲妹妹,即使正是他的亲妹妹,有意毒害他的妻子,他也无法抛下亲情,无法不去为妹妹求情,去乞求圣上开恩,对妹妹从轻发落。
  然而谢疏临的唇齿又似滞黏着,无法立刻说出求情的话。圣上在查明真相后,未公告天下,未立即处置,而是先将他召至御前,先将他妹妹的罪行告诉了他,谢疏临对此无法不多想,在得知圣上对妻子的心意后,若是他恳请圣上对妹妹开恩,圣上……会否对他提出开恩的条件?
  谢疏临又不由在心中想起那道遗诏,尽管他已答应妻子,绝不会让圣上知道这道遗诏的存在,不管面临怎样的困境。谢疏临心内踟蹰许久,终究还是开口为妹妹向圣上求情,恳请圣上念在妹妹一时糊涂,对妹妹从轻发落。
  皇帝道:“传你来,只是想令你知道事情的真相,在你来前,朕其实已经想好如何处置了。”皇帝从御阶上缓缓走下,对谢疏临道:“朕不会对外公布淑妃的罪名,但会让她出宫,到灵真观中修道悔过,淑妃不会再回宫中,朕当初……就不该将她选进宫中。”
  灵真观是皇家女冠观,有晟一朝,不少皇家宗室女曾于观中修道,亦曾有后宫妃嫔自请离宫入观修道,为皇家祈福。圣上如此处置,对妹妹、对谢家,都已然开恩,谢疏临俯下|身去,感激叩谢圣上的宽宏恩典时,心中却更是不安。
  在遵命起身之后,谢疏临微垂着眼帘,见圣上在他身前不远静伫多时,终是开口问道:“……她如何了?”
  因有所预料,谢疏临并不觉惊,只是心中更加忧沉,他微躬着身,恭声回道:“承蒙陛下恩典,有吴太医在府中为内子尽心调养,内子身体日渐好转,与腹中胎儿俱是无碍,微臣与内子俱万分感激陛下恩德。”
  皇帝听着一声又一声的“内子”,心中鲜明的羡嫉如荆棘刺搅。他其实知道慕晚身体如何,吴太医遵他命令,每日都会呈上相关汇报,皇帝知道慕晚身体在好转,知道砒|霜余毒皆已清出她体内,她和她腹中孩子不会再有被残毒侵害的风险。
  皇帝此刻问谢疏临这话,其实是想知道慕晚心境如何,更确切地说,他想知道慕晚如今如何看他,想知道他能否去看一看她,他出现在她面前,会否又使她惊惶不安、泪水涟涟。
  明明已将诸事都想定,他却心中仍有挣扎不甘,似是涸辙之鲋,明知她不会予半分水源给他,却还在徒劳地妄想挣扎。慕晚心中,唯有谢疏临,对他这有权有势的天子,唯有恐惧逃避,他清楚知晓,却还在妄想几分机会与可能,还在痴心妄想。
  皇帝恐惧自己在清醒地痴心妄想,他现在尚有理智,能够控制住自己,但若哪天他心中的嫉火越烧越旺,烧毁了他的理智,他会再次循着本能,再次做下什么呢……
  从前种种,还都蒙着一层“报复”的外衣,但如今旧日恩怨已“一笔勾销”,他若再次做下什么,一切都不可与旧日同日而语,没有了旧怨这层外衣,他若是再做下什么事,他、慕晚、谢疏临三个人,都将会走到无可挽回的境地……
  他清楚知晓,心中却还似涸鱼在挣扎,故而谢疏临与慕晚,不能再在他眼皮子底下,他不能看着他们鹣鲽情深,不能终日听着他们夫妻是如何恩爱,那会使他心中的嫉妒与不甘冲破枷锁,他不能够再见慕晚,在看清自己的真心后,他不知他再见慕晚会做下什么,或者说,他正是因为太清楚知晓。
  皇帝再次开口,他终是对谢疏临道:“你先前,不是一直想要离京吗?如今天气也凉了,若是慕晚的身体可以上路,过些时日,你便带着她和宋沅去宁西,宁西布政使费瑀政绩斐然,朕有意将他提拔进京,正好有个空缺。”
  谢疏临原以为圣上要深问慕晚的事,以为圣上要拿妹妹的罪行做文章,因他清楚知晓圣上秉性,圣上对他所想要的,绝不会轻易罢手,圣上既明了对慕晚的心意,或是明里,或是暗里,定会为达成目的做些什么。然而此时,他却听到圣上说了这样一句,圣上竟似要直接放手,成全他与慕晚。
