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闲:“……”一双浓眉长睫、眼珠黑黝黝的眸子把他望住,“放开我怕你跑了。”
黎青莳:“我裤子都没穿我怎么跑,外面还下着雨呢,你怕什么?你想想,我要是真想一走了之,我为什么要现在就说?哎呀,你让我先回自己房间把衣服穿好啊。”
夏闲觉得言之有理,总算是抓得没那么紧了。
“哥,你也冷静一下。”夏闲想了想,说,“我先给你弄点吃的。饿了吧?你真受累了。我真不是故意吓你的,你不要走。外头风雨那么大,我去给你拿衣服吧,你要穿哪件衣服?你等一等,吃饭的时候我去把电修好。然后我们再谈行不行?”
19
“咳。”
黎青莳清了清嗓子,盘腿坐着,脊背笔直,把领口最上一颗纽扣扣上。
鲜亮的衣装本来就是都市人的铠甲。
他穿好衣服,填饱肚子,又觉得自己可以了。
捏着装模作样、清高虚伪的腔调,黎青莳说:“好了,我们来谈一谈吧?”
夏闲突然起身:“等等,哥,你不觉得屋子有些乱吗?我先把房间打扫一下吧。”
黎青莳:“?”
于是,夏闲把床铺收拾了一番,又说:“得拿去洗。”
抱着床单就出去,门推开,风呼呼吹进来,砰一声又关上。
十分钟不到。
夏闲送了一盘水果进来,放下就走。
又半小时。
夏闲又送来一袋零食,又放下就走。
拖着拖着,眼见着又到晚饭的点了。
夏闲问:“哥,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黎青莳忍无可忍:“你先别乱跑,我们谈一谈。坐下来!”
夏闲一下子十分听话。
黎青莳却安静下来,脑子乱糟糟,一时间不知从哪说起。就算他争赢了能怎样,在台风结束之前,他又不能离岛。
于是,夏闲先一步说:“哥,对不起,昨天是我勾.引你的。”
黎青莳抬起头。
“其实你不用有心理负担……”不能说态度轻浮,夏闲夹杂着几分不甘地说,“我们这事也没别人知道,是不是?”
他这么一说,反而让黎青莳觉得尴尬和愧疚起来。
“我比较年长。”
“是我主动。”
“这不是主不主动的问题,我应该更有理智。”
“你怎么没理智?你尝试推开我好几次。哥,这事怪我,我负全责。”
等等,他好像也没有说要夏闲负责吧?——“没有怪你。”
“而且,台风还没结束……”
“我得回自己房间。”
“那我送你回去。”
“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夏闲不响声,只是一味地跟在他屁股后面。
“别跟着我啊。”
“我刚好也走在这里而已。”
20
顶着风雨,黎青莳回到自己房间。
他想,接下去几天,他就老老实实待着不出去吧。
“啪。”
打开灯。
重新被电气点燃的白炽灯把四处照得彻亮。
一切似乎也该回到正轨。
可是。
唉。
怎么办好?
心静不下来。
接下去几天怎么熬啊?
刚才回到房间没多久。
无形的寂寞卷土重来地合围过来。
他又开始不由自主地后悔。
要走就早点走嘛。
现在坏事做都做了,算怎么一回事嘛。
夏闲是放弃了吗?
是不是讨厌他了呢?
也是。
他这样反复无常,吊着人玩,实在是很过分。
不,不。
昨天他就不应该在夏闲房间留宿。
他是真没想到那个臭小子狗胆包天,居然真的敢爬到他身上。
但是,其实他也有主动教夏闲怎么做吧?
真也算是一个巴掌拍不响了……
黎青莳坐在床边,抱头,长长叹气。
又有点回味。
虽然屁股是蛮疼吧,但要是夏闲克制一下次数的话,也不算全无可取之处。
等等——
快打住!
天呐,他在想什么啊?
正这时。
“噔噔。”
敲门声又响起。
夏闲在门外说:“我给你送晚饭,哥。”
很普通的一句话。
对黎青莳来说却充满诱.惑。
真是遇见海妖了。
他再一次想。
开不开门?
