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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文斋 > 古代爱情 > 贪心无厌 > 第119章
  云岫感到不可思议,“一个月后?那么小就要大婚……”
  谢君棠捏了捏他的耳朵,笑道:“傻瓜,古往今来比这更早成婚的皇帝大有人在,这不过是为了早定名分罢了。”
  云岫同情道:“这样看来,那位顾小姐也着实可怜,先有顾太后为了借腹生子而赐婚,后有被族人当做谈判筹码抬到宫门前当众逼婚。从头到尾,她都是那些人手中的棋子,为了别人的利益被摆在棋盘的不同位置上,从来没有人考虑过她的感受和意愿。”
  谢君棠目光幽冷,“帝都就是个漩涡,身在其中的人都被名利权势蒙蔽了双眼,其中没有父母之爱、棠棣之华、儿女私情……只有颠倒黑白,私欲横流。”
  云岫不由地抱紧他,想到他说起当年事,多数时候只说顾太后和自己爹爹的反应,极少说起自己的感受和决定,便愈发心疼那时的他,明白他当时不过是个被人拿捏的傀儡皇帝,万事不由人。顾小姐身不由己,那时的谢君棠亦是如此。“那后来呢?听说顾小姐身前没有正式进宫为后,后面究竟又发生了什么?是我爹爹他……”说到这儿,云岫一下梗住了,虽然之前在法元寺,谢君棠曾亲口说过仁元皇后并非死于爹爹之手,但两者之间也脱不开干系。此时他的心如同被细丝悬在半空,为即将听到的真相而忐忑。
  云岫的情绪起伏,谢君棠都看在眼里,于是拍了拍他的脊背,一面安抚一面将实情缓缓道出:“那天之后,宫里就着手准备大婚事宜,眼见婚期将至,不想京中忽然传出顾氏女与一男子私定终身,有了首尾的传言来。”
  云岫神色一凛,抖着嘴唇道:“是我爹爹他……设计陷害了顾小姐?”
  谢君棠短促地叹了口气,“是确有其事。”
  原来这位顾小姐要比谢君棠大上几岁,当时已是及笄之年,只是她已心有所属,原以为顾太后死后,顾氏一门风光不再,当日的赐婚懿旨便不再作数,哪知她的族人利益熏心,为了重振门楣把她架上高台,最后又遭逢东窗事发。
  “你爹虽不曾无中生有,却也有推波助澜之嫌。那传言越传越广,再加上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最后矛头都指向了顾氏女,说她私德有亏,贞洁有瑕,这样品德败坏的女子焉能做得了皇后。”
  云岫沉默,他不明白一群高官显爵之间的权利争斗为何要拿一个女子的婚姻和贞洁来说事,毁掉一个女子的人生是那么的容易,容易到只需几句闲言碎语,就能置她于死地,永不超生,容易到绝大多数人都觉得理所当然,或掀风鼓浪,或冷眼旁观,或落井下石。
  何其让人心寒!
  云岫觉得嗓子眼里像是堵着一枚青果,又酸又苦,滋味难言,“所以……所以后来顾小姐就被……逼死了?”
  谢君棠点头道:“据说是夜里用自个儿的衣带在房里吊死的,第二日早上才被下人发现。”
  云岫脸色雪白,浑身都在细微的颤抖,“那她的家里人和情郎呢?”
  谢君棠冷笑数声,“她家里人一口咬定京中传闻皆系谣言,是有人存心陷害污蔑,和族人同仇敌忾,抬了她的遗体到宫门前要讨个公道。至于她的情郎,后来朕听说早在事发当初就逃出了帝都,再也没有出现过。”
  第134章 豪赌
  云岫只觉得不可思议,这群人竟能残忍绝情、自私自利到如斯地步,能置亲人、族人、情人于不顾。
  谢君棠又道:“之后又是好一阵争斗扯皮,波谲云诡,只是顾氏第三次失去筹码,短时间内已没了东山再起的希望,加上以你爹为首的朝臣赶尽杀绝,顾家自此一败涂地。”说到这儿,他沉默了片刻,然后才艰涩地继续说道:“许多年后,朕偶然在京郊碰见一婢女祭拜顾小姐。从她嘴里得知,因顾小姐未婚而殁,加上身前名声尽毁,无法葬入顾氏祖坟,只能埋在荒郊野地,无人供奉香火。朕见那孤零零的一座野坟,荒草萋萋,墓碑也不过是半根烂朽的木头,上头唯一还能辨认得出的一个字,还是写错的,便知当日下葬的时候有多么的疏忽随意。外加多年的风吹雨打,野兽刨食,坟包损毁严重,底下的棺木和遗体……”
  云岫捏紧了手,喃喃道:“所以您……”
  谢君棠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与其五指相扣,“朕生了恻隐之心,想到当年种种,除了顾家人、她的情郎、你爹、满朝文武以外,朕也难辞其咎,若没有我们这些人,就不会让她青春早逝,埋冢荒野,我们都是刽子手,所以朕想要为她做点什么。可朕并非她的意中人,她在九泉之下兴许也不愿意再与皇家有所牵扯,朕也不觉得赐予身后哀荣能弥补得了一条早逝的鲜活人命,但如果不这样做,朕又于心难安,与其说是弥补她,不如说是朕为了少受点良心的谴责而决定这样做。朕也不过是个自私的俗人罢了。”
  听到这儿,云岫心底五味陈杂,从前他以为是谢君棠戏弄他,明知他想知道仁元皇后的事,却偏偏总说不到点子上。然而到了今时今日他才算明白过来,不是对方故意为之,而是谢君棠与那位顾小姐也不过只是在顾太后的千秋节上远远地见过一面,对她的事知之甚少。对方是个怎样的女子,他不甚清楚,对方形貌如何,他也没什么印象,却又不敢把自己从顾小姐的事里撇得一干二净,假装事不关己。
  所以他要追封顾小姐为皇后,把她迁入皇家陵园,以此确保她能香火永续。也是因为当年的悲剧,所以当初准康王妃闹出私奔的丑事,他也不忍追究,由此将婚事作废。
  云岫愤恨道:“既如此,白日里你为何还要说那些话,顾小姐已经仙逝多年,你既然自觉有愧,怎能又把她抬出来做借口?况且……况且我说的字字真心,你不接受就罢了,又何必践踏?”
