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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衣少年微垂了眸,“担忧知晓我究竟隐瞒了什么的你,不会再给我一个说出这些话语的机会。”
  “好在如今我已将我的想法尽数剖明与你,坦白一事也已近在咫尺。”燕无辰长舒一口气,“接下来便是等待你的决定……或审判了。”
  白衣少年缓缓起身,复浅浅轻叹。
  “眠冬且稍坐片刻,我去换身衣物便来。待你再见到我,便会知晓……我向你隐瞒了何事。”
  燕无辰往内室去后,褚眠冬独坐炉边,轻叩桌案。
  换身衣物……看来无辰并未向她坦诚之事,大抵与身份有关。
  话本中常见的仙门世家之子,开局自带上一辈定下的婚约?不,燕无辰的一身气质并非条框甚严的世家所能养出。
  传闻中活了不知几千年的老妖怪,一朝动了凡心如老房子着火?这……年龄差太大,应该一开始就不会有共同话题才对。
  自上界下凡而来、于此界渡红尘劫的无情道上神,以多情入道、斩情丝飞升,专门霍霍无辜女修?
  褚眠冬:……拳头硬了:)
  便是此时,一纸封皮金灿灿的信笺钻入窗棂,晃晃悠悠飘荡间,高调地落于桌案之上。
  那信笺的作风与它的外封一样高调,甫一落于桌面,便夸张地翻出几个纸花,自己将自己展开了来。
  褚眠冬心说自己并无这般张扬的一位友人,本不欲窥探燕无辰的隐私,奈何那信纸几番花活间,好巧不巧叫她不经意瞥见了其上大剌剌写着「凌云宗掌门」几字的一角。
  ……凌云宗?
  褚眠冬自然还记得自己先前「拜入凌云宗而不入」的“壮举”。
  实话说来,褚眠冬觉得,就任何一个修界宗门的傲然颜面来看,这番“壮举”都应该足以上了对方的黑名单——「此生再也不收」的那种黑名单——更何况还是身居修界万宗之首,一向不缺门徒的凌云宗。
  如果燕无辰是凌云宗弟子……
  褚眠冬的神情有些微妙。
  再说这「掌门」二字,既然是在书信首末,且并非敬称,想必便是写信者的自书落款。也就是说,这封信笺是凌云宗掌门写给燕无辰的。
  寻常弟子自然不至于引掌门亲自动笔提书,写与别宗友人的信笺亦不必特意带上掌门之名。
  而据闻凌云宗掌门沉瑜并无子嗣、亦无亲属,那么,燕无辰便多半是与沉瑜较为亲近的同门,譬如同在一位师尊坐下的师兄弟。
  但现任掌门沉瑜是凌云宗前任掌门唯一的亲传弟子,并无同门亲师弟;仅有前任掌门之师兄座下的一个独苗,能与沉瑜算得上同辈的表师兄弟。
  这个人的道号,褚眠冬非常熟悉。
  纵横三界之间、声名如雷贯耳,十五结金丹、三十成元婴,仅用八百载有余即修至大乘、半步飞升,被全修界尊称一声「师祖」的天才,凌云宗云酉仙尊。
  也是她差点便拜入他座下、喜提「大卸八块,神魂俱灭」结局的,她曾经的准师尊。
  褚眠冬:……
  褚眠冬:你们凌云宗,套路太深。
  她冷笑一声。
  再也不顾及是否窥探了燕无辰的隐私,褚眠冬径直取了那信纸来,便见抬头果然是「云酉仙尊」四字,信中客客气气地言及,距师祖为追徒下山已近一载时日,询问师祖何时回宗,又带不带徒弟一起回来。
  褚眠冬:呵。
  徒弟?
  真是好极了,原来他从一开始便根本并非将她当作平等相交的友人,而是一个「心性不定」、「被花花世界绊住了脚而无心修炼」、「需要劳烦他这个当师尊的亲自下山追回劝导」的「小徒弟」。
  原以为的宿命相逢,原来不过是一场处心积虑。
  她把他当作平视的友人、可能的爱人,他却将她当作俯视的后辈?
  他所谓的「心悦」,又是怎样的心悦?师尊对徒弟的「教徒如教妻」吗?
  何其可笑。
  这一瞬间,褚眠冬只觉得,相信他明白她的所思所想、共她之所愿的自己像一个滑稽的小丑。
  她深深吸气,复深深呼气,在心中反复提醒自己「要冷静」。
  现在不适合思考,容易做出不理智的决定。
  褚眠冬:…………
  不,她冷静不了一点。
  褚眠冬取了笔墨,在那方金灿灿得近乎嘲讽的信纸背面写上潦草的「勿寻」二字,便回房打包了细软,径直离去。
  换凌云宗的师祖装束来见她作甚?唤她一声“好徒儿你可愿随我回宗”吗?
