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静得过分,只有楼下隐隐约约的车鸣声和厨房某个锅盖不时震动的咚声,还有智能手机亮起的屏幕提醒她,这里是2018年。
郑禹胜还在,她抬头看向屋内四处,目光最终落在厨房门缝透出的那道亮光上。
那里的灯是开的,水汽和白粥的米香夹杂着清晨最温柔的味道,一点点渗过来,叫人忍不住想往前走,就像是,有人在等着她醒,谢安琪踩着地板走过去,脚步极轻。
厨房里,郑禹胜穿着灰色家居t恤,头发刚洗过还没吹全干,鬓角湿湿地贴在额边。他正把电饭锅的盖子掀起,动作小心翼翼,仿佛担心吵醒谁,郑禹胜没注意到她来,直到她靠在门框上叫了一句:“你起得好早。”
郑禹胜转过头,那一刻眼神亮了一下,透露着某种不被允许显露太久的喜悦。他很快垂下眼,语气平稳:“醒了?”
谢安琪点头,抱着手臂靠着门,“我梦见下雪了,在南山塔。”
“梦里有我吗?”他语气听上去还算平静。
她没说话,但他已经转身,将盛好的粥推到她面前的桌子上。那是用陶瓷碗盛的,边缘有细细的银白色装饰,一看就知道是她买的。
“先吃点热的,”他说,“外面有风。”
“你不是要去拍摄?”
“今天休息。”
“嗯。”
谢安琪坐下,抬起筷子夹了点咸菜,动作很慢。那粥香在喉咙口徘徊着,她还是没咽下去,只是看着对面的男人,阳光斜照在郑禹胜侧脸上,那些光线像是在替她确认,他真的还在这里,真的等她回来了。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她终于开口。
“你问。”
“你记得我穿越的事,对吧。”
厨房的瓷砖反光一下
黯淡下来,他没立刻说话,只是拿起一只杯子,给她倒水,连杯口的水量都控制得一丝不差。像是在逃避,却又像是给自己思考的时间。
“我记得你。”他说,“从第一次见你起。”
谢安琪咬着筷子的动作停住了。
“那次你在屋塔房楼下拎着一袋子菜,问我这个煤气罐怎么接。”他轻笑了一下,“我本来没想理你,因为我心情很差。那天似乎试镜刷下来。”
她抬起眼看着郑禹胜,注意到她的实现,郑禹胜终于抬头看她,那一瞬间眼里浮上了某种从未卸下的旧时光:“我从那一刻开始就知道,你不是这个年代的人。但我没敢问。因为我怕你说走就走。”
她声音低了下去:“我真的不是有意走的,每次穿回来都不是我决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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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他握住她的手,“可我还是记住了你每一次出现在我生命里的模样。我没有忘掉你——哪怕别人都说我是疯了。”
谢安琪的眼圈微微红了,却还是强撑着笑。
“那你怎么一直没说?”
“你记得的可能不是我。”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出奇地平静,“你记得的可能是另一个时间线的我,是1992年、1994年的我,是坐在你旁边画草图的男生,是在老照片里试镜失败还安慰你的那个我。”
谢安琪没有立即回答,她也知道他怕什么,怕一旦他把这件事说破,她就会消失;怕他靠得太近,会被另一个版本的她否定;怕记忆不对等,怕动了心的人最后成了唯一清醒的人。
“郑禹胜,”她轻声唤他名字,“你知道我最怕什么吗?”
“你说。”
“我最怕,我回到你面前的时候,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郑禹胜眼神轻轻颤了下,谢安琪咬着唇继续:“所以这一次,当你记得我,我真的、真的特别高兴。”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伸手把她的头轻轻拉过来,抵在自己肩上,郑禹胜忍不住说,“你在这里,就已经是奇迹了。”
早餐吃得比平常慢,他们都像是不愿太快结束这段回归的早晨,吃完后,郑禹胜把碗端去厨房,她跟在他身后,从背后抱住了他。
“怎么了?”郑禹胜回头看她。
“没什么。”谢安琪埋在他背后说,“我想抱你而已。”
郑禹胜笑了,转身回抱她,“你知道吗,”他说,“我不是为了拍戏才开公司。”
“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等你。”
她仰起头看着他,阳光从他身后泼洒下来,像是命运最后一次偷偷偏袒他们。
“你在等我?”
