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用力摇摇头:“前辈说:须至二郎出生之地,方能为他聚魂。阿娘,二郎生于夷山何处?”
“就这间房!”
尽禾阖上门,边走边想:“她如今怎么看起来傻乎乎的……莫非是被二郎所染?”
是夜,天地模糊成一片混沌的灰蒙。
房中烛火摇曳,炉火噼啪,映得满室光影昏黄浮动。
金床,金枕与金线绣成的被褥、床幔等物。
朱砂每每一睁眼,金光刺目,闪得她眼中频频出现重影。
原想找截黑布蒙上,结果翻箱倒柜只找到一截金色的绸布。
无法,她只得蒙上金布,再将头蒙进被中。
金烛燃了半截,凉风裹着雪沫打在窗纸上。
后腰突然一沉,朱砂从混沌的噩梦里惊醒,却察觉一只手正搭在她的腰侧。
这登徒子委实色胆包天,见她一时害怕忘了呼救,竟欺身而上,伸手勾住她寝衣的丝绦。
一捻一扯,寝衣向下褪去。
金色绸布下,眼珠急转。
趁登徒子正放肆解着衣袍,朱砂一把攥住他的手腕:“你是谁?”
有人从身后将她箍在怀中,冰凉的手指扯下蒙眼的金布。
她的眼前骤然一亮,他慢腾腾贴过来,温热鼻息喷在颈侧,语气委屈又不甘:“做惯了你的狗,再做鬼有些难受。”
“呀,二郎,你哪里难受?”
“想你,想得难受。”
【作者有话说】
这件事告诉我们:不要惹活得太久的鬼,他是真的会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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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天师姬拒霜的“一生”与朱砂真正的身世秘密
第148章 【番外】太一道(一)
◎“有你这种夫君,真是我的福气。”◎
夷山新岁大宴,往年此时早已鬼影幢幢。
独独今年,山门从清晨开到日暮。宴客的金宅子积了层厚雪,案上暖酒结了层厚冰,仍无一鬼出现。
罗嶷派出手下,找相隔不远的拘魂鬼一族打听。
至入夜,手下才尴尬跑进来:“禀鬼王,招魂鬼听说您死了儿子,不好意思来……”
闻言,罗嶷拍桌而起:“招魂鬼胡言乱语!大郎在邕州,二郎在家,我何时死了儿子?”
手下指指在门外与朱砂堆雪人的罗刹:“二公子死在房州一事,全鬼族都传遍了!”
小儿子才刚入轮回,竟还坚持宴客。
若是群鬼喧闹着上门,岂不是往二人心上捅刀子?
各方鬼族商议之后,有了一个决定:今年夷山这宴,咱们不去了。
尽禾盯着满桌冻硬的饭菜,怒火中烧,抄起酒杯扔向门口的罗刹:“成了鬼魂,不知回家补全肉身,非要在外面四处飘。有你这种儿子,真是我的福气。”
新岁第一日,无缘无故被砸,莫名其妙被骂。
罗刹当即没好气道:“你和阿耶明知我成了鬼魂,怎不去接我?”
尽禾白眼一翻:“我怎知你这个蠢鬼,竟能跟在朱砂身后飘荡半年。”
姬璟上门请罪之日,尽禾便疑心罗刹应是成了鬼魂。
只是他何时回家补全肉身,她无从知晓,遂将此念压在心底,不曾向姬璟吐露半字。
她与罗嶷焦急地等了半年,始终不见罗刹回家。
直到昨日,她看着站在朱砂身后的罗刹,总算恍然大悟。
枉她派手下去房州城翻了几个月,还差点与姬琮一起将乌桕山夷平。
谁知,她这个蠢鬼儿子,早在第一日便贴着朱砂跑了。
罗刹惹不起尽禾,骂不过罗嶷,只敢找朱砂诉苦:“他们若早些接你入山,我怎会一直在外飘荡?”