  他爱穿给谁看便穿罢,反正她懒得看。
  *
  一刻钟后,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一身八百年都未穿过一回的宗门正装穿妥的燕无辰,自然没能找见青衫少女的身影。
  燕无辰心中不可避免地划过一丝失落——实话说来,这身装束并不好穿,但胜在一旦穿好便是气宇轩昂。依沉瑜的话来说,「三分容色都能被这身衣衫衬作八分,更何况无辰你的容色远不止三分」。
  于是本着一种微妙的、想要在心上人面前展现出更佳容色的心理,燕无辰平生第一回 选择了主动穿上这身仪式感拉满而实用性近无的宗门定制装束,想着在向褚眠冬坦明身份时,能以此在她心中多博得哪怕一分的偏爱。
  结果换一身衣服回来,心上人不见踪影,倒是桌案上一张灿烂得张扬的信纸大剌剌躺着,仿佛用尽浑身解数向看见它的人传达着「快来看我」之意。
  不知为何,燕无辰心中陡然划过一丝不妙之感。
  沉瑜那家伙前些日子迷恋上了文绉文学,说传音虽便捷却不够有仪式感,纸质信笺才是最具仪式感的通信方式,还说琢磨着给他去信一封。
  桌上这张极度合乎沉瑜离奇审美的信纸……这信多半是自沉瑜处而来,在他更衣时送到的。
  沉瑜时而开些不着调玩笑的跳脱性子……他多半会模仿着迂腐老头子的口吻,在信中写些文绉绉又老气横秋的话语,用来打趣于他。
  ……不见踪影的青衫少女。
  燕无辰几乎能感受到自己的指尖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果然,那灿金的信纸正面写着一封措辞客气、用语文绉绉的「凌云宗掌门」写给「仙门云酉仙尊」的短信,而背面则赫然是笔锋如铁马金钩般的两个潦草大字——勿寻。
  她果然看见了这信。
  她果然误会了。
  她果然又抛下了他。
  燕无辰眼前一黑。
  这一刻燕无辰只觉得,他此生最后悔之事,就是没有在方才便与她直言「我曾是你的准师尊」,而是追求仪式感,非要去换一身宗门正装再同她坦明。
  怎会如此——
  他只是换身衣服回来,心上人没了,天塌了。
  第48章 现世一游(一)
  这日晚些时候,燕无辰收到了沉瑜乐呵呵的传音。
  “无辰你收到我的信了吗?你看信里我的口吻像不像一个迂腐老头子?哈哈哈就是那种话本里常见的刻板正道魁首老头子。”
  然而燕无辰只觉得发小吵闹。
  “呵呵。”他毫无真情实感地笑了两声,“那确实挺像的。”
  像到把我心上的姑娘当场气走了。
  那头的沉瑜并未读出燕无辰话语里的冷漠,犹自乐呵道:“嗨呀,太有趣了。这样写信真好玩,下回还可以给其他友人写几封……”
  燕无辰深吸一口气,控制着情绪。
  “我建议还是不了吧。”他硬邦邦道,“毕竟也不是每个人都知道沉瑜你的真实性格,若再有人将这信当真了去,恐怕不妙。”
  这下沉瑜总算抓住了重点。
  “「再」?无辰,有谁把我写给你的信当真了吗?”沉瑜的语气变得有些紧张,“应该不会出大问题……吧?”
  燕无辰:“不会造成仙门动荡。”
  沉瑜松了一口气,“哦哦那就好……”
  燕无辰继续道:“但已经造成了我的修生大动荡。”
  沉瑜还没完全呼出的一口气顿时卡在了嗓眼上。
  “不,无辰,这问题可大了。”沉瑜沉郁道,“这可比造成仙门动荡大多了。”
  “要是你因此一个心血来潮转修魔道,我寻思我也就不必抵抗了,径直投入你麾下当个魔域护法便是。”
  他的语调中满含沉痛:“无辰,我做好心理准备了,你说罢,我究竟闯了什么大祸。”
  若是寻常,燕无辰指不定已经被沉瑜此言逗出一个微笑来。但此时,他只觉头痛。
  “沉瑜啊。你说,你在信中瞎说什么傻话?”燕无辰重重按着生疼的额角,“眠冬不是我的徒弟,从来都不是。她是挚友,是我的未来道侣——如果有可能的话。”
  “别气别气,我真的只是想皮一下……迂腐的正道魁首自然只认为你是下山追回不懂事的小徒——”弟。
  “等等。”沉瑜话语一转,“你说什么?”
  沉瑜不可置信道:“你刚才说的是「未来道侣」这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