  因清楚圣上秉性,谢疏临心中惊疑,不敢深信,但此时此刻,他也不敢多说什么,以防毁了这份机会,连忙就领命叩谢圣恩。皇帝再度令他起身,目光望着他感叹道:“你这一走,朕与你,要有几年难见面了。”
  谢疏临心境复杂,忍着心中种种思绪,顺接着圣上的话,说了几句之后,就向圣上请退。圣上允他离去,却又在他将要走出殿门前,唤住了他。谢疏临抑着心中紧张,定身在门边,微躬身向圣上,听圣上最后朝他轻轻说了一句,“照顾好她,还有……她腹中的孩子。”
  惹得世人震惊的慕氏中毒案,在初秋到来时,落下了帷幕。帷幕是落下了,但世人对案件真相还是云里雾里的,世人并不知慕晚是主动服毒,只以为她是被人毒害,世人也不知慕晚是如何被毒害,只知似乎是事涉淑妃娘娘与丽妃娘娘。从前云里雾里地私下议论时,世人都想知道哪位娘娘才是真凶,但事情似都已结束了,世人对此像还是一头雾水。
  世人只知,丽妃娘娘被贬为才人,被贬至冷宫思过,淑妃娘娘离宫至灵真观修道,为皇家祈福,而案件的受害者慕夫人,则将要随夫君离京,她的丈夫谢大人,将往宁西地方任官。
  世人糊里糊涂,是因有许多内情都不知晓,只能私下猜测一二,但谢循夫妇,那夜亲眼见到圣上是如何紧急驾到,暗地里又通过儿子,知晓女儿淑妃为何要离宫修道,知晓女儿究竟犯下了什么事,他们心中之猜测,远比世人所想要震骇人心。
  谢循夫妇了解女儿,若非真有重大事件刺激,女儿绝不可能做出毒害嫂嫂的事来,女儿行为如此反常狠毒,恐怕是为什么事恨透了慕晚,至于为何要恨,身为天子的后妃,高高在上,唯一可能引起恨心的,就是有人谋夺她的恩宠,那人……那人还是她的嫂嫂……
  慕晚中毒那夜,圣上来得太急太怪。圣上耳目消息再通明,也不至于对谢家的事知道得那样快,况且慕晚中毒的事与朝事毫无干系,有什么必要在深夜禀报到圣上面前?!
  圣上与谢家关系再亲厚,也不至于在谢家少夫人出事时,夤夜亲自带太医赶来,还一直在慕晚寝堂中守到她苏醒方才离开,圣上在离开前,还特意留下太医为慕晚调养身体,这等关怀,已远超对表兄之妻、臣子之妻的关怀。
  谢循夫妇心中俱有猜测,但自都不敢明面言说,只敢私下里悄问儿子。儿子谢疏临让他们勿要多想,几乎以训诫的口气,说他们如此妄加揣测是藐视君威云云,令他们打消此念。谢循夫妇虽在儿子训诫下不再问了,心中却仍是充满怀疑,对儿媳慕晚的观感,也不由愈发复杂。
  本来因为慕晚怀孕的事,谢循虽心里还有疙瘩,但谢夫人对慕晚已经全盘接受,只要她能为谢家生下健康的子嗣。然而女儿淑妃出事,在离中宫之位并没有多远时,因为一时糊涂,从此不可能再回宫中,谢夫人为此心中痛极,与慕晚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相比,谢夫人当然更疼惜自己精心呵护养育了许多年的女儿。
  若真是慕晚私下里勾引圣上,背叛了深爱她的丈夫,也逼得淑妃出手,最终导致这一切发生,纵然她怀着谢家的孩子,谢循夫妇也无法对她好脸相待。在谢循夫妇看来,谢家为慕晚退让太多,儿子也为慕晚牺牲了许多,若是慕晚暗中背叛,那无疑是对谢家上下恩将仇报。
  谢循夫妇无法向慕晚问明此事,但因为心中怀疑,对慕晚的态度比起从前,一个更加冷淡,一个则不再亲近。慕晚对此明显感觉了出来,亦对此缄默不言,没有将公婆对她的态度,向谢疏临诉说过一字半句。
  徐丽妃送给谢淑妃的补品,在阿胶上混了易使人流产的红花粉末,谢淑妃将补品转赐给她时,又在燕窝上添了要置人于死地的砒|霜。慕晚在从谢疏临口中知道事情的真相后,再回想有次在太皇太后的永寿宫前,谢淑妃对她莫名冷淡的态度,回想她第一次在清宁宫见到谢淑妃时,谢淑妃温柔和善的模样,心境复杂难言。
