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陛下,其实是我的第一个男人……◎
“陛下是天子,怎可……一世如此,难有子嗣……我当年所为,不仅害了陛下,也祸及晟朝江山传承”,慕晚神色羞愧万分,“我罪孽深重,理当承受天罚,疏临他,许是因替我受罚,才会葬身在火海中……那夜死的人本该是我,疏临是受我连累了……”
关于嘉州驿站的火灾,皇帝仍在派人调查中,关于谢疏临之死,究竟是意外天灾还是有人谋害,尚无定论,但无论如何,都与慕晚无关,皇帝安慰她道:“你不要这样想,疏临他若地下有知,定不忍见你这样自责,疏临定希望你和阿沅放下悲伤,好好地活着。”
为了让慕晚宽心,皇帝又故作洒脱地道:“至于朕的那个病,也没什么要紧,也许过上几年,就不药自愈了,朕还年轻,又不急着需要子嗣……”
皇帝洒脱的话还没说完,忽然指端就被柔软覆住,是慕晚伸手过来,轻轻地捉住了他的指尖。
这不是慕晚第一次主动如此,在那座荒庙时,以为自己可能要流产失血的慕晚,也曾主动向他伸手,但那时候的慕晚,正处在极度的恐慌中,也似乎意识不清,仅仅是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而已。
但现在,慕晚绝对是清醒着的,她的眸光在灯下幽亮如水,愧惧交缠的低语,似涟涟的水漪堆叠着推荡向他的心间,“我想要赎罪,我害怕某日我的罪孽,会祸及到阿沅身上,害怕下一个被我连累死去的,是我的孩子们……”
“请陛下给我赎罪的机会”,伴随着慕晚的低语,她的手覆上了他的手背,她人也已站起身来,微有褶皱的衣裙如流水铺着月色倾下,皇帝被那雪白的服丧颜色晃得刺眼时,忽然间唇上一软,心间像有灯芯陡然爆开。
是他朝思暮想的触感,是他曾为之如痴如狂的味道,即使在他以为对慕晚唯有满心痛恨之时,他也为之深深痴迷,何况如今,他早已知晓他是喜欢她的。
皇帝僵沉着身体未动,似需耗尽全部的自制力,才能使自己不在此刻抬起手来,去搂住慕晚的肩臂,去加深这个吻,去回味那曾使他魂牵梦萦的味道。
眼角余光处,是慕晚弧度美好的下颌与颈项,是她散发着温甜气息的雪白肌肤,然而肌肤之上,她身上的丧服亦同样雪白。
皇帝极力克制心中的爱|欲,为谢疏临才入土为安没有多少时日,也为慕晚此刻只是因担心上苍报复她的孩子,只是因恐慌与愧疚才对他这般。
皇帝想着要将慕晚轻轻推开,然而他迟迟没有动作,然而他在慕晚主动退开身去时,心中竟浮起恋恋不舍的悔意。慕晚离了他的唇,但未放开他的手,仍是站在他身前,她的神色幽静而哀怨,仿佛为他没有回应,而感到悲伤。
在不知慕晚就是当年囚害他的人时,慕晚在皇帝心中,似是柔弱无依、纯洁无暇的莬丝花,而在知晓慕晚就是当年那个人时,皇帝心中的慕晚,又是个心机狡诈、擅使风月的蛇蝎女人。
然而此时,他曾对慕晚截然不同的两种印象,似在眼前重叠了起来,似乎他曾经对慕晚的两种印象,都是错误的,此刻重叠起来的,方才是眼前真正的慕晚。
她此刻的神情,已足够令他心旌摇荡,她竟还在言语,轻启芳唇,幽幽吐露出的每一句,都如丝如缕缠绕向他,“陛下之前曾经拿我当药使过,却未能治好隐疾,可能是因为陛下的心病太重,陛下在对着我时,心中总有太多的恨意,可是男女风月,本该是情爱缱绻之事。”
