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呢。
徐霁鸣变了,自己也变了,他们之间好像也恢复不了从前了。
他们像是两片被撕开的棉布,再强硬地缝合到一起,不论下了多少针脚,找到多类似的棉线,都补不回从前的样子了。
周孜柏叹了一口气,说:“不要道歉了,徐霁鸣。”
徐霁鸣愣住,垂下眼睛,想,连这句话也不值得相信了。
周孜柏出门了,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徐霁鸣。
他漫无目的地开着车,不知不觉竟然开到了原来的老房子。
里面有人定期打扫,还不算脏,但就是没有一点人气。
周孜柏开了书房的门,里面的柜子上放着几个大箱子,里面是很多信。
实际上他从来没有打开看过,只是当时母亲很宝贝这些,在父母去世后,他就好好地把这些都保存了起来,书房里有一种淡淡的纸张味儿,那些信安静地放在那里,像是某种沉默的守候。
周孜柏坐在书桌前,右边挂着几根毛笔,是曾经母亲爱用的,因为时间太久,毫毛已经干枯了。他坐在这里时,心突然变得很静,困扰着他的事情也好像可以抽离出一丝面貌。
随手拉开手边的抽屉,里面居然还有一个信封。
周孜柏把这信封拿出来,扑面而来的旧纸的味道,里面的纸张已经泛黄,纸变得很软,周孜柏小心翼翼地抽出来,上面是一片黑色钢笔写的字,是他母亲给某个受资助学生的回信。
大概意思是,对方抓到了一只鸟,很漂亮,亲手给这只鸟做了一个笼子,每天都要对着这只鸟说话,天还不亮他就要去给这只鸟去抓虫子,喂食。
但是三天以后,这只鸟在笼子里死了,没有任何预兆,他觉得很难过。
周孜柏母亲的钢笔字工整娟秀,回信:“如果你渴望得到某样东西,你得让他自由。如果它回到你身边,这是属于你的,如果它不会回来,你就从未拥有过他。现在说这些你可能听不懂,对于这只鸟来说,自由或许是比吃得饱、有地方住,更重要的东西。”
周孜柏心口一震,触动良久。
他坐在这里沉默地思考了半天,居然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这是他小时候的家,成年以前,他就减少回到这里的次数,他以为他已经足够强大,不需要再来这里寻找安慰。
但他今天还是来了。
梦里,母亲的身影模糊,时间太久了,他已经快忘了母亲长什么样子,两个人在书房,母亲在整理那些信件。
她应该是高兴的,语气轻松:“你保存得特别好,这么多年了,很不容易吧。”
“还好,”周孜柏道,“只是叫人定期来打扫一下。”
“你这孩子从小就不知道圆滑一点,跟你爸一样。你就不能说你废了很多心,好让我记你一个人情,好好夸夸你?”女人嗔怪道。
周孜柏笑了一下,拿起来了桌子上的信封。
“这个,你还记得吗?”他问。
女人扫了一眼,“当然记得,可惜没寄出去,我当时应该贴个邮票的,耽误了这么多年,那孩子应该也长大了。”她温润地看着周孜柏,有些感慨,“你也长这么大了。”
周孜柏喉头哽了一下,道:“妈,我有问题想问你。”
“说吧。”女人笑了一下,“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
“那只鸟,”周孜柏哑声道,“我要是放不开怎么办?”
女人轻声问:“你爱他吗?”