  慕晚没有就此事对谢疏临说过什么,亲妹妹做下这样的事,亲妹妹受到了那样的惩罚,谢疏临心里不会好过。她仍是担心谢疏临,担心在她中毒昏迷的那个夜晚,谢疏临是用遗诏换来太医的救治,换来了“一笔勾销”的御笔,也让皇帝近来对她的态度,很是反常。
  依皇帝对她的痛恨,吴太医不该为她尽心调养身体,皇帝应希望她饱受病痛折磨,谢淑妃也不该受到什么惩罚,皇帝自己就想杀她,有人提前替他动手,皇帝也许会因为还没报复够,对此有些不快,但不至于对那人秉公处置。
  慕晚已觉皇帝近来种种行为甚是反常,心中为此感到不安时,又从归家的谢疏临口中,听到了更反常的事。
  第82章
  ◎在暗地里加害于他。◎
  皇帝竟允许谢疏临带她和阿沅离开京城,明明先前皇帝执意不准,明面上挽留谢疏临时,暗地里还对她屡屡相逼,可忽然之间,皇帝就翻转了性子,行事与之前完全相反,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也不是忽然之间,从她中毒昏迷的那夜开始,皇帝行为就越发反常。越积越多的疑惧,使慕晚越发担忧不安,她在私下里,悄悄同谢疏临议论,皇帝此举的不合情理,皇帝近来的种种反常,慕晚甚至向谢疏临表达了她的担心,怀疑皇帝放他们离去不怀好意,怀疑他们的离京路上,也许会有什么潜在的危险。
  妻子会有这样种种猜测,只是因为她仍以为皇帝对她只有报复杀心,以为皇帝会和她“一笔勾销”,是因为他暗地里让皇帝知道了遗诏了存在,尽管他向妻子保证过不曾,但皇帝的诸多反常,在妻子那里无法解释,妻子只能往遗诏方面想。
  其实只要告诉妻子,皇帝对她并没有报复杀心,有的只是爱慕与渴求,就可以同妻子解释皇帝的种种异常。但谢疏临执着地不想告诉妻子皇帝对她的真心,他执着地想在此事上自私一回。
  妻子与皇帝相识于多年前,妻子与皇帝还有一个孩子,如果妻子知晓皇帝是喜欢她的,妻子与皇帝之间,会否……会有些不一样的情愫……就算不会有,妻子此生只想与他厮守,可是妻子本性善良,如果知道皇帝喜欢她,知道皇帝不会伤害她和阿沅,有可能会将阿沅的真正身世告诉皇帝,若是这件事被皇帝知晓,皇帝极可能会加以利用,其后事情的发展,便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
  谢疏临只能在此时尽量安慰妻子,劝她宽心,劝她不要多想,说人并非一成不变,皇帝性情转变并非不可能,说她那夜险些死去,皇帝再深的仇怨,在生死之前,也该消了,又说他与皇帝从小相识,多年情义深重,就算真有什么事,皇帝也会在明面上按律法处置他,绝不会对他使什么阴险手段,在暗地里加害于他。
  对于携妻儿离京这事,谢疏临近来心中早有想法,纵是圣上今日不主动提出,他也想在近日和妻子私下商议、再向圣上请求。虽然妻子没和他说过什么,但父母亲近来对妻子的态度,他都看在眼里,他不能将真正的内情告诉父母亲,也无法劝动父母亲改变态度,只能想着带妻子暂时离开家中。
  若是要离开,便走得越远越好。不仅谢家不适合妻子再居住,京城也有猜疑流言纷纷,谢疏临想带着妻儿远走,在知晓皇帝对妻子的真心后,他心中此念更加迫切,让妻子在天子眼皮子底下,他会日夜寝食难安,如履薄冰,既然皇帝今日主动让他离京,他不可能不抓住这极难得的机会,尽快成行。
  谢疏临将妻子拥在怀里,极力宽慰妻子,向妻子讲述宁西是个怎样的地方,讲述那里的山水、那里的风土人情,谢疏临和妻子畅想,他们和孩子定居在宁西,会过上怎样的生活,畅想在那里,他们可以不必再被旧事束缚,从此安心相依、儿女绕膝。
