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你…”燕云珠下意识地开口,话说到一半又猛地顿住。
她有什么资格问呢?当年是她亲手把他推开,分明是她说不想再见到他的。
林樾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抬眼看向她,眸底的阴影散去些许,露出几分锐利的光:“殿下有话不妨直说。”
那语气令燕云珠心口发疼。
她连忙移开视线,看着地上的槐树叶:“没什么,只是觉得……林副将如今气度不凡。”
林樾低笑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情绪:“比起做暗卫,自然是如今更体面些。”
他的话像是在嘲讽,又像是在自嘲。
燕云珠的心“咯噔”一下。
风又起,吹得槐树叶沙沙作响。
见燕云珠不说话,林樾的心口发疼。
他有些后悔脱口而出的这些话,那些带着嘲讽和自嘲的字眼,不仅伤了她,更伤了自己。
可见她疏离的唤他林副将时,他难过得要发疯了。
明明自己所作的一切皆是为了她,为了能光明正大地站在她的身侧。
可这些话他终究没能说出口。
林樾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翻涌,脸上又恢复了那副平静无波的模样。
他再次后退半步,对着燕云珠深深一揖,动作标准而恭敬,却也拉开了两人之间最后的距离。
“殿下,属下还有军务在身,先行告辞了。”他的声音低沉。
说完这句话,他便不再看燕云珠,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
燕云珠看着他渐渐离去的背影,心中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紫苏从阶下走来,在燕云珠耳边轻声道:“殿下,咱们也回去罢。”
燕云珠“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像叹息,脚步却迟迟未动。
紫苏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陪在她身边。
她并没有主动询问二人之间的事,有些事,不必说破。
紫苏在燕云珠身边伺候了十余年,从豆蔻年华到如今的沉稳,她看过殿下为林樾哭红的眼,也见过殿下对徐砚的冷言冷语。
她知道二人还深深挂念着彼此,只不过,殿下心中仍记挂着徐砚的死。
每次提起徐砚,殿下的眼神都会黯淡下去,嘴角也会不自觉地抿紧。
有好几次,殿下在夜里梦到徐砚,醒来时都是泪流满面,嘴里还喃喃地念着“对不起”。
紫苏想着,二人总会有说开的那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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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沉璧外出游历后,锦岁觉得府中似乎变得更加清冷了些。
锦岁坐在窗前,手里拿着一本还没看完的诗集,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
庭院里的石板路被打扫得干干净净,阳光洒在上面,泛着淡淡的光。
可她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心里空落落的。
不知沉璧在外一切可好。
“少夫人,该用午膳了。”秋月轻声提醒道。
锦岁回过神来,点了点头:“知道了。”
这几日,锦岁总觉得身体有些不舒服,时常会觉得乏力,胃口也不如从前好了。她以为是天气转凉的缘故,也没太放在心上。
午膳时,锦岁只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秋月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有些担忧地说:“少夫人,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请个大夫来看看吧?”
春雨也急忙补充道:“是啊少夫人,要不奴婢去请个大夫来瞧瞧?”
锦岁笑了笑:“无妨,许是昨夜没睡好,过几日便好了。”
可她不知道的是,用完午膳后春雨便跑去将她的情况告诉了裴霁明。
裴霁明正在书房处理公务,听闻锦岁身体不适后,急忙起身就往锦岁的院子跑去。
“岁岁!”裴霁明气喘吁吁地冲进房间,看到锦岁正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连忙上前握住她的手。
“哪里不舒服?”
锦岁睁开眼睛,一脸焦急的模样,忍不住笑了:“我没事,就是有些乏力,夫君你怎得这么着急跑来了?”
“你都不舒服了,我能不着急吗?”
裴霁明眉头紧锁,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没发热,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看?”
他话音刚落,锦岁顿感一阵头晕目眩,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旋转。她下意识地抓住了裴霁明的衣袖,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岁岁!”裴霁明顿时变了脸色,连忙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春雨见状,急忙拉着秋月去寻大夫了。
如意见锦岁这副模样,心中似乎有了猜测。
她站在一旁,看着裴霁明焦急得手足无措的样子,又瞧了瞧锦岁苍白的脸颊,眉头微微蹙起。
如意在裴府当差多年,比春雨她们年长很多岁,这症状像是害喜。
“少爷,少夫人这模样……”如意犹豫着开口,生怕惊扰了怀中的锦岁。
“奴婢斗胆说一句,倒像是……像是有了身孕的样子。”
裴霁明抱着锦岁的手猛地一顿,难以置信地看向如意:“有孕?”