“请陛下为了治好隐疾,暂时放下对我的恨意吧,就先忘记从前的种种事,把我当成一个普通的女子,尝试着去喜欢、去爱,去了解男女亲近时的情爱缱绻,这般也许陛下的症状可以缓解,陛下可以渐渐亲近其他女子、喜欢上其他女子,可以病愈。”
皇帝想说他并不喜欢其他女子,想说他本就是喜欢她的,却是一个字也没有说。他不能开口,他原本已经决定放下,或者说对现状已然绝望,不再希求他与慕晚之间还能再有什么,然而慕晚此刻的这些话,将他已决心压在心底的欲|念,牵引着往上勾缠,他若此刻开口说喜欢她,任由这欲|念破土而出,那他这一辈子,都没有将之收回的能力,收回的可能。
慕晚应该只是被谢疏临死亡的痛苦,折磨得心中崩溃,才会有此时的言行,她想要为旧事赎罪,以为她为他治好病后,这事就结束了,却不知她一旦勾起他的心念,他大抵是决计不会再放手的。
皇帝不能说喜欢的话,想他应该开口拒绝,却也说不出,不仅说不出话,似连将手抽回的力气都没有,慕晚的手仍覆在他的手背上,温软柔腻。秋夜寒凉,她掌心的热气却似能透过肌肤骨血,透进他的心里,多少个辗转难眠的夜晚,他都在思念她,难道他真要接受一辈子孤衾冷枕的人生吗?
窗外风雨飘摇,泠泠秋雨打在窗上,令人愈发舍不下身边的温暖,皇帝不言不动,而心中如有天人交战之时,身前的女子又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她道:“我那前夫宋扶风,其实不能人道,在遇见陛下前,我从未与别的男子尝过鱼水之欢。”
她眸子幽幽地凝看着他,衔着无限柔软的惆怅,“陛下,其实是我的第一个男人……”
似爆芯的烛焰,忽一跃动,烧断了心头的悬丝,皇帝心突地一跳,一瞬间也不知在想什么,就在砰砰的心跳声中抬起了手臂,他搂住慕晚的肩头,搂住她的身子,像搂住一捧柔软的月光,令她依在他的怀里、坐在他的身上,他望着她幽幽的眸子,唇微动了动,也不知要说什么,几番轻颤未语后,吻上了她的唇。
已是深秋时节,飒飒夜雨浸着寒气,陈祯在外候等着时,不禁冷得搓了搓手,心想再有几场秋雨落下,就离入冬没有多久了。
这样的雨夜,陛下坐车回宫自是无碍,但他们这些跟随的人,纵然穿着油衣,身上也要淋个半湿。陈祯在心中叫了声苦后,看向陛下所在的茶室,却见原先映在窗上、分坐茶几两侧的身影,此时却似叠在了一起。
陈祯一怔时,又听到了脚步声,见是走廊那头,宋沅提着食盒走了过来。在谢爹爹死后,阿沅自觉要接过照顾好娘亲的义务,就每天晚上都来给娘亲送夜宵和补药,亲眼看着娘亲喝下,今晚也是如此,但他这会儿还没走近,就见陈总管急匆匆走到他跟前,对他道:“小公子,您这会儿不能进去……”
“为什么?”阿沅不解地问道,“是我来晚了,娘亲已经睡下了吗?”
“……是因为”,陈祯道,“是因为陛下正在和夫人说话,要紧的话,不能有人打扰。”
“可是我想给娘亲送吃的”,阿沅提起手中的食盒道,“里面是药膳,娘亲吃一些,不仅对她的身体好,对小弟弟小妹妹也好。”
“小公子将食盒给老奴吧,等陛下和夫人说完要紧事后,老奴就将食盒送进去。”陈祯耐心哄劝着,将食盒拿到手里后,又劝宋沅早点回房休息,见这孩子很是听话懂事,就要离去了。
陈祯刚微松口气,又见宋沅走没几步后回过头来问道:“陛下……父皇他,今晚上是要住在这里吗?”
