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惜瑶蹙眉,“再过几日不是就要关试了吗?”
宋濯道:“的确,不过我是在忙旁的事。”
此番他只需能入翰林院便是,不必过分准备。
柳惜瑶不想知道他在忙什么,生怕他又随口就说出什么机密,赶忙岔开话题,“避子汤呢?你我昨晚那般……是、是要喝避子汤的。”
“我知道。”宋濯搁下筷子,擦着唇角朝她看来,“为何不生?”
柳惜瑶也没了胃口,她鼻根微酸,垂眼低道:“不公平……对你日后的妻妾,皆不公平。”
她想说对她自己也不公平,但与宋濯说这些没有意义,他若当真在意她,如何会让她落到如此地步。
“瑶儿,你想多了。”宋濯道。
柳惜瑶深吸一口气,抬眼朝他看来,“即便不提那些,我也不会生的,我身子不好,我经不起生子的折腾,我怕我若是生子,
就没命再与你折腾了。”
“不会。”宋濯道。
“你不给我避子汤,我就自己想办法,我若是此番怀了,必会有千万个法子弄掉。”她语气虽轻,但明显在此事上不会有半分退让,话落,那双眸也已是起了水雾。
宋濯似有些无奈,“我是说,不会怀子,做完行至最后,我未曾留内。”
“啊?”柳惜瑶好似没有理解他话中之意。
“瑶儿可是神魂荡出,未曾感觉到?”宋濯用那最平淡的语气,说着最让人头皮发麻的话。
柳惜瑶顿时心头一紧,赶忙朝门外看去,见门外檐下并未有人,心底稍微松些,又开始回想昨晚的事。
见她怔懵着出了神,宋濯又是一声微叹,拿起帕子在那湿润的眼睫处轻轻擦拭着,缓声道:“我比你想的,更懂你些,安心罢,我不会叫你伤到的。”
“瑶儿。”他温声唤着她,垂首与她十指相握,“他能给你的,我亦是可以,且方方面面,皆会比他更好。”
人不能在一个坑里摔两次。
柳惜瑶不信他,但还是配合地“嗯”了一声。
总之再过两日,她便要离开这地方。
外面即便是赌,步步艰险,也比在这看似安稳,对她却如同深渊一样的地方苟活。
第75章 金乱了心智
宋濯在山中闲了一日,第二日晨起后就没了踪影。
柳惜瑶出逃的计划原本是在后日,谁知今晨安安去灶房取食盒时,王宪忽然与她说,灶房要他今日就下山去采买。
计划不如变化快,正好昨日宋濯闲赋,今日应当事情更多,正好顾不得她。
简单一合计,柳惜瑶便在早膳后,如往常一样看似随意地寻了个园子来散步消食,实则这一处早在几日前就被敲定。
此处距离灶房最近,中间还有一片青石板路,王宪若要下山采买,便会在那青石板路上整理牛车。
花园里只两个仆役,一个在修剪枝叶,一个在廊上洒扫。
柳惜瑶三人在院中踱步,秀兰最先出声,“娘子,今日天色真好,要不然放会儿纸鸢吧?”
那蝴蝶纸鸢也是几日前特地为此刻做的。
安安兴奋道:“好呀,娘子我们放纸鸢吧,许久都没放了!”
柳惜瑶故作勉强地点了点头,“那你回去拿吧。”
安安蹦蹦跳跳上了廊道,然转个弯就碰到了正在朝牛车上搬箱子的王宪。
灶房的人皆知这二人走得近,便也不觉稀奇,更懒得去管。
安安似与王宪聊得开心,一时忘了要去取纸鸢的事,反而还弯身帮他一道搬那箱子。
园子里柳惜瑶等了片刻,未见安安回来,便做出不耐烦的神情,责怪了两句。
秀兰赶忙说她去取,抄小路很快便回来。
秀兰腿脚麻利,没让柳惜瑶久等,就兴冲冲拿来了纸鸢。
然那纸鸢刚飞了一会儿,就挂在了园里的那颗老槐树上。
柳惜瑶“呀”了一声,便嘱咐其中一个仆役去端梯子,秀兰却是大掌一挥,挽起袖子就朝树上爬去,“娘子小瞧奴婢了,再高的树奴婢也能爬上去!”
柳惜瑶在树下看得胆战心惊,几次那秀兰的鞋底都是一滑,一副眼看就要摔下的模样。
她一滑,柳惜瑶便惊呼一声,几次下来,那两个仆役也是捏了把汗,目光齐齐就落在了正在爬树的秀兰身上。
当然,秀兰最终还是爬上去了。
爬树不算累,演这出戏可是叫她累惨了。
秀兰慢慢朝那挂着纸鸢的树枝挪动,好似极为费力一般,终于拿到了纸鸢,却是低头一看,一副头蒙眼花模样,声音都带了颤意,“娘子啊……娘子!我、我怕……怎就这么高啊,方才也不见这么高啊……”
柳惜瑶见状,赶忙就唤那两个仆役过来帮忙,忧心道:“这附近可有梯子,你们谁能上去帮帮她啊?”
当中一个仆役,搁下剪刀,朝那树上便是几步,稳稳落在了树枝上,他伸出手去拉秀兰,秀兰却不肯拉他,似怕极了似的不住摇头,“你将我摔了可如何是好?”