朱砂搂着他不停安慰:“二郎,你真是可怜鬼。”
罗刹:“我们明日便回长安。”
朱砂:“二郎,我今早答应阿娘,会陪她过完元宵再走。”
她要留,他半步不敢挪。
碍于尽禾正在气头上,罗刹不敢在她跟前晃悠,便整日缠着朱砂陪他逛金宅子。
山中风雪盛,脚下路难行。
罗刹拢紧朱砂的狐裘,再蹲下身:“我背你过去。”
“好。”
背上的女子轻了不少,罗刹心里难受,哑着嗓子道:“那日我一睁眼,便发觉自己成了鬼魂。我原想飘回夷山,等补全肉身再去找你。可是朱砂,你哭得那般伤心,我舍不得走,干脆紧紧跟在你身后……”
他守在她的床边,听到她梦中的呓语。
他飘荡在她的左右,陪她奔波看她伤心,却又无能为力。
九阴山中,那个前辈看到站在朱砂身后的他。
他慌忙抓起腰间金牌,絮絮叨叨地拜托前辈帮他带话,生怕朱砂见不到他会胡思乱想。
不曾想,这前辈的心眼贼坏。
他明明将那些话听得一字不落,偏要揣着明白装糊涂,眼睁睁看着自己在朱砂身后急得团团转。
第二个认出他的鬼,是纪静仪。
他托纪静仪带话:“你跟她说:我就在她身后。”
可惜,朱砂对黑心肠前辈的话深信不疑,堪堪听了半句便捂着耳朵跑了个没影。
等他随朱砂飘回夷山,满山的金银之气才帮他补全肉身。
朱砂靠在他背上,不时晃晃脚:“二郎,你活了,那赤方呢?”
罗刹:“他不想活我想活,所以他死了我活了。”
“这是何意?”
“生亦是死,死亦是生。向死则死,向生则生。”罗刹再次念出这十六个字,“我坠进山缝后,突然恍然大悟。我问你,人死后,为何有的投胎,而有的成为了鬼?”
朱砂轻声说出答案:“因为执念?”
“对,执念。”
赤方早已决意赴死,但他拼命想活着。
生死一念。
所以赤方永远消亡于黑暗中,而他没了大半修为,变为鬼魂。
朱砂愤恨道:“天尊连带他的师兄,全部讨厌死了。”
罗刹附和道:“特别是他的师兄!”
“二郎,我们太苦了。”
“朱砂,我们太苦了。”
夷山的金宅子大多一样,无非房中金器有些许差异。
两人无意间路过罗荆的金宅子。
罗刹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走,我带你去丢金元宝玩。”
金元宝沉甸甸得能压弯手腕,朱砂单是拿在手中都要咬着牙使劲,遑论丢到房顶。
区区丢了一个,她便累得气喘吁吁:“我累了,你自个丢吧。”
罗刹推她入房休息:“你去房里待着,别着凉了。”
房中堆满了金器,罗刹大方挥手:“你喜欢便拿走。”
朱砂挑挑拣拣半个时辰,选了一箱金器。
门外的咣当声停歇,她朝外大喊:“二郎,快来帮我搬箱子。”
她喊了几句,却无人回应。
等她拖着箱子出去,才知罗荆正抱着手臂站在院中。
而在罗荆对面,罗刹将双手藏在身后,死死握着那枚金元宝。
见到她,罗荆冷笑一声:“我连夜赶回来为你过头七。你倒好,砸我的房顶,还拿我的金器。”
朱砂拖箱子的手悬在半空,无语地看向罗刹。
眼见被罗荆逮了个现行,罗刹原本心虚得半个字都不敢说。
可一听罗荆赶回来竟是为了给他过头七,他霎时气不打一处来:“罗大郎,你竟咒你亲弟弟死!”
星夜兼程赶了半月,罗荆满身风雪,只想进房安寝。
“你又没死,难道还怕我咒你?”他说着,先从罗刹身边经过,随手拿起那块金元宝,胳膊一扬便丢向远处。而后,他路过同样心虚的朱砂身边,眉梢挑着笑意,“拿着吧,家里多的是。”
朱砂咬牙切齿:“罗刹,过来搬!”
罗刹老实应好,搬起箱子便随她出门。
回去的路上,他卖力解释道:“朱砂,你别怕他,我时常拿他的金器。”
“有你这种夫君,真是我的福气。”
短短七日,得罪尽禾,又得罪朱砂。
罗刹仰天长叹,颇有些心酸:“我还不如继续做鬼魂……”
当夜晚膳,一家五口齐聚一桌。
照旧,罗嶷夸夸其谈一炷香,尽禾再发钱一炷香。
最后面无表情的罗荆起身,从桌边案头拿起一摞码得整整齐齐的账本。
无数的字从他唇间快速蹦出,语气却毫无波澜。
朱砂听得恹恹欲睡,在桌下猛挠罗刹的手心:“何时才能用膳?”
罗刹眉头紧锁,无声说了两个字:“尚早。”
好不容易等到罗荆念完,身边的罗刹低着头,小声道:“我去年没赚多少,只五枚金铤。”
罗嶷半眯着眼,敲敲桌子:“二郎,虽说我们一族的钱来得特别容易,但你自身也需努力些。”
罗刹一再保证:“阿耶放心,我今年一定努力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