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濯神色不愉,并未接话,而是又问他道:“王爷今日是打算将她带往何处?”
“这山中皆是你我的人,你这般紧张作甚?”李羡冷哼一声,“这么多年来,我还是难得见你为谁乱了心智。”
“并未乱,只是人人皆有欲念罢了。”宋濯回得直接坦白,说罢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又朝李羡看来,“王爷若是信得过我,便不该如此。”
“我自是信你。”李羡毫不犹豫道,“我与母妃将一切都压在了你的身上,只是事到如今,我们万不可有任何差池。”
宋濯朝他淡然地弯了唇角,“殿下多虑了,一切尚在掌控之中。”
李羡轻笑,“你也多虑了,我没想将她带去何处,只是见她不安分,成日里盘算着想要逃走,索性便带她出来溜达一圈,逗逗她罢了。”
说至此,他话音一顿,那微扬的语调里带了一丝调侃,“也是想让你看看,你那金丝雀根本与你未曾一条心,怕是人家还心心念念去做那宋澜的正妻,至于你……费了这么多功夫,又有何用?”
饶是嘴上不承认,可这一刻,宋濯心头那股窒闷却骗不过自己。
“可是要去寻宋澜?”这是他回了梅苑,见到柳惜瑶时说的第一句话。
柳惜瑶已是忐忑多时,知道他会为今日的事来责问她,却没想一开口竟是提起了宋澜。
“没、没有,我不是要去寻他。”柳惜瑶出声辩驳。
宋濯抬手将她拉至身前,垂眼望着那噙泪的眸子道:“我前日刚与你提及他,你今日便不顾一切要往山下去,不是要寻他,又是要寻何人?”
不等柳惜瑶开口争辩,他便冷声又道:“你何时愚钝至此,一个寻常仆役便能将你不费吹灰之力带出的我宅院,你便未曾生过一丝疑虑?”
“到底是不曾生疑,还是关心则乱,迫不及待要去寻他?”
柳惜瑶被他一通责问,压得有些透不过气,她别过脸去不敢看他,他却是抬手捏住她下巴,强行让她转过脸来与他直视,那冰冷的声音从他喉中缓缓而出,“若那人不是晋王,而是那存有歹心之人,你又当如何?”
“为了去寻他,连性命都不顾?”
“不、不是……”柳惜瑶落下泪来,用力挣扎着想要从他怀中挣脱,可他却将她抱得愈紧。
“我的确是关心则乱,但与宋澜无关,是因为你!”她使尽全力,哭着朝他愤道,“我不要做你的外室!我不要见不得光,就算我出去会死,也是要死在日光之下!”
“柳惜瑶。”这是他头一次唤她姓名,“我说了不止一次,他许你的我皆可许你。”
柳惜瑶心头微凛,然此刻她也顾不得那般多了,索性将心里话一并道出,“我不信你!你谁都骗过,骗过父母,骗过兄长妹妹,也骗过我……你凭什么要我信你?”
宋濯闻言,方才还沉冷的眸色,顷刻间便平静下来,“所以你信宋澜。”
柳惜瑶莫名觉得后脊生出了一股寒意,她止住哭声,语调也跟着低了几分,“他与我从未食言,我为何不信他?”
“好。”宋濯用那异常平静的声音道,“那便让你看看,你信的宋澜,若再见到你,会如何?”
“来人!”说着,他便朝门外扬声唤道,“去将宋澜请来,告诉他有了柳表妹的消息。”
柳惜瑶顿时惊住,抬眼朝他看去,“你……你要做什么?”
宋濯静静地看着怀中之人,合眼用力堵住了那微颤的唇瓣。
“让你看看何为君子,何为卑劣……”
含糊的声音从他齿尖缓缓而出。
第76章 金长眠永久
主屋内的争执声逐渐静下。
屋外院子的石廊下,安安与秀兰皆抱膝而坐。
两人将今日发生的事压着声音缓缓道出,秀兰这才惊觉,怪不得今日的一切都太过顺利,顺利到她都觉出了一丝古怪,原来那王宪便是晋王,想来这整个宅院都是提前得了他吩咐,才陪着他们一道演戏。
“秀兰姐姐,你力气大,你来帮帮我……”安安小声说着,将袖子拉开,露出那白玉镯子,“帮我把它给摘下来,我才不要它的东西!”