第93章
◎同归于尽。◎
这话,陈祯真不知要怎么回,看茶室情形,似乎是要如此,但他能对小孩子这么说吗,但一个三四岁的孩子,应该也不明白今晚陛下如果留宿在这里,实际意味着什么。
陈祯就草草回了一句,“老奴不知”,又接着劝宋沅快些回房休息,“公子明日还要去书房上课呢,得尽快歇下,养好精神,不然明天课上,说不准要打瞌睡,老翰林教的诗文啊,都听不进去。这里有老奴伺候着,公子不必挂心,快回房去吧。”
阿沅白天认真上了一天课,用完晚膳后又温习功课,到这会儿确实十分疲惫,若不尽快回房睡觉,恐怕明日真会没精神。阿沅听陈总管的话,往自己的房间走,只是慢慢走着时,心里还在想着陛下是不是今晚要住在这里的事。
若是陛下今晚住在这里,是像客人一样住在厢房呢,还是……还是像谢爹爹一样,和娘亲睡在一张床上……曾经在谢家时,阿沅撞看见陛下将娘亲抱在怀中,当时陛下说了一通话,意思是他可以把娘亲当成他的妻子,若是那样,今晚留下的陛下,就会像谢爹爹一样,和娘亲睡在一起……
娘亲说,让他认陛下为义父,是想让他再有个父亲,他近来也一直听娘亲的,在面对陛下时,努力亲近些,像待谢爹爹那样。可是故意亲近的事做的再多,阿沅心里也始终有层隔膜,他总还是念着谢爹爹,觉得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谢爹爹……
但对娘亲来说呢,陛下在她心里……可以取代谢爹爹吗……小小年纪的阿沅,在承受丧父之痛后,心中又堆积起沉沉的心事,秋夜的雨水像倒灌在他心里,纵然回房睡着,梦中的他,心口也似沉甸甸的。
漫天的风雨泼浇着夜色中的人间,到处寒气侵袭,唯寝堂深处的帐帷,合拢得密不透风、暖意流漾。纵然自己的那点自制力,像已被温香软玉侵蚀得几乎不剩分毫,但皇帝犹念着慕晚孕中的身体,就只是在帐中吻一吻她,和她说说话而已。
泼天的雨水,像将谢疏临之死,推得离他们很远很远,好像诸事与谢疏临无关,慕晚还不曾认识谢疏临,她仍在江州的渡月山,他也在,他们一起开启了另一种可能,不会有愧悔与仇怨的另一种可能,她在江岸边看见他、捡到他、救起他,没有为一己私心囚禁他,就只是简单的救人而已。
他们一句接一句地聊着,聊说她捡到他之后的事,慕晚说她应该只是救治照顾他而已,施善不当求报,但皇帝轻道:“可以求报。”他轻吻着慕晚的指尖说道:“当时你可以告诉朕,你的困境,朕会帮你的。”
回想当年处境,他那时必须尽快赶回京城夺回皇位,不能在江州耽搁,慢慢帮她脱离宋家,慢慢给她一个孩子,皇帝略一思忖后,再对慕晚道:“朕会将你直接带走,带在身边,带回京中。”
京中却又有谢疏临,若是慕晚与谢疏临相见,不知会发生什么。却又像是清楚知道会发生什么,皇帝将慕晚拢在怀里,吻一吻她雪白的颈子,补了一句,“直接将你带到朕的宫中。”
慕晚同皇帝假想渡月山的另一种可能,只是想假造一段相对平和的记忆*,以冲淡皇帝对真实旧事的怨恨以及对她的仇恨,她先前恳求皇帝为了治疗隐疾、尝试着喜欢她,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慕晚想方设法,想让皇帝暂时忘却对她的仇恨,若是皇帝对她唯有恨意,她怎么可能进入皇帝的后宫,怎么敢让皇帝知道阿沅是他的亲儿子,又怎么再做那之后的许多事。
