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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这也没什么太大分别。”她道,“总归颜色本身只是客观存在的,意义与共识都只是被人主观赋予的。”
  二人就此浅聊少许时候,便各自换好了外出的衣装,带上露营装备,一同前往褚明秋一早便看好的河畔草坪营地。
  褚明秋与褚眠冬迈入河边的草地时,日头正好,风力亦正是合宜。两人于一方树荫下合力搭起露营帐篷,展开野餐垫、铺上气垫床,复支起蛋卷桌、撑开月亮椅,取出备好的果切、甜点和零食,一一摆开。
  褚明秋又点开外卖界面,参考着褚眠冬的意见下单两杯果茶,这才将手机一放,把自己整个往气垫床上一扔,幸福地长叹:
  “好啦,愉快的初夏露营这才正式开始~”
  褚眠冬也学着褚明秋的动作,将身体放松陷入软弹的气垫床中,复慢慢躺下,放平身体亦放空心绪,视线掠过帐篷的天幕穹顶,与好友一起望进那方澄澈的晴空里。
  “其实一开始我就想问了。”褚眠冬抬手指向视野中那抹不断扭动、异常令人瞩目的色彩,“那个七彩的……”
  她顿了顿,“……章鱼?八爪鱼?乌贼?”
  “那是什么?”褚眠冬琢磨道,“飞在空中而位置变化不大的物事,大概率是风筝。但风筝不都是这样的吗——”
  她抬手比划出一个三角形,“用竹条或木条扎出平面骨架,再糊上彩绘纸张绷紧,还可以做拖尾。”
  但空中那只正在自由舒展、翻腾扭动的七彩大章鱼并不合乎这般定义。
  它没有骨架,看上去软而轻巧,恰似一只真正的章鱼在海底游荡时会有的模样;它大得出奇,在尺寸上远胜过一旁的其它风筝,以一抵十不在话下;它分明飞在空中,却似正潜于海底,不同于寻常风筝拖尾的运动轨迹,它的数条腕足似有生命般各自腾挪翻转着,活灵活现得简直不像人造之物。
  唯独它的颜色非常符合大众对风筝的一般印象——亮眼的、混杂的七彩色泽,于是叫人一眼便知这只七彩大章鱼的确是人间造物,它是一只形制特殊的巨大风筝。
  “那是软体风筝。”褚明秋说,“你看它鼓鼓囊囊的像是充气八分满的气球,其实并不是,它是一只造型经过精心设计的大风筒,靠风把它吹鼓起来,也靠风带它飞上云端。”
  “喏,你看,章鱼头顶上的那一排风孔,就是风进入的地方。”她指向章鱼头顶的一排巨大孔洞,“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每根腕足末端也都开了孔,好让气流能从头到尾穿风筝而过。”
  褚眠冬仔细观察一番,“唔,好像是这样……”
  “按照现代的风力等级划分,三到五级风才能放起这么大的软体风筝。”褚明秋继续道,“单就这座城而言,像今天这样的持续大风一年都难见几回。所以这种大型风筝在这里其实并不常见。”
  “那我当真是运气绝佳了。”褚眠冬笑道,“得见如此盛景不说,还能与明秋一道。”
  “咱们眠冬自然值得最好的。”褚明秋躺成一个更舒展的姿势,舒服地微眯起眼,“看来这座小城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不再言语,只各自寻了最舒适的位置躺好,一同望入澄澈的天际,放空心念,任思绪漫游弥散。
  少顷,一只蝠鲼风筝升上了天空;不久之后,又一只虾蛄风筝扶摇直上。
  “真好。”褚明秋倍感舒适地叹声,“躺在草坪里望着天空,倒是躺出了漫游海底的感觉。”
  褚眠冬将双手放在脑后,微微向右挪动,避开旁侧树影投下的光斑。
  她望着天边浮动游荡的几只「海洋生物」,深感认同。
  “是啊……感觉我攒功德,就是为了这一刻。”
  “我也。”褚明秋说,“感觉我努力攒功德回现代,努力挣钱攒钱,提前做调研、置办这一整套露营装备,都是为了这一刻。”
  话语间,褚明秋的手机响起铃声。她接起电话,鲤鱼打挺般起身,扱起洞洞鞋,不一会便提回两杯果茶。
  “你的枇杷露。”她将其中一杯交予褚眠冬,又递来一根吸管,“像这样,拆封,然后戳进去。”
  褚眠冬一次操作成功。深吸一口再慢慢咽下后,她捧着冰凉而略带水汽的饮料杯,愉快地长舒一口气。
  “好喝!”她连连点头,“「方便」这个词,我已经说累了。”
  有了饮料,两人便从气垫床上起身,挪到蛋卷桌边,边喝边聊。
  “这真是一个自由的时代。”褚眠冬说,“我们衣着自由、职业自由,思想亦自由。”