开不开门?????
夏闲:“哥,哥。”
真是纠缠不休啊!
好烦!
黎青莳想。
夏闲:“没有别人,我一个人好寂寞。你可以陪我吃饭吗?我有些害怕,你开开门,让我见一眼,和我说句话好不好?”
“哒。”
他似乎听见自己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戳中,被某种近乎卑劣的侥幸感给侵占。
回过神来。
门已经打开了。
夏闲深深低着头,站在门边,风呼啸地灌进来。
他没办法自欺欺人地和自己说别的什么都不做,他知道放夏闲进门是什么后果。
但是。
但是!
反正又没有别人知道!
先爽了再说!自暴自弃拉倒吧!
第九章
21
黎青莳发觉自己取向时,与夏闲一般年纪。
是个世间俗套故事。
他喜欢学校的校篮球队队长。
于是跑去报名参加,铆足劲训练,可惜他身材与天赋都不够格,坐了两年冷板凳。偶尔,给心上人递水递毛巾。
那会儿多年轻,懵懵懂懂,甚也不懂,只尽在夜里梦见他,暗自苦恼。
身边无人发现他喜欢男人。
有一段时间,他像是守护银行存款一样,关牢自己的深柜身份。
也可能,是因为没人在意他。
少年的他在同学里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不大合群,而父母各自有家庭,至多的联系是每月要抚养费,一直到他上大学前。
他的大学学费系申请助学贷款。
是以,高中毕业的暑假即开始打工,开学后也在周末做兼职。
第一个男友是他做服务员的咖啡店的店长。
比他大五岁,大都会土著,是个衣着入时、相貌斯文的男人,他们在一起的三年,他教他如何打扮、如何谈吐、如何享受城市生活,将他从一个小镇来的土气小孩改得落落大方。
也让他不再相信所谓的爱。
他像个蠢货一样,在所有人之后发现对方要去结婚。
去质问,得到回答:“青莳,你还以为你是个聪明人。男人和男人,玩玩而已,怎么可能会长久?不过,你还没毕业,经济上拮据,我也还没有和你分手的打算。你要是不介意,以后依然可以住在我的公寓,我会为你支付生活费用。”
黎青莳觉得好笑,退开几步,转头而走,保全他穷余的自尊心。
从此,他再不找年纪有差距,经济有差距的伴侣,出于寂寞,又交往过几任,都是与他年纪相当的人,上下年龄差不会超过两岁,账单aa,彼此间一切平等。
这样的交往是舒适惬意的。
如一阵微风,轻轻吹拂,停了就止,然后各不拖欠。
曾有一个男友醉酒后,生气地问他:“你爱过我吗?”
“爱的,”他说,“我不至于和不爱的人交往。”
对方阴阳怪起地:“真的吗?可我从不见你为我动摇,又或是关心则乱。你的生活无论有没有我,都没有区别吧。”
他说别闹了。男友跑掉。过一阵子在共同的朋友那里,指责他仅来找过一回,没有死缠烂打,不够真心。
啊?
非要那样耍赖皮才算是真爱吗?
黎青莳想想,只觉得头疼。
而且,是年纪越长,越感觉这样的模式头疼。
长大后的时光过得飞快。
他渐老了,自觉姿色不能再比以前,很少走在路上被人搭讪。
莫名有一日,想,可能他就要这样孤独终老了吧。
那时,他是真没想到,会突然遇见一个夏闲,裹着一身炽热的青春气息,莽撞的闯进他的生命力。
22
醒来。
台风已过。
昨晚还在下雨,不知从哪时悄悄恢复了夏日的燠热。
睡前换的干爽睡衣被汗打湿,湿哒哒黏在身上,说不清是他自己的汗还是夏闲的,两个体温高的男人抱在一起,当然出一身汗。
热得他怀疑自己在发烧。
五脏六腑都滚烫得似要融化。
他本来还设想过场景,站在窗前,伤感地看云销雨霁,云畔霞光,如此宣告夏日恋情的结束。
结果倒好,在他睡梦中便换了天。
太阳凶猛地直射进来,热气沸腾地洒遍满地扎眼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