“爱。”
“那你……”
周孜柏沉默了许久,最后低声道:“我明白了。”
第80章
周孜柏回去,徐霁鸣正坐在门口等他,听见推门声就立刻站了起来,像是个守门的门童。
周孜柏调整好表情,尽量语气轻松道:“我要去一趟超市,买点晚餐的食材。”
徐霁鸣一愣,有点不明白周孜柏为什么特意回来说这一句。
“那你早点回来。”徐霁鸣道。
“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徐霁鸣瞬间后退了一步,第一反应是自己听错了,下一刻突然想明白,这或许是对自己的考验。他匆忙地摇了摇头:“不,我不去。”
周孜柏沉默了一瞬,露出来一个笑,“之前不是很喜欢一起逛超市吗?现在不喜欢了吗?我还想着我们一起买点东西晚上煮火锅。”
徐霁鸣想象了一下两个人一个逛超市的场景,确实有一些向往。但是他心里崩了根弦,有些怀疑周孜柏此刻真正的态度,他犹豫了一会儿,有一点动心,但是很快又把这心思压住了,拒绝道:“不了吧,我……不想出门。”
周孜柏叹了一口气,不再劝了,道:“那我很快回来。”
门关上了,这次徐霁鸣没听见锁门的声音。
他有点怀疑,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试着拿手拉门,门竟然就这样推开了。
他从来没见过这房子大门推开的景色,此时此刻也无心观赏,像是摸到烫手山芋似地“嘭”的一声又合上了门,后退了好几步,好像是碰了什么洪水猛兽,离这门远远的。
周孜柏很快就回来了,大包小包地拎了很多东西,像是打猎归来。
徐霁鸣坐在地上整理,拿着几个盆坐在那撕包装,周孜柏把菜拎到了厨房,一种弄了一些在洗菜。
他买的东西实在太多,两个人吃不了多少,剩下的就都被塞进了冰箱。
冰箱从上到下被塞得满满当当,徐霁鸣许久没见过这种盛况,第一次知道冰箱有着如此恐怖的承载能力。
其实火锅是最好准备的一顿饭,只需要把各种各样的菜洗一洗,分门别类地摆放好,
依旧是鸳鸯锅,红色的底料被放进锅里,徐霁鸣闻到一种久违的辛辣味儿。
周孜柏刚走的时候窗外的天气就有一些阴,这会儿天地昏黄,刮起了风,大雨将倾。
锅彻底热起来,气泡咕嘟咕嘟撞在一起的时候,雨瞬间下了下来。
徐霁鸣端着碗看着锅里的气泡发愣,周孜柏往里面下了一整锅的食材,笑道:“发什么呆呢?快去调蘸料呀。”
“哦,好。”徐霁鸣站起身。
周孜柏道:“等等,拿下我的碗帮我调一份儿吧,能不能帮我调个蘸料?上次你弄得我现在还念念不忘呢。”
周孜柏应该心情很好,徐霁鸣意识到。
于是他也逐渐放松起来,边往碗里面加东西边回忆起来周孜柏说的上次。
他们因为一场乌龙一起去了警察局,彼此都挂了彩,却是一次难得的并兼作战。
那时候他大放厥词,说自己要做饭赔罪,最后差点没把周孜柏的厨房炸掉,最后为了弥补煮了一顿火锅。
他千方百计地进了周孜柏家,就是想看看周孜柏私下里是不是和表面上一样,那么人畜无害,或者冷漠无情。
那时候他那么好奇,殊不知好奇心下面埋着的是万丈深渊。
不过即便明知是万丈深渊,以他的性格,也是要跳下去看看到底有多深的。
徐霁鸣走了半天神,直到周孜柏开始催他,他才拿着两个碗回去,锅已经煮开了一波,周孜柏拿出一些夹到了碗里,放到旁边晾凉。
锅一煮开,火锅的香味就散漫整个屋子,徐霁鸣快步走回去,难得地有胃口,觉得饿。
他不知不觉地吃了很多东西,塞得肚皮溜圆,还是周孜柏制止他继续往嘴里塞,他才后知后觉到自己吃的到底有多撑。
他许久没有吃过辛辣刺激的东西,吃辣能力明显衰退,偏偏再辣也不肯吃清汤锅里的东西,像是在坚持某种不为人知的信仰。
吃几口就不行了到处找水喝,等缓过来还继续死性不改地继续吃。
周孜柏脸上带着笑,看着徐霁鸣来回反复,被辣的脸到脖子都是红的,伸着舌头吐气。回想这些日子,好像好久没见过徐霁鸣这么鲜活的样子。
或许自己做的决定是对的。
有些鸟是不适合在笼子里的。
周孜柏的笑里带着点悲哀,不过这表情转瞬即逝。
这顿饭氛围融洽,徐霁鸣觉得很高兴。
他们说了很多话,大部分是回忆刚认识那会儿,两个人不知道被什么吸引,总是碰巧遇见。徐霁鸣问周孜柏,“朋友订婚宴撒了你一身水,当时什么感受?”
周孜柏不自然地摩挲一下手指,可能是觉得有些赧然,最后还是在徐霁鸣的催促下说了实话:“第一反应肯定是生气,但是看着你幸灾乐祸的笑,反应过来你是故意的,所以觉得这人……有点蠢。”
徐霁鸣:“你说我蠢?”
周孜柏笑了一下,“还有点可爱。”
窗外适时打了个雷。
“你看看,老天都看不下去你骗我。”徐霁鸣道。
周孜柏喊冤:“我说的是实话。”
徐霁鸣眯了眯眼,“那暂且信你。”
饭后,徐霁鸣捂着肚子在屋里遛弯儿消食,撑得快要走不动路,周孜柏带着围裙在厨房刷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