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颂年深有同感,立马翻身下床,顺便问了下:“对了,我怎么又躺这儿来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也不能让文俊知道他偷偷出去过,只能这么问了。
“啊,高烧又反复了。”文俊说,“我早上去叫你吃饭,你一直没动静,我才发现你又在发高烧,就把你扛下来吊水了。”
竟然是直接回到了自己房间?
程松年抬起手,指甲缝里残留着泥巴,证明他确实去挖了坟,遇上泥石流的他是怎么安然无恙地回来的呢?
「嗯,我在」
难道那不是幻听,真的是青哥,青哥救了他?
话说回来,棺材里没有青哥的尸体,那他在哪儿,或许他其实还活着吗?
「小年,真乖。」
柏家老宅那口诡异的井无端端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在井里。
一切都是真的。
从井底爬上来的那东西是青哥?
“你没事吧?”文俊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程松年回过神,摇头道:“我没事。对了,大厅是不是有监控啊?”
“有是有。”文俊收回视线,不再看他,“不过,昨天家里跳闸了,之前的监控数据都丢失了,只能看今天的。”
幸好今天的还在,“我能看看吗?额,我的手机好像不见了。”
“你的手机不就在楼上吗?”
“不是,我还有一部备用机,我的备用机找不见了。”他面不改色地说着谎,“我寻思这几天我也没去哪儿,一直在卫生室待着,备用机应该是落在这里哪处了吧。我看看监控,找找线索嘛。”
“哦。”文俊指向外头的接待室,“就在那里边,你自己去看吧,电脑开着的。”
第22章 到来
卫生室一共有四个摄像头, 大厅有两个,大门口一个,接待室一个。
程松年点开大门口的画面, 开始往前倒放监控视频。他摁着鼠标没留意, 进度条拉得太快, 一不小心拉到了头, 只好又从零点开始播放。
夜视镜头下,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任何动静,直到凌晨三点多, 画面里终于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模糊的人影。随着人影的逐步靠近,他的轮廓也渐渐清晰起来,看起来像个严重驼背的老人家。
待他又走近了些,直到停在卫生室门口, 程松年才发现自己看走了眼。
确切来说,这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一个人背着另一个人。
他不禁屏住了呼吸, 心率也跟着上来了。
然而,在下一秒画面里的人影便消失了,只剩下空荡荡的街景。
他按下暂停键, 一帧一帧地往后退, 再次捕捉到了有人的画面, 将这一帧放大。
放大后的画面不算清晰,但那张脸他再熟悉不过。
是……青哥。
青哥背着他呢。
他赶紧切换摄像头, 查看同时段大厅里的情况,可大厅并无异常,什么都没拍到。
再往后, 就看见文俊把他从楼上扛了下来,送进了治疗室。接着,柏大伯、柏校长连同几位柏家长辈抬着担架把昏迷的柏二哥送了进来。
他们都进入的治疗室,很久没有出来,只有文俊和四叔一直在忙进忙出。
又过了一会儿,柏家长辈陆陆续续出来了,围在大厅争论着什么,聊了没多久便离开了。然后,柏校长从治疗室里走了出来,往楼上去了。在他之后,柏大伯、四叔和文俊也出来了,一起来到了接待室,坐着谈话。
不多久,柏大伯突然起身,冲进了治疗室。
进度条快到头了,程松年意识到这就是刚才发生的事。
果不其然,他很快就看见自己走出了治疗室,但是……他身后还跟了一个“人”,是青哥。
画面里,他走进了接待室,青哥也跟着进来了。
握着鼠标的手不住地颤抖着,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操动鼠标点开了接待室的实时监控。
接待室的摄像头正对着电脑桌,透过他身后的镜头,他看见他的背后站着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浑身湿透,如落水鬼般,垂着头静默地凝视着他。
屋外,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灯瞬间熄灭了,电脑也黑屏了,室内陷入一片昏暗。
程松年感觉脊背发寒,说不上是害怕还是紧张,一时间动弹不得。
雷声滚滚,俄尔又一道闪电骤起,恍如白昼的闪光短暂地照亮了电脑屏幕。
程松年看见了一只苍白的手正搭在他的肩上。
他脚一软,一下子从椅子上摔了下来。动静太大,引得文俊闻声而来。
“没事没事。”他连连摆手,扶着桌子站了起来,“突然停电,吓了我一跳。”
“乡下是这样,一到雷雨天就容易跳闸。”文俊道,“我这就去拉电闸,你监控看完了就上去休息,身体没好透就别累着自己。”
程松年应了一声,跟着就上了楼。
*
回到房间,程松年依旧感觉背后发凉,才发觉是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敢半夜去掘坟,还怕鬼不成?