  用他所展望希冀的美好未来,终于将妻子哄得渐渐安定下来后,谢疏临又听妻子衔着忧愁轻声说道:“可是我之前答应过母亲,要将你劝留在京中,不让你离京……母亲定然舍不得你离开,也会为此怪罪我的……”
  谢疏临轻吻着妻子的眉心道:“无妨,我去同母亲还有父亲说,而且,这次不是我非要请求离京,而是陛下的旨意,你如何能撼动陛下的圣旨,母亲怎能将这事怪到你身上。”
  为防夜长梦多、事情有变,谢疏临决定尽快离开,不做拖延,是夜就去到父母亲的澹怀堂,向父母亲说明了圣上的旨意,说明了他将要离京去往宁西赴任的事。
  谢循倒还好,他本来就觉得目前局势下,儿子暂时离京几年、离流言是非远些,是件好事。若是圣上暗地里真同慕晚不清不楚,儿子的处境何等可笑可怜,还是儿子带着慕晚孩子一股脑全都走远的好,远远地离开京城,也就断了慕晚同圣上不清不楚的可能。
  谢夫人却是十分舍不得,女儿如今已这样可怜,儿子竟还要离开她。谢夫人急恼之下,非要儿子向他说清楚,慕晚和圣上之间,到底有没有什么,圣上又为何突然下这样的旨意,谢夫人自然得不到什么答案,儿子仍是让她小心言语,让她不要怀疑慕晚、污蔑圣上,说慕晚和圣上之间清清白白、绝无私情。
  但不管儿子怎么说,谢夫人心里也有自己的答案,即谢家的所有不幸,都与慕晚相关。如果不是慕晚,谢家不会被世人议论纷纷,女儿不会做下错事,儿子也不会离京。纵然慕晚腹中怀中谢家的骨肉,可也是因为慕晚,自己的一双儿女都不复从前,谢夫人无法不对慕晚心怀怨怼,她在刚得知慕晚有孕时,对慕晚的宽容和亲近,都被更重的怨怼压了下去。
  谢疏临能感觉到母亲对慕晚的怨意,他无法消解,只能在离京前,尽量不让母亲与妻子单独相处,不让母亲对妻子有何怨怼之言。转眼快要到离京之日,在走的前一天,谢疏临向圣上请了圣旨,来到灵真观中,在离京前再见妹妹一面。
  对于有意毒害妻子的妹妹,谢疏临心中痛惜不已,纵然他对妹妹曾做下的事十分生气失望,但看着妹妹如今状况,谢疏临仍然感到心疼,他对妹妹道:“你且在灵真观静心住上一两年,就当是修身养性,等事情风波过去、世人渐渐淡忘,我会为你向陛下求情,让你离开这里……”
  谢清莞却是凄然一笑,“陛下不要我了,陛下不会再让我回宫了,我除了待在这里,还能去哪里呢。”
  史上也不是没有妃子还家的先例,只是那般妃子名声要饱受争议,谢疏临道:“也许你还可以回家,回家来,和父亲母亲一起,就当在宫中几年,都只是一场梦。”
  谢清莞面上凄笑更添自嘲,眸中泛起泪意,“哥哥竟敢让我回家吗?哥哥不怕我再害慕晚吗?都在家里,下手可更方便了!”
  “你会那样做吗?”谢疏临定定地看着妹妹道,“你若是会将那事再做一次,就不是我所认识的谢清莞,不是我谢疏临的妹妹。”
  谢清莞强忍着的泪水,从眸中滚了下来,她本来就不知该如何面对哥哥,在听到哥哥这句话时,终于哭着问道:“哥哥,你不恨我吗?”
  “我只恨你一时糊涂,做错了事”,谢疏临道,“……你对慕晚有误会,有些事我不能告诉你,但你确实误会了她,她并无攀龙附凤的心,她从来没有背叛过我,她和陛下之间,不是你想的那般。”
  微顿了一顿,谢疏临道:“她知道燕窝有毒,那天晚上,她是明知燕窝有毒,却还主动服毒。”
  谢清莞神色一震时,又听谢疏临道:“我要走了,陛下有旨意,令我到宁西地方任官,明日我就要带慕晚和孩子离京,应该几年内都不会再回来,你在这里,要照顾好自己,等过上一年半载,我会为你写折子求情……”
  谢疏临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谢清莞惶急地道:“哥哥,你不怕吗?!”
