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夹了一块蛋卷,思考了一下:“以前我想得很远,电影奖、红毯、镜头。”
“现在呢?”
他看着她,认真地说:“现在我每天都在想,晚上做什么饭你会喜欢。”
她低下头,笑了,眼角有点发红。夜里他们一起坐在床边看旧电影。电视屏幕上闪着光影,片中的主角在下雨的街头奔跑,背景音乐是某首她听过无数次的老歌。
谢安琪靠着郑禹胜,脑袋贴在他肩膀上。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成了真正的演员,你还会记得现在吗?”
“我每天都在记。”他说,“但我怕未来的我不敢提。”
“为什么?”
“因为我怕你早就走了。”
“你怕我不记得你?”
“我怕……你记得的不是我现在的样子。”
她轻轻握住他的手,说:“我只会记得你为我煎蛋卷的样子。”
他转头看她,两人视线交错的那一秒,没有人说话。谢安琪慢慢闭上眼,把脸贴近他肩窝。
世界忽然很安静,连窗外的风都像屏住了呼吸。那天晚上,天还没黑,雨就下了起来。开始只是毛毛雨,谢安琪在厨房洗碗,听见外面有稀疏水声拍打铁皮屋顶,以为只是风大。但没过五分钟,雨就密密落下,打得窗户啪啪响。
郑禹胜站在阳台,把晾着的衣服一件件往屋里收。白色t恤还没干透,手指一碰,冷冷湿湿的。他一边叠衣服,一边回头看谢安琪。
她正蹲在柜子前翻东西,肩膀上搭着擦手巾,头发还沾着洗洁精的泡沫气味。
“下雨了。”他提醒。
“嗯,听到了。”
“今天不是说你想写信吗?”
她站起来,拎着刚找出来的一叠旧信纸,走到窗边,看着窗外一片灰白雨雾。
“写什么?我们已经一起做了很多事了。”
“就写现在的感觉。”
“哪种感觉?想留下来,但又知道不能久留的感觉吗?”
她语气没有起伏,却听得郑禹胜皱起了眉。
他把衣服放在桌上,走过去:“你又在想这些了。”
“我没有。”她摇头,“我只是……今天在图书馆看到一封老师写给未来的信,忽然就想,大家都能自然地谈未来,为什么我不行?”
“你当然可以。”他盯着她的侧脸说,“你只是,”
“我什么?”
“你只是……总是准备离开。”
谢安琪看向他,眼神像一片刚淋湿的玻璃,清晰又模糊。
“我不是在准备离开,”她低声说,“我是随时都可能被迫离开。”
话说出口后,两人沉默了将近一分钟。屋里只有风扇的转动声,和窗外密密麻麻砸落的雨点。郑禹胜坐到床边,低头看着地板。
“你知不知道,我前两天被剧组副导演约谈?”
谢安琪没有应声。
“他说看了我在测试拍摄里的那几场戏,说可能有更大的片子想让我去试镜。”
她转头看他:“是吗?你答应了吗?”
“我还没来得及答应。”他顿了顿,“因为我在等你回应。”
“回应什么?”
“回应我们之间到底算什么。”
谢安琪眼神闪了一下,“你不是一直都说我们已经……已经是在一起了?”
“你也知道,那不是我要的在一起。”他说,声音低了下来,“你什么都不说,我连你会来几次都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记得更多……”
“因为我不知道你记得的是哪一个我。”
这句话让他安静了几
秒。
“你怕我不是真的记得你,是吗?”
“我怕……你只记得另一个时间线的我。”她轻声说。
雨下得更大了,窗沿渗进来一缕水气。她拉了拉窗帘,回到桌边坐下,把那张空白信纸展开,又立刻揉成一团。
“写不了。”她说。
郑禹胜走过来,站在她身后,看着她抓着那团纸的指节泛白。
“你可以不写给未来。”他说,“你可以写给现在。”
谢安琪闭了闭眼,没有说话。
“你不是说最怕未来的我不记得你吗?”
“我没有。”
“有。”他很轻,但笃定地说,“你只是一直不敢承认。”
她终于转过头,看着他,郑禹胜的眼睛黑得很深,像盛着暴风雨前的水池。
“我怕的是……哪一天你不再像现在这么温柔了。”
郑禹胜笑了一下,很浅的那种。
“那你呢?”