他坐在床尾,长长地呼了口气,忽然瞥见脚下有一堆湿漉漉的纸。
他俯身去捡,提起来好一长条纸,抻开一看,突然出现的人脸惊得他心一颤,这……这是一个纸扎人,和昨晚他在棺材里看到的那个一模一样。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困惑之际,屋外再次响起了一阵敲窗声,似他心跳的鼓点。
没等他做出反应,锁好的窗忽然自行打开了,他看见一个湿淋淋的脚印凭空出现在了窗台上,听见踩着水徐徐而来的脚步声。
瓷砖地板上,一前一后的水印一步一步向他逼近。
他动不了,像是被鬼压床了似的,怔愣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水印停在了他跟前,刺骨的寒意涌入房间,令他如坠冰渊。
虚空中不断有水滴落下来,打在地板上,汇成一汪水泊。
因为寒冷,或者是激动,又或是害怕,他止不住颤抖着,闭上了眼。
忽然间,一阵寒气裹挟着花香扑面而来,近在眼前,冷得他寒毛直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下一瞬,他感到有什么轻轻碰了一下他的眼睛。
寒气似乎退散了一些,他感觉有一双冰冷的手拢住了他的脸,动作很温柔。
他来了。
他的青哥,来了。
程松年犹豫着,犹豫了好久,终于尝试着睁开了眼。
叶柏青苍白泛青的脸就这样出现在他的眼前,与他记忆里的相去甚远。
这是一张死人的脸,面无血色,双眼浑浊,毫无生气。
他仿佛浸过水似的,浑身都是湿的,头发湿漉漉的粘在脸上,水从他的发梢剥落,淌过眉眼,滑过脸庞,顺着下颌直往下滴,如同程松年此刻落下的眼泪。
温热的泪水被叶柏青冰凉的手指截住,他定定地注视着对方的眼睛,「小年,害怕我吗?」
程松年没办法回答,灵魂出窍了一般,由着自己一个劲儿发抖却无能为力。
「不是……」他的眼里分明没有光彩,却流露出无限的落寞,「想见我吗?」
程松年感觉心脏一阵抽痛,他想开口,却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一味地流泪,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不是害怕,不是激动,而是难过……见到这样的青哥,他只觉得难过极了。
叶柏青轻叹一声,忽然抬手遮住了他的眼睛,轻声说:「别怕」。
……
“小年。”是青哥的声音,“发生什么事了吗?”
熟悉的房间,熟悉的询问,对方手心的温度包裹着他的手腕,这一瞬间,他猛地意识到这是在凤还河他与青哥的最后一面,是他最想回到的那一刻。
没有丝毫犹豫,这一次他转过了身,一把抱住叶柏青,带着哭腔的声音唤了声:“青哥。”
好近,近得能够听见他心跳勃勃,近得能够嗅到他兰香盈盈——是程松年记忆里的叶柏青,“活着”的叶柏青。
这是幻境吗?怎么会如此真实,真实得……令他不愿醒来。
叶柏青轻拍着他的背,柔声问:“怎么了?”
是幻境也好,是幻境他也甘之如饴,他期待这一刻太久太久。
程松年仰头看向他日思夜想的这张脸,旋即踮起脚迎面吻了上去。他心跳如擂鼓,不敢多留恋片刻,很快便抽离了,抬起头小心翼翼地告诉对方:“青哥,我喜欢你。”
然而,对方神色自若,也无风雨也无晴,只是抬起手抚上他的脸庞,冷静且认真问:“程松年,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