遂慕晚将话说得婉转动听,说在另一种可能里,她当年捡到他之后,会如何悉心治疗他的伤势,如何不求回报。慕晚说着时,自己心中都在发虚,怕自己说的太虚假太可笑,会招来皇帝的鄙夷嘲笑,然而皇帝却像接受了她所建议的破除心病的法子,皇帝顺着她的话,假想了下去,好像真在试着喜欢她,以此来感受男女之情。
皇帝吻着她的唇道:“朕要将你带进宫里藏起来,让世上其他男人都见不到你,朕不仅要做你的第一个男人,也是最后一个,朕要和你生下我们的孩子。”
随着轻低含混的话语,皇帝吻她愈深,炽热的温度里仿佛真有炽热的爱意,令慕晚生出想逃离的冲动,不知是因她只是在虚与委蛇而已,内心实际对杀夫仇人甚是排斥,还是她惧怕那一种炽热的可能。
慕晚手抵在了皇帝身前,皇帝很快察觉到了,曾经每一次他强逼慕晚时,她都做这样无谓的抵抗,皇帝立即停了下来,凝看着慕晚的神情,慕晚垂下眼道:“我……我忽然身体不太舒服……”
慕晚如今有孕已有五六个月,虽然不再似从前恶心得厉害,但身子愈发沉重,常有不适。皇帝听她这样讲,就断了旖旎心思,立即问她哪里不舒服、是否严重、需不需要传太医,慕晚看着皇帝关怀的神情,沉默了一会儿,轻道:“……应该没什么要紧,躺一会儿,缓缓神就好了……”
皇帝将慕晚略微凌乱的发丝,拂拢在她的耳后,温声道:“夜深了,你睡吧。”他见慕晚眸子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似是有种孩童般的迷茫,不由唇际抿了点笑意,轻吻着她的眉心道:“来日方长。”
话说下,皇帝心中似是浮起罪恶感,为自己利用慕晚一时的赎罪之心,但心中再多的愧疑不安,也不能阻止他的手,循着本能,将怀中柔软的身子拢得更紧,他的身边终于有她,不管是为什么缘由。
深夜里,长乐县主府中犹有喧闹的乐声,一时喜乐,一时丧乐,随着淋漓的雨声,似疯疯癫癫。自从母兄倒台后,长乐县主总是人前谨小慎微,而在背后肆意发泄,常是纵乐醉酒,常在醉后说出不该说的话来,却不知她身边的亲信侍女里,有着皇帝的眼线。
名义上,宋挽舟是长乐县主的丈夫,遂可将那些侍女全都屏退干净,让长乐县主的醉话,到不了那些人的耳中。长乐县主醉得厉害,踉跄着没几步,就脚缠着轻纱,摔在了地茵上,宋挽舟视若无睹,仍是在雨声中坐窗下饮着一杯温茶。
醉中的长乐县主解不开缠纱,站不起身,不由就在地上哭了起来,道若是母兄未曾出事,谁也欺负不了她,哭没一会儿后,长乐县主又开始咒骂,不仅咒骂皇帝,甚至也怨怪太皇太后,要不是太皇太后高寿地活着,她母亲当年在宫里谋划时,也不必为掩人耳目、束手束脚的,也许皇帝早就死了。
咒骂了一通,长乐县主又骂到了慕晚身上,她与慕晚本无直接仇怨,然而长乐县主觉得自己是凤凰摔下了枝头,而慕晚恰恰相反,一个乡野山雀,竟然登上了高枝,如此境遇对比,怎能不叫长乐县主心中怨愤,况且她本来还对谢疏临青眼有加,可慕晚这山雀竟然占了谢疏临,又克死了谢疏临!