“嗯。从你第一次消失的那天起,我就知道我得为以后做准备。”
“准备什么?”
“准备有一天,如果你突然出现,我得有能力把你留下来。”
谢安琪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他用拇指抹去,笑着说:“没事,我们现在有的是时间。”
她点头:“是,我们现在有的是时间。”
阳光缓缓转过屋子边角,像是替他们缝补时间缝隙的缝线,把一切曾经未说出口的、没来得及兑现的,都轻轻系紧,谢安琪没松开手,像是怕他突然消失,又像是怕自己会再度被时光推回去。
“你什么时候开始确信我不是幻觉?”她问。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那时候你走后,”郑禹胜低声说,“我疯了一样找你。我以为我做梦了,直到我在你坐过的地方捡到了一根你掉的笔,外壳上有韩语不是这个年代常用的拼写方式。”
“那是我留学时候的习惯。”
“我查过,”郑禹胜笑了笑,“我查了很久,确认那种笔2010年以后才开始流行。”
谢安琪鼻子一酸,“所以我不是幻觉。”
“你从来不是。”他顿了一下,眼神温柔又坚定,“你是我一直努力生活下去的证据。”
她没说话,只是轻轻抱紧了他一下,那一刻,郑禹胜忽然觉得,这一切他们终于在同一条时间线上,终于可以把过去补全。洗碗水还在水槽里淌着,谢安琪忽然说:“以后如果我又不小心走了,你会怎么办?”
郑禹胜停顿了一秒:“我不会让你走。”
“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她轻笑。
“那我就想办法让你留下。”
“怎么留?”
他用毛巾擦干手,转过身来,低头看她,“你要是走了,我就花十年、二十年,也要造一台能找到你的机器。”
她笑了,忍不住问起来,“你是认真的?”
“我是认真的。”
谢安琪看着他那双笃定的眼睛,忽然有点感动。
“你是不是以为我每次回来都记得你?”
“我不知道。”他说,“我只是每次都想相信你还是你。”
谢安琪心里轻轻一颤。
“你呢?”他忽然反问,“你每次回来,都会喜欢我吗?”
谢安琪没答,她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是一种很缓慢、很温柔的坚持,不像少年时代的他,也不是她熟悉的中年演员郑禹胜,而是融合了所有版本的他。
“会的,”她说,“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还是会喜欢你。”
其实两人谁也没有说出穿越这个词,但那些话、那些情绪已经把一切解释得足够清晰。他们之间不再有隐藏的回忆,也不再有回避的疑问,饭后他们一起整理屋子,郑禹胜洗完碗出来,看到谢安琪蹲在客厅里翻她以前写的手账笔记。
谢安琪抬头对他说:“你想看吗?”
“你愿意给我看?”
“我以前怕你看见,现在不怕了。”
“为什么?”
“因为我现在已经不只是写你了,”她抿唇一笑,“我是和你一起生活。”
郑禹胜没接话,只是坐在她身旁,靠近她的体温,然后一页一页地翻开那本笔记。,她写下了那些过去的时间线、过去的情绪波动,还有几张老照片,他突然拿起一张她画的涂鸦,那是1994年在公交车上一起回家的那个晚上。
“你还记得那天吗?”
“你穿了件红色外套,车上人很多。”她答。
“我故意站在你旁边。”
“我知道。”
“我那个时候就想:如果这辈子我还能再见到你,我一定跟你结婚。”
她看着他,没有笑,只是静静地看他眼睛,然后说:“你做到了。”
……
傍晚时分,屋外的光渐渐淡了,郑禹胜收拾完一堆邮件,他现在依旧会被各种剧本和邀约包围,但他已经开始学会拒绝一些不必要的聚会和活动。
“你今天晚上要出去?”谢安琪问。
“他们说要聚餐。”
“去吧。”她笑着说。
“我不想去。”
“为什么?”
“没什么意思。”
谢安琪没再追问,可他自己继续说下去:“从你回来以后,我觉得所有聚餐都没什么必要。因为我最想说的话,都已经有人听。”
谢安琪愣住了,低头笑着说:“你以前不会这么肉麻的。”
“因为以前你还不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