看到镯子的刹那,秀兰瞬间倒吸一口凉气,开口时声音都在哆嗦,“我、我、我的那个天爷啊……你、你……你别告诉我这、这是王宪……啊不对,是、是晋王给、给你的?”
安安气呼呼地点了点头。
秀兰再度深深吸气,抬起指尖小心翼翼在那玉镯上碰了一下,“啧啧,你可知这镯子,买下十座院子都不成问题啊?”
安安只知这镯子上有金页,肯定是值钱的,却不知会贵重到如此地步,她也是不由愣住,然很快便又气急道:“他是骗子!他骗了咱们,若不是他说这是他母亲的陪嫁,我肯定立马就将它砸碎!”
秀兰见她如此气愤,赶忙抬手握住她手腕,生怕她一个不留神,真将这东西给摔坏了,“别着急啊……这陪嫁之物,那岂不是是周贵妃的东西?”
安安对朝堂与后宫之事皆不了解,甚至她连晋王是哪个皇子都不知。
秀兰左右张望了一番,未见这院中再有旁人,便将声音压得更低,凑到安安耳旁道:“晋王的母妃,便是当初最承盛宠的周贵妃……”
这周贵妃早年为入宫时,就已名声在外,那张倾城之色,不知迷煞了多少人,据传圣上南下时,闻得此事心中好奇,原只是一面之缘,却叫他心中难忘。
那时的皇上已是四十有余,而周贵妃还未至双十,便直接被皇帝带回宫中。
“我也是听旁人说的,可不一定做得了准,你就随意听听,可千万莫要传出去啊?”秀兰小声叮嘱着安安,安安听得认真,点头应是,秀兰便继续说道,“那周贵妃原本是嫁了人的,据传是因为……那位的缘故,她夫君惨死……”
入宫后,周氏用了不到三年的时间,坐上了贵妃之位,足以见得圣上对这位的宠爱,然那传言又道,周贵妃怀子后害怕被人算计,便一直有所隐瞒,但还是叫那有心之人得知,孕期误服了毒汤,皇子险些没能保住,圣上龙颜大怒,打杀了好些人,最后又叫那亲信日日护着周贵妃,这才让李羡平安出生。
许是孕期那一碗毒汤所致,六皇子李羡出生时便极其瘦小,还时常生病,天天用那汤药吊着,可这命是保了下来,人却憨憨傻傻,再加上后来周贵妃被关入冷宫,这晋王便也不再受陛下待见。
秀兰说至此,也不由泛起嘀咕,“晋王到底是傻还是不傻啊,他这般骗咱们,应当不傻才对啊……”
那静了许久的屋内,便骤然传来一声明显是要忍,却并未忍住的声音。
两
人皆是一怔,却也好似习以为常,安安头一次还什么都不懂,以为是柳惜瑶遭了欺负,后来秀兰与她说过之后,她便明白过来。
安安耳朵红红的,拉了拉秀兰衣袖,出声问她,“你可知,周贵妃为何被关入冷宫啊?”
秀兰轻咳了两声,摇了摇头,“宫里的秘事,我哪里能知道的那般清楚,再说了,男人嘛,就图个新鲜,他新鲜之时,你就是再无理取闹,那也是情趣,待他厌了倦了,你哪怕好端端的,他也能给你挑出一堆毛病。”
安安憋着嘴,朝她点头,“秀兰姐姐说得对,男人的话果真不可信,若是信了便该遭殃了,都怪我不听你的话……”
“哎呀。”秀兰抬手在她背后轻轻拍了两下,“没事的,咱们吃一堑,长一智便是了……”
两人说话间,不知李羡何时来到了院外,他轻轻叩门,开门之人是安安,在看到他后先是愣了一瞬,毕竟他身份已是被她得知,便不必再装模作样,如今换了身衣裳,乍一看还没叫安安认出来,然很快反应过来后,安安便气呼呼又要将门合上。
李羡赶忙伸手去拦,却被那门夹了手指。
他痛苦地吸了口气,安安立即将门重新打开,还未来及说话,就被门外的李羡抬手一把给拉了出去。
秀兰缩在一旁,探头看着李羡将安安拉去一旁园中,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缓缓上前将门又给合上了。
塞翁失马,安知非福。
也不知这安安到底是命好,还是命不好了。
静谧的园中空无一人。
只这假山旁有两人在说话,一个面带歉意不住温哄,一个气得咬唇一言不发。
“安安,你便是再气,也不要不理我……”李羡将安安手腕握得极紧,任凭她如何用力都甩不开。
“你、你别以为你是王爷,就可以这样!”安安终是气不过,朝他斥道。
见她终于肯开口说话,李羡忽地笑了,“我不是有意骗你的,只是那时我怕吓到你,或者说……我怕你若是知道了我的身份,便不敢再与我谈笑……”
“骗就是骗,哪里这么多借口呢?”安安心道,男人的嘴果真厉害,明明他犯了错,怎么还能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
要论委屈,该委屈的是她才对!