长乐县主醉中无所顾忌,越骂越是难听,宋挽舟就只是听着,偶尔瞥看地上烂醉的长乐县主一眼。其实齐王被圈禁后,朝中仍有小股霍党未被揪出,而是蛰伏了下来,这些人希望能成为齐王的从龙之臣,来日得封公侯,从来反心不死,但缺少相助的力量,本来长乐县主是齐王的至亲,又同宫中走得近,是最该值得信任托付的人选,然而长乐县主本人,实在是不堪一用,若叫她知晓内情“上船”,反可能带着全船人一同沉死进水里。
那些人遂在长期蛰伏观察后,找到了另一个人,一个应与长乐县主利益一体、应与他们利益一体的人。如果太皇太后病逝,皇帝不会再善待长乐县主,他这县主的丈夫,不仅难以平步青云,将来还可能会被连累身死,但如果拥扶齐王上位,则封侯拜相,指日可待,那些人用这些话来劝他与他们上一条船。
对他来说,这是件有趣的事,若是齐王、皇帝、谢疏临,在这场江山权位的争夺中,同归于尽。虽然慕晚说皇帝对她唯有恨意,但据他看来,事实并非如此,慕晚所能做到的,远比她所以为的要多的多,她只是心肠太软,不易狠下心来,除非受到重大的刺激。
第94章
◎若阿沅是陛下亲生的呢?◎
从这一夜起,皇帝来谢家别院愈发频繁,常亲自送下学的阿沅回来,而后或是留在院中吃顿晚饭,或是干脆就留宿在此。事情似乎在往慕晚所希望的方向在发展,但慕晚心底却总有疑虑不安,为皇帝待她,似乎过于宽和了些……
从前皇帝逼她为他治疗隐疾时,哪怕还不知她当年做过的事,只是把她当表嫂而已,都是恩威并施、百般逼迫,但现在的皇帝,却会顾念她孕中的身体,在与她私下亲近时,就只是抱一抱她,吻一吻她,无需她设法推拒那档子事,皇帝自己就没有提出那样的要求。
有时候私下里,皇帝根本就不会为他自己对她做什么,甚至反而真像在照顾孕中的她,会为她捏一捏酸痛的腰、酸沉的小腿,皇帝仿佛是入戏太深,真把她当成了将来会喜欢的女子,在做将来会为心爱之人所做的事。
随着冬寒愈深、细雪纷飞,京中有关于皇帝与她的流言,似是飘飞的雪片散入大街小巷之中,也许是皇帝常常来此,终于引人注目,又也许是宋挽舟在背后操弄,想借用民间舆论。
但不管如何,这些声音都有可能适得其反,皇帝是十分看重名声的人,不然不会在谢疏临死亡一事上,百般表现他情义深重,也不会在从前逼迫她时,都只是在私下里,甚至曾亲自设计她“落水溺死”的事,为了将她秘密藏在紫宸宫里,为了他的名声干干净净。
然而皇帝仍是常来,似不为这些流言所扰,反是慕晚忍不住试探着说了一句,“我近日,听到了一些不太好听的话,是关于我和陛下的,陛下……陛下也许应该少来……”
皇帝手里正端着一碗新煮好的燕窝羹,他拿银勺尝了尝,朝她走过来道:“不烫了,快趁热喝了吧。”皇帝将碗放到她手里道:“朕不在乎外人说什么。”皇帝双目凝看着她,略一静后,声音微轻地问道:“你……在乎吗?”
慕晚垂着眼帘,只是静静地用着手里的燕窝羹。皇帝没有再问,像是不敢再继续深入这话题,慕晚是一心要为他赎罪治病,这两个月里才与他这般亲近,她的心中只有谢疏临,若是她十分在乎外面那些流言,也许她与他这段时间的亲近,也就到底为止了。
皇帝沉默着看向了慕晚的腹部,再有一两个月,慕晚就要临产了,皇帝弯下|身,伏在慕晚腹前,像想听听孩子的动静,他静静聆听了片刻,不由说道:“这孩子……会不会是朕的,并不是谢疏临的……”
慕晚一直希望腹中的胎儿,是她与谢疏临的孩子,她轻抿了抿唇,正想着要如何应对这样说话的皇帝,要如何违心地说上几句时,又见皇帝仰起脸来,微笑对她道:“这孩子还是谢疏临的好,朕与你……可以以后再有孩子,生个像阿沅那样聪慧乖巧的孩子。”
皇帝面上的笑意,像冬日里的阳光映照在透明的冰面上,干净得令人眩目,慕晚捧碗的手一颤,差点将燕窝羹洒了出去,她匆匆捧紧了碗,将头垂得更低,而皇帝也察觉到自己忘情,慕晚现在这般,已是在极特殊的情形下才有的事,她怎会和他再生一个孩子?
