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福宁殿前的广场上,最为精锐的金吾卫在统领的指挥下,堵死了通往大殿的道路。
皇帝只穿着明黄的中衣,披头散发,被几个面无人色的小太监搀扶着,站在高高的玉阶之上,看着密密麻麻的叛军,和堆积如山的尸体,嘴唇哆嗦。
“薛、薛徵!你这乱臣贼子,朕待你薛家不薄,你竟敢……竟敢谋逆!”皇帝的声音尖利颤抖,在喊杀声中显得如此微弱。
薛徵面无表情,甩了甩剑上的血珠。
“待我薛家不薄,可笑……我薛明羽五岁习武,十七岁上了战场,我为你们皇家卖了十年的命。”他猛地用剑指向皇帝,厉喝道:“可你们皇室呢?听信谗言,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设下鸿门宴要取我性命,若非将士们拼死护佑,此刻我已成你阶下之鬼!此等厚恩,我实在承受不起!”
薛徵缓缓呼出一口气,不再多言,厉声道:“陛下受奸人蒙蔽,诸位将士,听我号令,清君侧!诛国贼!”
殿前再次厮杀起来,有箭矢甚至射到台阶上。
皇帝大惊失色,被太监们扶着躲进殿中。
禁军接连败退,剩下的那些金吾卫哪能抵得了这样强硬的攻势,兵败似乎已成必然。
皇帝猛地挣脱搀扶,踉跄着转身,跌跌撞撞地扑回大殿深处,嘶喊着:“烧!都给朕烧了!朕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
几个忠心的小太监哭喊着跟了进去,“陛下啊……”
他刚走近殿中,便看到不远处,程明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了。
皇帝端着烛台的手僵在半空。
“程子猗……”他怒道:“你这逆贼,你一直在欺骗朕,枉朕对你那么信任,将身家性命全部托付在你身上,你就是这么报答朕的提携的!乱臣贼子!”
他将手边烛台砸了出去,程明簌轻轻松松躲过,一步一步走上前。
“要怪,就怪你太蠢,能让你当一年皇帝,是你的福气,不是我要对你感恩戴德。”程明簌阴恻恻说道:“是你该向我磕头,是我让你有了这么好的命。”
皇帝惊呆了,没想到他竟然毫不掩饰,如此嚣张跋扈,以前,程明簌在他面前,都是低声下气的姿态。
“你……你这是承认了,你就是薛徵的内应吧,你从一开始辅佐朕就图谋不轨,为他铺路是不是?”
“算是吧。”
程明簌笑了笑,一步步走近。
殿外厮杀声震天,金吾卫已到强弩之末。
“逆贼!”
皇帝又犯病了,他一旦情绪激动,心中便如虫蛇啃食,头痛欲裂。
程明簌看着他的样子,笑说:“常天师给陛下吃的那些药,里面藏了不少朱砂,是不是觉得头痛得都要裂开了?”
皇帝红着双目,捂紧胸口,“你想来看朕笑话……”
“不是。”
程明簌摇摇头。
“我是来杀你的。”
他突然伸出手,一把掐住皇帝的脖子。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回来吗?”程明簌按着他,“我得亲手杀了你,以泄我心头之恨,本想让你多活一阵子,谁让你想对薛瑛动手,用女人去换你的江山苟延残喘,没用的废物。”
皇帝愣怔住,瞳孔不由放大,意识到程明簌是在说他想让薛瑛去和亲的事情。
程明簌哪里是不在意,他是憋着狠,等着一个机会,好亲手杀了他泄恨。
“你……你……”
只刚开口,皇帝的头便被程明簌按住,猛地往墙上砸去。
他的头顶立刻豁开了一条血口,刺目的鲜血顺着脸滑落。
程明簌用了全力,一下一下地往墙上砸。
远处,那几个小太监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更不敢上前阻挠。
皇帝服用丹药,吃了那么多的朱砂,身体早就不行了,人也癫狂,他头颅凹陷,满头的血,眼前发白,头晕目眩,咬着牙,用气音说:“程明簌……程子猗,你以为你真的算无遗漏,你以为朕真的输了吗哈……哈哈哈”
程明簌眉头一皱,“你什么意思?”