  谢君棠愧悔地抱紧他,脸在他额上贴了贴,“你走后,朕自知失言,很是后悔,朕错了……只是,朕对你的心也是真的,所以无法容忍你为了朕走到那一步,你是朕的心爱之人,不是祭品,不是随葬品,朕不用你殉葬,你明白么?”
  云岫流下两行泪,哽咽难言。
  ***
  两日后,谢君棠再次召宗室子进宫,只是此次召见却与从前不同,是一个一个单独进殿面圣的。
  轮到谢瑜安的时候,他内心尤其忐忑,奉天帝会问什么,前面的人如何作答,自己又该如何回答,一切都还未知,只是他已隐约察觉到,或许储君之位最终花落谁家,很大程度上要取决于今日众人的应对表现。
  成败在此一举。
  他被领到殿内,依照规矩恭恭敬敬地跪在御案前,等候奉天帝问话。只是他一跪就是一炷香时辰,坐在上首的人始终不曾发话。
  这一刻,谢瑜安心头掠过无数想法,冷汗也越聚越多,很快汗湿重衫。他思来想去,猜测是否是因为云岫在御前说了什么,才会导致今日奉天帝专门针对自己。
  他越想越觉得不无这种可能,顿时心下大骇,忙五体投地磕头谢罪。
  少顷,端坐上首的谢君棠才开口说话,语速不紧不慢,平淡无波,让人无从揣测喜怒。他没问谢瑜安因何行此大礼,也不说旁的话,只单刀直入地问:“若将来是你继承大统,你会如何?”
  谢瑜安初闻此言,心跳如雷,滔天喜悦宛如狂风过境,席卷全身,他激动得不能自已,为此浑身战栗,嘴巴下意识张合了数下,两颊肌肉都在跟着颤抖不止。可等最初的情绪风暴过去后,理智逐渐回笼,他忽然意识到这只是一句出自奉天帝嘴里的假设,达成的可能只有十几分之一,他从一开始就不是奉天帝唯一的选择。现下想来这更像一道考验,一个试探,想到自己刚才差点在御前失态,谢瑜安再度汗流浃背,于是愈发恭顺地贴在地上,诚惶诚恐地道:“臣对帝位不敢有丝毫非分之想,还望陛下明鉴。”
  谢君棠笑了数声,依旧不辨喜怒,“没有非分之想?那当初又为何进京?收起那点子小伎俩,朕要你据实回答。”
  谢瑜安两颊火辣辣地烧,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他脑海里飞速运转,揣度着奉天帝的真实想法。
  照理说,奉天帝的问题并不难,只要说些勤政爱民、居安思危、亲贤远佞、善纳谏言之类的话作为应对就绝不会出错。可一来这些答案再寻常不过,在他之前进来面圣的几人,恐怕已经把能说的都说尽了,自己若重复这些话,不仅毫无新意,还会显得自己过于平庸。二来这种所有人都知道的答案,未必真能触动奉天帝。
  谢瑜安心下犯难,患得患失,一时不敢轻易作答。
  谢君棠略有不耐地道:“怎么?没想好要做什么?既如此,退下罢。”
  谢瑜安听到要自己告退,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清楚如果就这样离开,眼前的这把龙椅,他将再无希望。思及此,他心念电转,眼一闭,心一横,恭敬卑微地匍匐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只颤着嗓子哑声道:“陛下开恩,臣已有了答案,只求陛下答应,无论臣说了什么话,都能恕臣无罪。”