  在听到哥哥要带慕晚离京的消息后,谢清莞目中惊恐之意弥漫,“陛下曾亲口告诉我,他有多喜欢慕晚,我是第一次听到陛下说那样的话,在陛下脸上看到那样的神情,陛下不会轻易放手的,陛下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放手,这太反常了,我担心……担心……”
  剩下担心的话,谢清莞不敢说出,但谢疏临能猜到,妹妹此刻所忧大概与慕晚先前类似,他安慰妹妹道:“不要多想,你我认识陛下那么多年,难道不知陛下是怎样的人吗?”
  谢清莞仍是忧心忡忡,她摇着头道:“我不知道,自从慕晚出现后,我从前所认识的陛下,就渐渐像变了一个人……哥哥你当初应该听我的,在慕晚失踪的时候,应该放弃寻找,就让陛下悄悄地得到她,那样……那样就什么事都不会有了……”
  圣上行事太反常,谢清莞已顾不得伤怜自己的处境,更是担心哥哥,她紧抓着哥哥的手,几乎是哀求道:“要不……要不你就把慕晚给了陛下吧……给了他,就什么事都不会有了……”
  “不会有什么事的”,在将要离开京城前,谢疏临极力让妹妹安心,“你现在心太乱了,所以才会胡思乱想,在此安心静养,以后我会设法为你求情,让你回家去,我们在家中再相见。”
  翌日临行前,谢疏临携妻儿向父母亲辞别,坚持不让父母亲到城门外相送,就在谢府中拜别。在儿子等都行过大礼后,谢循在儿子走前,同儿子聊些地方为官事宜,说些寄予厚望、叮嘱平安的话。
  谢疏临听得心不在焉,目光落在一旁的母亲与妻儿身上,他见母亲面色极冷,生怕心中怨愤的母亲,因无法接受他的离去,在他们走前,忽然向慕晚发难。
  但先开口说话的,却是阿沅,他上前牵住祖母的手道:“祖母,我要和爹爹娘亲走了,我会努力学字,学着写信给您和祖父的,您和祖父要保重身体,日常好好吃饭,天冷了要及时添衣。”
  【作者有话说】
  没有时光大法,只有一口大锅
  第83章
  ◎朕想和慕晚说句话。◎
  孩子真心关怀的话语和诚挚无暇的目光,让谢夫人无法这时当着孩子的面,对他娘亲说些什么。
  对阿沅这个孩子,谢夫人心里是喜欢的,她还记得儿子和慕晚成亲那夜,这孩子挽着他手、唤他祖母时,她心中不由浮起的欢喜。在刚得知慕晚怀孕时,谢夫人还盼着慕晚生下的孩子,能像阿沅一样冰雪聪明、乖巧懂事。
  事已至此,儿子是非走不可的了,她这时无论说什么,都是无济于事,还会……还可能会让阿沅讨厌她这个祖母。谢夫人忍着心中怨怼,让侍女们抬了几个箱子出来,道:“这里面装的都是婴孩的衣裳用物,是我一早就准备好的,你们路上带走吧。”
  虽然婆母说话声音冷淡,但箱中的襁褓衣裳,无一不软和*舒适,拨浪鼓等孩童玩意儿,也无一不精巧有趣,像每一件都是由婆母精心挑选的。慕晚弯身谢过婆母,谢疏临亦同妻子一起,谢过母亲。
  谢夫人始终紧绷着脸,不肯对儿子儿媳露出半丝暖意,但当儿子等就要登上马车离开时,她还是绷不住大步走下台阶,急切地嘱咐道:“多写信回来,路上慢些走,让马夫驾车慢些,不要着急!”
  官员到地方就任,需在规定的期限里抵达,路上耽搁、逾期不到会有惩罚,但圣上的旨意里,给儿子放宽了期限,儿子路上完全可以放慢行程,不用着急。谢夫人担心马车颠簸会伤了慕晚腹中的胎儿,让慕晚路上小心,也让儿子路上小心照顾慕晚,对儿子道:“要好好的,都要好好的,以后和孩子们一起,好好地回家来。”
  当马车渐渐远去后,谢夫人终是落下泪来,直到模糊视线里马车已完全不见踪影,仍是驻足在门边,久久没有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