“好,我不寻借口了,我的确错了。”李羡说罢,便松开了她,退开一步朝她拱手,“安安原谅我,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安安看着眼前之人,神情有一瞬的怔懵,不过很快她那圆溜溜的眼珠一转,并未跑开,而是上前一步与他道:“好,我原谅你了,你不是王爷吗,那你能不能下令,让二公子将我家娘子放了?”
“不行。”李羡回答得很干脆。
安安顿觉失望,也更加气恼,“为什么不行,你可是王爷啊,是皇上的儿子呢,为什么不能下令?”
李羡道:“安安,有些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般简单。”
“你和二公子都是欺负弱小的坏人。”安安彻底死心,也懒得再听他解释,转身便要回去。
李羡再次将她拉住,低声道:“容慎什么都告诉她,她实在知道太多了,她根本不可能活着离开。”
安安饶是反应再慢,此话意味着什么意思,她也是瞬间就能明白,那圆圆的眼睛登时涌出恐惧,“你……你们要杀我们吗?”
“想什么呢,自是不会。”李羡朝她笑了,抬手帮她将额前一片落叶取下。
安安却被他这一举动,吓得立刻缩了脖子。
看她慌张至此,李羡暗暗叹了口气,还是做王宪好啊。
安安回到梅苑时,那屋内又已是恢复了平静。
有仆役进院禀报,说宋澜闻讯后,立即策马朝城外赶来,此刻已至山下。
宋濯去了正堂,柳惜瑶与安安被阿福带去了正堂一侧的偏厅内。
这是一间小巧却布置十分雅致的房间,在那扇雕花木窗后,一道纱帐垂地,将这窗内景象全然遮蔽,却是能让这小屋之人,将堂内的一切皆能闻之。
宋濯前脚去了正堂,后脚那阿福便得令入内,来到两人身前,给这二人搁倒了一盏温茶。
柳惜瑶就知道宋濯如此缜密之人,不会叫她就这般与安安坐在一侧听。
“我也是为公子办事,娘子可莫要为难我。”阿福将茶盏又朝两人面前推了推。
柳惜瑶深吸一口气,拿起那温茶便要喝,安安却猛然想起什么,着急地喊出声来,“不要喝娘子!王宪今日与我说了,说你知道那么多,肯定是不能活着离开的!”
阿福与柳惜瑶皆是一愣。
阿福怕这两人闹,赶忙便道:“柳娘子,这茶里只是软骨散,喝了会没有力气罢了,不是要命的药!”
安安似不信他的话,拉住柳惜瑶不让她喝,柳惜瑶却是知道宋濯今日这般安排的目的,他是想要她死心,才让她故意在一侧旁听,并非是要她性命,便温言安抚了安安,随后将那温茶一饮而下。
安安虽是害怕,但见柳惜瑶已是喝了,便心里一横,随她一道喝下。
很快,两人便靠在身后罗汉椅上,齐齐没了力气。
须臾,正堂那边也终是传来了宋澜急切的声音。
“她人在何处?”
宋澜尚未落座,刚一入堂便朝宋濯问道。
宋濯一面烹茶,一面缓缓回道:“商州。”
得了答案,宋澜却是忽然静下,他来到矮几前盘膝而坐,许久都未再开口。
还是宋濯先抬了眼,朝他问道:“兄长便不想知道,她如今可曾安好么?”
宋澜还是没有出声,只静静坐在那里,片刻后才沉着嗓音低低道:“如今局势……不可有半分疏忽大意,否则便会被人拿了话柄,去圣上面前大做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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