“你那心心念念的妻子……现在……怕是就要死了呢……”
程明簌面色一僵,立刻就要冲出去,他松手的一瞬间,皇帝倒下去的身子撞翻了厚重的烛台,浓烟一下子窜起。
薛瑛被关在偏殿当中,她嘴里被塞了东西,双手也被禁军牢牢擒住。
福宁殿中不知什么时候埋了火药,皇帝好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若是兵败,他便自焚而亡。
浓烈的火势冲天而起,薛瑛满脸是泪,奋力挣扎,她不要死在这里。
冬日,她穿着厚厚的夹袄与氅衣,身体却还是被弄出了青紫,跪在地上的膝盖怕是都肿了。
皇帝拼尽全力想要捉她回来,是为了当做自己最后的筹码,以威胁薛徵退兵,只是他来不及了,索性让薛瑛一起死在大火中,让所有人都不好过。
薛瑛一边哭,一边强撑着不让自己的手抖,就在福宁殿响起爆炸声,押着她的禁军慌乱张望时,薛瑛将藏在夹袄袖中,那只小小的弓弩取出,她咬紧了牙,害怕得抖如筛糠,闭上眼,用力地扣动了弓弦。
“嗖”的一声,薛瑛又连按几下,眼泪流得更凶。
她从来没有亲手杀过人,手抖得厉害,人都要昏过去,那禁军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摔倒在地。
“薛瑛!”
程明簌的声音隔着浓雾响起。
薛瑛挣扎着爬起来,趁其他几名禁军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冲出殿门,“程明簌,我在、我在这儿!”
她嗓子如同被劈过,那些禁军反应过来,冲上前抓她。
薛瑛哭得不能自已,喉咙里灌进来冷风,她跑不快,心口也跟着疼。
“嘭”的一声,半座宫殿坍塌,火势几乎蔓延到阶下,那些想要抓她的人也意识到不对,此刻不逃命,只会一起死在福宁殿中。
薛徵听到了有人在喊薛瑛的名字,面色一僵,大喊道:“快救火!”
熊熊大火中,薛瑛的身影出现在远处,她慌不择路地逃跑,柱子一根根往下塌。
“阿瑛!”
薛徵破了音,握着剑就要冲进火海,几名属下死死拉住他,“将军,火势太猛了,偏殿就要塌了!”
他们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绝不能在这个时候,让薛徵死在火海里。
薛徵握着剑,不顾一切就要推开旁边的人。
薛瑛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家中不是派了人手保护吗?难道皇帝将所有的兵都派了过去,就为了捉住薛瑛,让他们都生不如死吗?
程明簌冲进偏殿,薛瑛看到他,大哭道:“子猗……”
程明簌一脚踹开正在燃烧的木头,他的手和脸都被燎伤,程明簌眉头都未曾皱一下,几步跨了过去拉住薛瑛,将她藏在自己的衣袍下,近乎是拖着她冲出了大火。
沉重的房梁下一刻便轰然断裂,砸在地上。
火药掀起的冲击力将二人推了出去,程明簌紧紧抱住薛瑛,将她压在身下,遮得严严实实。
薛徵挣脱开束缚,冲上前,一手扛起一个,火苗一路往外窜,他大喊道:“所有人退至宝华殿外!”
又是几声巨响,这座巍峨的宫殿彻底坍塌,宫人们,以及残余的禁军四处逃窜,大火烧了一整夜,将福宁殿的一切都烧干净了。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长公主
薛瑛醒来是一日后,眼睛睁开的一瞬间,她便尖叫着坐了起来,福宁殿坍塌,大火纷飞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姑娘……”
采薇哭着伏在榻边。
她眼睛都哭红了,“姑娘可算醒了。”
薛瑛看到她,“我没死吧?”
“没有没有。”采薇解释,“姑娘昏迷了一整日。”
薛瑛这才松了一口气,太棒了,还活着。
她来不及喜悦,身体各处便钻心地疼,尤其是胳膊,好像断了一样。
薛瑛咬着唇,无措地道:“采薇,我、我的手是不是断了,怎么这么疼,抬不起来……”
采薇说:“姑娘,没有断,是扭伤了。”
她没有受什么伤,只是手臂和腿上有几道擦伤,头发被烧掉了一缕。
薛瑛低着头查看自己,发现她还好端端的,脸也依旧美貌靓丽,没有毁容,心中一块悬着的石头这才沉了下去。
只是没有高兴多久,她便忽然想到什么,面色变得慌张惊忧,抓住采薇的手,急道:“程子猗呢?他人呢?”
采薇抿了抿唇,“姑爷还没有醒。”
薛瑛掀开被子,草草趿拉上绣鞋,推开门出去。
此地应当是宫里的某座宫殿,薛瑛不认识,她一出门,那些宫人都向她行礼,薛瑛顾不上这些,抓住一人问:“程明簌在哪儿?”
那宫人猛地被扯住,有些惊慌地抬起手指了指,薛瑛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过去,采薇追了出来,手里捧着一个斗篷,“姑娘,小心着凉!”
薛瑛裹上斗篷,她隐隐记得,房梁坍塌,火势凶猛时,是程明簌将她藏在身下挡住,她没有受什么伤,可是不知道程明簌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