“不会,你抓着我的手便是。”那仆役耐着性子劝她,她却始终不愿相信。
眼看事已至此,柳惜瑶又对另一个仆役着急道:“哎呀,要不然你去寻个梯子来?”
那仆役见状,只能无奈地搁下扫把,去屋中搬来梯子。
他将梯子靠在树干上,与树上那仆役一并劝起了秀兰。
秀兰吓得直撇嘴,终是肯挪动几分,然刚伸出脚,又颤巍巍缩了回去。
这两个仆役将心思全放在了秀兰身上,便没有注意到,柳惜瑶已是不动声色退到了园外。
这是柳惜瑶第一次见到王宪,就如秀兰口中所说,是个还未弱冠的少年,他容貌并不算出众,但五官端正,看着就是那踏实的心性。
王宪在看到柳惜瑶时,朝她憨厚一笑,随即便伸着脖子四处看,那模样与神情的确是有些憨态,并不似那机灵之人,但柳惜瑶莫名觉得,他这双眼睛极亮。
然还未来及多想,王宪便掀开车上那长方的空箱,让两人赶紧先进去。
两人自也不敢耽误,连忙就躲在了箱中。
那老槐树上的秀兰,看到牛车已是远去,这才终是听了这二人的话,配合着慢慢从树上下来。
“哎呀,娘子真是的,我又不是故意不下来,是真的害怕嘛……怎还生我气了。”
秀兰拍拍身上的灰,对那两个仆役感谢了一番,赶忙就朝梅苑跑。
按照几人的计划,若顺利的话,此刻牛车应当已是出了侧门,朝山下去了,若不顺利,便会在侧门处被那守门的仆役拦了。
不管是哪个结果,秀兰的这把火都要放了。
梅苑中干柴已备,菜油满桶,皆是这几日王宪的功劳。
她只需一点火星,便能让火光骤然腾起,山中忌火,一旦火起,仆役必定会慌乱万分,所有心思都在灭火之上,到时秀兰便可趁乱脱身,翻墙而出。
然秀兰前脚刚进梅苑,后脚便见两个身材魁梧的身影,入鬼魂骤现一般突然就落在了她身侧。
看那二人眼神,还有这身手,秀兰当即双腿便是一软。
完蛋,赌输了,那该死的王宪不是个好东西。
另一边,牛车已是出了侧门,朝着山下而去。
柳惜瑶与安安缩在木箱中,两人皆在为秀兰忧心。
尤其是柳惜瑶,她将那木箱的盖子推开了一条缝隙,朝外看去。
“怎会这般安静?”柳惜瑶看着那院子越来越远,心头却是愈发慌张,“怎会一点火光都没有,该不是秀兰出了何事吧?”
安安也将盖子朝开挪了几分,扒着木箱探头去看,心中也开始忐忑不安,“秀兰姐姐说过,那墙她若是想翻,轻轻松松就能翻过的……”
柳两人正是忧心之际,柳惜瑶的余光无意扫到了安安的手腕,因她扒着木箱的缘故,袖子滑落,露出了手腕上的白玉镯子。
“安安?”柳惜瑶当即蹙眉问道,“这镯子是从何处来的?”
安安垂眼看了看手上的玉镯,抿唇道:“是……是王宪给我的。”
“谁?王宪?”柳惜瑶心头顿时咯噔一下,赶忙将安安的手腕举到眼前,将这镯子细细看了一遍。
她虽出身并非名门,也未曾见过那上等的天家之物,可她也是读过不少书,一眼便知这玉镯绝非凡品。
这镯子是由三段弧形白玉拼合而成,每段两端皆以金制合页相连,合页上雕着那盛世牡丹,当中还镶着那朱红宝石。
正只玉镯不仅华贵,且还隐隐透出了一股威仪。
如此贵重之物,哪怕当初在勇毅侯府,也未曾见过与之能相提并论的,又怎会落在一个灶房仆役的手中?
见柳惜瑶神情惊疑,安安连忙与她解释,“他说是他娘亲陪嫁之物,硬是要给我,我想摘了还他,可摘不下来……”
柳惜瑶松开了安安的手,怔怔地朝她摇头,“不对,不对……不对劲……”
安安也是心头一紧,忙又问她
,“怎么了娘子,何处不对”
就在两人说话之时,便有那马蹄声由远及近,牛车也慢慢停了下来。
王宪吹了声口哨,那面前的马车便掀开车帘,朝他看来。
“公子今日怎回来得这般早啊?”王宪故意朝身后的木箱上努了努嘴。
宋濯眉宇微蹙,听到那木箱中传来了细微的声响,当即便沉了脸色。
他下了马车,径直来到木箱旁,将那盖子打开的瞬间,他深深吸了口气,冷冷朝王宪睨去,“王爷不该如此。”
听到“王爷”二字,箱中吓得面色苍白的两人,双眼齐齐瞪大。
宋濯将柳惜瑶抱进了马车,他神色冷淡,一路上一言未发,柳惜瑶心虚地垂首不敢看他。
马车与牛车一前一后回到别院。
宋濯与李羡去了正堂,有仆役将柳惜瑶与安安带回了梅苑。
“王爷缘何如此?”宋濯今日已是第二次同李羡冷下脸来。
两人自弘文馆相识至今,已是快至十年,李羡很少见他如此。
“该是我问你才是。”李羡负手走到他身前,挑眉道,“容慎,你以为是你掌控了她,可我怎么觉得是她掌控了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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