“我什么?”
“你怕我变了,那我可不可以怕,你根本就没把我当作真正的现在?”
“什么意思?”
“谢安琪,你在我身边,却永远像是站在时间之外看我。”
这句像是一把钝刀,慢慢割破她的回避,她起身去厨房倒水,借着低头的动作,避开他的目光。
“我不是不珍惜。”她轻声说,“我只是……不知道我能留多久。”
“你永远都不知道。”他说,“但你至少要试着留下来。”
“我不敢。”
“你怕我会忘记你?还是怕自己根本没留在我的人生里?”
水杯被她攥得很紧,手指微微发颤,郑禹胜没有回头,只是靠着流理台,望着那只瓷杯沿着缝隙滴下的一滴水。
“如果你以后还记得我,”
“我会记得。”
“如果你真的记得,”她终于说出口,“你要想办法告诉我。”
“我会。”他说,“从今天起,我每天都写一句给未来的你。”
“写在哪里?”
“写在那本我不会给别人看的剧本封面里。”
她咬了咬唇,鼻子酸得厉害。
“那我也写。”她说,“写在愿望本的最后一页上。”
屋塔房的灯光在风中微微摇晃,他们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慢慢走到床边,坐下。风透过缝隙吹进来,带着泥土气味的雨味和一点不易察觉的青草香,他伸手,轻轻扣住她的手指。
“谢安琪。”
“嗯。”
“我不是不害怕。”他轻声说,“但我宁愿现在就相信你是我的。”
她没有回答,只是靠在他肩膀上。
那晚,他们没有再争执,也没有任何进一步的动作。只是坐着,等雨一点点停下,听着城市的呼吸,在黑夜的缝隙中慢慢彼此靠近。仿佛一切都还没有来得及说清,却已经在沉默中找到答案,屋塔房的小屋里陷入一种几乎不动的沉默。
郑禹胜脱了外衣,坐在书桌前,翻着那本从剧组带回的剧本。他没真的在看,只是手指不停地翻页,像在掩饰心里那点不肯落地的焦躁。
谢安琪坐在窗边,抱着膝盖,背影靠着窗框,脸埋在臂弯里。她没哭,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远处街道灯光下晃动的雨珠。
窗台上那盆薄荷长出了新芽,叶片轻轻贴着玻璃,被雨雾模糊了一片。
她忽然轻声开口:“我没有真的想逃避你。”谢安琪似乎感受到了郑禹胜心里的恐惧一般,很认真的,回答着他的好奇。
郑禹胜抬头,眼神慢慢柔和下来。
“那你想逃避什么?”
“时间。”她顿了顿,“有时候我不确定我们是不是活在同一条线上,或者……我们能不能在某一条线里重合到最后。”
“你还在怀疑?”他站起身,走到她身边,“就算我们不是完全同步的,我们不是也已经一起过了很多事?”
“我知道。”她点头,“但我有时候会怕。怕你越走越远,我却还停在原地。”
他没说话,只是轻轻蹲下来,头靠在她膝上。
“我也是。”他说,“我也怕你走在前面,走到我再也追不上你。”
谢安琪从窗边起身,走向厨房,为自己倒了一杯温水,郑禹胜在后头跟着,靠着门框看她喝水。
“你明天还回学校吗?”
她点头。
“想我接你吗?”
“你不用拍戏?”
“拍,但可以提前安排好时间。”
她看了他一眼,眼神带着一点迟疑,又像是在做一个轻得不能再轻的试探:“你不用那么……迁就我。”
“我不是迁就。”他说,“我是在调整生活,把你放进我的时间里。”
谢安琪心头一颤,忽然觉得喉咙发紧。
“你别这样对我这么好。”
“为什么?”
“因为我怕我还不起。”
“我又不是在借给你什么。”他笑,“我是在和你一起生活啊。”
她低下头,杯子里漂着几颗未完全融化的糖渣。
“我们……是不是太像老夫老妻了?”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她嘴角动了动,像要笑,又像想哭。
雨停了。郑禹胜看了看时间,说:“还早,要不要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