  “我们不必再于烈日炎炎下因那些死板的教条而长袖束身,而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挑选穿搭;我们可以选择自己向往的事业,而不再质疑自己「我一个女子做不好这些」;我们可以自由地思考、更轻松地向世界发出我们的声音,更触而可及地取回原本就应属于这世上二分之一人口的权利。”
  褚眠冬轻叹道:“而在我的世界,若非步入仙途,大多数女子甚至无法想象,我们还能有这样的权利——分明这份自由是如此正当而理所应当。”
  褚明秋抬起手,舒展掌心,看着从枝叶缝隙间落下的几缕阳光在指间逡巡。
  她摇了摇头,低低开口。
  “但这并不意味着如今的世界就「足够」好了——偏见依然存在,它们改头换面,成为潜伏在各处伺机而动的阴影,不再那般明目张胆,却也因此更难发现——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我明白的,明秋,我明白。”褚眠冬轻声道,“但是明秋,「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与「已经走过了一段漫长的路」,这二者间并不冲突。”
  她看向好友,眸光灼灼。
  “当我看见现代的我们是何模样时,我觉得,我们可以自豪地说,我们已经走出了很远、走过了一段漫长的路程;周围不再如最初般只是一片黑暗,而已隐约可见曙光。”
  “坦诚来讲,明秋,这让出身于修界、属于修界的我,看见了希望。”
  褚眠冬认真道:“这让我相信女性的力量,相信一个更好的未来是切实可期的,一切努力都值得。”
  “而在此之前,在真正亲眼看到这样的一个时代切实存在之前,固然我坚定地相信改变会随着时间推移与代际更迭而逐渐发生,但说到底,哪怕再坚信,也终归不如亲眼看见的实例来得鼓舞人心。”
  “所以谢谢你带我看见这些,明秋。”
  “我也想将我此刻的心情尽数分享与你——”
  少女一字一句,温和而笃定。
  “一路行至此的我们,真的非常棒。”
  “而这样的我们,终将行至更远的地方。”
  褚明秋一手遮眼,良久,她长长叹气,叹声里带出一缕隐约的笑意。
  “眠冬啊眠冬,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真的……非常擅长安慰别人。”
  褚眠冬与褚明秋一同看向帐篷边树荫间跳跃的光斑,轻轻摇头。
  “也不是特意寻找说辞来安慰别人。”她说,“我只是道出了心中的真实想法。”
  “那便是很有疗愈性的思维方式。”褚明秋笑道,“这回不必再反驳澄清了,眠冬,坦然让我夸夸你便好——你本来就有这么好。”
  褚眠冬便也笑起:“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联想到什么,她自然而然道:“说起来,明秋你不是第一个叫我只坦然接受夸赞便是、因为我本来就有这般好的人来着。”
  “当真?”褚明秋来了兴致,“虽然全世界都合该知道咱们眠冬有多好,但我还是很好奇——”
  “是谁如此慧眼识珠,竟先于我对眠冬说出了如此直球的赞语?”
  是燕无辰。
  是如今叫褚眠冬一想到这三字,脑海中便滑过「仙门第一人」「凌云宗云酉仙尊」「差点拜入他座下的前准师尊」「以为他是同龄人结果是个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妖怪」「所谓宿命相逢皆不过处心积虑」「这个人让我感觉自己像个小丑」的存在。
  心念电转间,褚眠冬哼笑一声,冷漠道:
  “谁也不是,一个男人而已。”
  褚明秋:?
  怎么回事,与眠冬不见未足月余,好友的画风怎么就从「未曾有过相关经历」的困惑陡然快进到了「一切都结束了毁灭吧」的沧桑?
  她家眠冬是不可能有错的,那错的肯定就是那个男人。
  褚明秋:拳头硬了:)
  第50章 现世一游(三)
  褚眠冬将「燕无辰本是凌云宗云酉仙尊,她曾差点拜入他门下」之事细细同褚明秋说过,又将自己的想法一一言明。
  “我有一种被愚弄的愤怒。”她最后道,“他一直都怀揣着全部的真相,像看戏一样看着我作何反应吗?”
  “他甚至还问过我,一段没有前提、没有偏见的关系是如何开始的。”褚眠冬的声音冷了几度,“亏我当初还回答他说,我与他的关系便是范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