皇帝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又坐回了慕晚身边,他手拢着她的腰,看她吃燕窝羹吃得很慢,许久后碗中都还有一半,似是都已凉了。皇帝将转凉的燕窝羹从她手中捧走,问道:“是不是味道不够好?朕从宫里调几个御厨过来吧,肯定比这里的仆妇手艺要好。”
不待慕晚说话,皇帝又道:“还有太医、稳婆,朕都从宫里调些过来,朕不相信民间大夫的医术,万一有什么事,有他们看顾着你,朕才放心。”
慕晚心里还在为皇帝提到阿沅的那句话暗暗震颤,这会儿听皇帝说这些,也无心多想,就只是随意说了一句:“……多谢陛下好意,但我这里地方不大,不想有太多人……”
却听皇帝忽然就道:“要不你和朕住到紫宸宫吧,也省得朕调御厨太医过来,阿沅也住在那里,省得他每日上下学来回坐车麻烦。”
皇帝将话脱口而出后,见慕晚惊怔地看着他,以为她担心流言更甚,又道:“悄悄地住在那里,没有外人知道。”又想起他曾经将她关在紫宸宫的事,他那时对她做的事,甚于曾经她在渡月山待他,定也在她心中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皇帝心情复杂地抬起手来,抚上慕晚的面颊,又补充了一句,“只是住在朕那里一段时间,防止你临产时有何事故,你若是想走,随时都可以离开紫宸宫,朕不会限制你和阿沅来去。”
慕晚的目的就是带阿沅进宫,让阿沅拥有皇子身份,她本来以为这事极难极难,几乎不可能做到,然而现在却好像已经要迈出第一步了,这两个月里,她实际也并没有做什么,只是任由皇帝对她亲近些,对皇帝说了些似乎动听的话,皇帝就主动要让她和阿沅进宫。
先前皇帝甚至说,希望和她再生一个孩子,一个像阿沅一样的孩子……是皇帝入戏太深了吗?她能否趁着皇帝入戏最深的时候,为阿沅谋得一个皇子身份,也许只有趁着皇帝这样“不清醒”时,才有可能做到这件事。
但如果她的话令皇帝“清醒”了,会不会就将阿沅立即推向危险的境地……慕晚心中无比纠结地想了又想,还是看着皇帝,缓缓开口问道:“陛下……陛下喜欢阿沅吗?”
皇帝衔着笑意道:“他是个很好的孩子。”微笑着,深看慕晚的眸光,又不由浮起些无奈的惆怅,“阿沅要是朕亲生的就好了。”
不掺半丝幽影的澄净眸光,似在刹那间映得慕晚心头敞亮,慕晚一时不知为何,竟不由脱口而出,“……若阿沅是陛下亲生的呢?”
皇帝从前被慕晚拿阿沅身世骗过一次,这时候乍然听慕晚这么说,本也未当回事,就只是笑了笑,然而他笑着时,却注意到慕晚眸光小心翼翼,不似是在同他说笑,不由就心中一动,笑意凝在唇边。
皇帝搂着慕晚的手不由发紧,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力气,控制着自己心中的期待,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怕自己从云端坠落,却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说什么?”
慕晚却不敢说了,她为自己一时失言后悔,就低下头去,要避开皇帝的目光,但皇帝却蹲身在她面前,皇帝紧抓着她的双手,仰脸向她看来,难忍激动的目光紧追着她,皇帝的声音都有些在发抖,“阿沅……阿沅是不是朕的儿子?朕的亲生儿子?”
慕晚紧咬着唇不语,不知自己这会儿究竟能不能赌上一把,她还是不敢赌,她时刻记着皇帝对她的仇恨,慕晚要将手挣开,将这事糊弄过去时,却看见阿沅就站在不远处的帘后,阿沅愣愣地走了过来,手里还捧着一匣新做好的点心。
“……我怎会是……陛下的亲生儿子呢?”阿沅望他们的目光中盛满了迷茫,“陛下……父皇……为什么要这样问?”阿沅迷茫的眸中浮起不知名的恐慌,“娘亲,为什么?!”
皇帝炽热的目光犹在紧追着她,阿沅的目光也紧盯着她,他们都想从她这里得到一个答案,“慕晚,你和朕说实话”,皇帝越发急切的嗓音中,蕴着几乎卑微的乞求,“求你和朕说实话!”
第95章
◎接阿沅和你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