锦岁本就有些晕眩,被他们这番对话惊得头脑清醒了几分。
她这才想起来,二人成婚后她和裴霁明房事频繁得很。裴霁明正值壮年,又兼习武之人,体力过人得惊人,有时夜里缠得紧了,她第二天醒来总觉得浑身酸软。
更让她心头一跳的是,自己的葵水确实推迟了一段时间没有来。起初她并未在意,只当是换季天凉,或是前阵子薛沉璧离府后心情郁结所致,毕竟女子葵水偶尔不准也是常事。
如意旋即又补充道:“奴婢也就是随口一说,具体的还得等大夫过来瞧瞧。”
话音刚落,院外传来春雨急促的脚步声:“少夫人!少爷!大夫来了!”
裴霁明连忙扶着锦岁在软榻上坐下,自己则站在一旁,手心里全是汗。
王大夫提着药箱走进来,见锦岁脸色苍白,连忙放下药箱:“裴夫人这是怎么了?”
“劳烦大夫瞧瞧,我夫人这几日身子有些不适。”
王大夫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示意锦岁伸出手,指尖搭上她的腕脉。
房间里霎时安静下来,锦岁的心跳得像擂鼓,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王大夫的脸。
裴霁明站在她身后,掌心按在她肩上。
片刻后,王大夫收回手,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恭喜裴大人,恭喜裴夫人,这是喜脉。看脉象沉稳有力,已有两月身孕了。”
话音刚落,一旁候着的春雨秋月以及如意的眉眼都染上了一丝喜色。
“真的?”锦岁猛地抬头,眼眶瞬间红了。
她下意识的抚上自己的小腹,虽然那里还是平坦的,但是它正在孕育着一个小生命。
锦岁想到这里,心里不禁有一股暖意。
王大夫笑着点了点头,又细细叮嘱了几句安胎的注意事项:“少夫人胎像尚稳,但前三个月需得格外留意,切不可劳累,饮食上也要清淡些,忌生冷辛辣。我这就开一副安胎药,让下人按时煎给少夫人服用。”
裴霁明连忙让人取来银两酬谢王大夫,又吩咐春雨送他出去。送走王大夫后,房间里只剩下他和锦岁两人。
锦岁靠在软榻上,手依旧轻轻覆在小腹上,脸上的笑容从未散去。
她转头看向裴霁明,却见他站在一旁,眉头紧锁,像是笼罩着一层愁云,那模样看得锦岁心头一紧。
“夫君…?”
锦岁忍不住开口问道,语气里带着几分疑惑:“夫君难道不开心么?”
她的指尖轻轻蜷缩起来,搭在小腹上的手也下意识地收紧了些。
裴霁明闻言,他走到软榻边,蹲下身握住锦岁的手。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指节的轻颤,这让他心里平添了几分愧疚,他怎么能让她因为自己的情绪而不安呢?
“岁岁,你怀了我们的孩子我自然是开心的。”
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目光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一想到这里有个我们的孩子,我便觉得……像是把整个天下都捧在了手里。”
锦岁的心稍稍放下些,她抿了抿唇,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笑意:“那你方才为何……”
他抬起头,眼底的温柔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担忧:“孕育子嗣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
“女子怀胎十月很辛苦,况且女人生孩子和男人上战场没什么区别,稍有不慎,便是一尸两命。”
裴霁明说完,似是意识到自己言语的不妥,紧接着补充道:“我知道我不该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但我害怕,岁岁,我一想到你要经历这些,我便害怕得不行。”
锦岁怔怔地看着他,他的眼眶不知何时红了,他的眸中此刻盛满了恐惧和疼惜,那是她从未见过的脆弱。
他是朝堂上人人敬畏的裴大人,是能在千军万马中面不改色的硬汉,可此刻,他却像个无助的孩子,将所有的恐惧都摊开在她面前。
“我宁愿不要这个孩子,”他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认真,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哪怕没有子嗣承欢膝下,我也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